若凝随着郝明远到了李瑾跟前,看到一对穿着粗布衣衫的夫妻,跪在李瑾前方。

    李瑾听到若凝过来,也没回头,直接说:“这是昨天那个被当做祭品的小姑娘的父母,你的宫女说人是你交到她手里的,没你的话,她不放人!”

    若凝看向面前的这对夫妻,男的一只手包着,女的一脸的苦相。

    那男人听到李瑾的话,开始磕头:“贵人行行好,小人犯了错,已经悔改了,请把小人的女儿还给小人吧!”

    若凝看着这个男人,问了一句:“悔改了?如何悔改的?”

    男人举了举自己的手:“小人以后再也不赌,断指为证!”

    若凝看了看他包着的手,上面有暗色的血渗出,应该不假。

    可是想到昨晚柳婉婉说的话,她笑问:“所以,你卖你大女儿的时候,就没有悔改过,对吗?”

    那男人一听,面色涨得通红,嗫嚅地说了一句:“小人这次是真的悔改了!”

    若凝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他的妻子,问道:“你是孩子的母亲,本宫问你,你相信你丈夫以后不会再赌吗?”

    那女人似乎没想到若凝会问她,先是一愣,抬头看到众人都看着她,这才确认若凝问话的对象是她。她神色木然地道:“我都听当家的!”

    若凝听到她的话,叹了一口气,自己原本是想,借这个女人的手把柳婉婉留下,但是她太没担当了。

    她对着李瑾屈膝一礼:“陛下,都说赌徒的话信不得,臣妾相信柳父此时此刻是真的悔过了,但是下一刻,他赌性上来,谁都说不准他会做什么。不如,让柳婉婉自己来决定吧!”

    李瑾听着她的话,神色莫名地审视了若凝一眼,吩咐人去带柳婉婉过来。

    柳婉婉还没有走近,跪着的夫妻二人就哭喊起来,但是被侍卫喝止了。

    柳婉婉的父亲向柳婉婉喊道:“婉婉,爹爹对不起你!爹爹以后改了,你回家来吧!”

    柳婉婉先是一愣,接着哭了出来,可是她没有走向自己的父母,而是走到了离若凝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下子跪倒在地。

    “娘娘,求求您不要让我回去,爹爹他一定会卖了我的!”

    若凝微笑:“你放心,只要你不想走,没人能让你走!”

    这是她的承诺。

    柳父喊:“婉婉,爹爹错了,爹爹不会再卖你的。爹娘不能没有你啊,爹爹以后再也不会赌了!”

    柳母也喊:“婉婉,你这么离开,让娘以后怎么活啊?”

    可是柳婉婉却没有应他们的话。

    李瑾看若凝神色自若,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眼神一闪,说:“爱妃,你看这人确有悔改之意,而且让人骨肉分离,确实不好!”名声更不好。

    这是要劝她放人了。

    若凝还没有说话,柳婉婉却以为自己真的要被送回家人了,她哭着膝行到若凝脚下,抱着若凝的腿,如同抱着一颗救命稻草一般。

    “贵人娘娘,不要把我送回去,爹爹不会改的。他卖姐姐的那一次,砍掉了自己的大拇指,可是仅仅三天而已,他又上了赌桌。姐姐这些年攒了多少次能赎身的钱,可是每每都被他索要去翻本。我不回去!回去,只有被卖一条路。我不能回去!”

    那边听到女儿的话,柳父也哭了,懊悔道:“婉婉,我这次真的改了,我差点害死你,我怎么还会不改。你回家来,我们一起赚钱,想办法帮你姐姐赎身……”

    柳婉婉却哭的更凶了:“你做不到的,而且姐姐说的,让我绝对不要再相信你!我不信你的鬼话!”

    若凝没打算继续听这两父女的官司,对着李瑾说:“陛下,您看柳婉婉并不想回家,臣妾这就带她离开吧!”

    柳父一听,顿时急了:“贵人,您这是拆散骨肉亲情,老天爷……!”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侍卫一脚踹倒在地:“放肆!”

    若凝却笑了,她看着这位父亲,问:“你相信你自己改了吗?你卖她为海祭祭品的时候,不会想不到你的女儿会被沉海吧?”

    柳父狡辩:“那不一样,那是海神的眷顾!”

    若凝冷笑,直接开口:“200两!”

    柳父:“我不会卖……”

    若凝:“黄金!”

    柳父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猛然间掐住嗓子的鸭子一般。

    若凝又加了一把火:“200两黄金足够你翻好几次本了,而且……过期不候!”

    柳父生怕若凝会改主意:“贵人说话算话!”

    若凝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还抱着自己大腿、尤自未反应过来的柳婉婉的肩膀,示意她放手。

    李瑾看到问题解决,也没再说什么,率先离开。

    若凝跟在后面,柳婉婉自觉地也跟了上来。

    李瑾步行稍缓,问:“你怎么知道那汉子会妥协?”

    若凝答:“臣妾不知道,只是,臣妾不相信人性!”

    李瑾一愣,这是他第二次从若凝口中听到“人性”两个字。

    第一次,是在包子铺老板说官差抓乞丐的时候。

    他能听出来,若凝所说的人性,不止包括别人,还包括她自己。可一般有这样感慨的人,都是有所阅历之人,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呢?

    李瑾寻思着,是不是要让人好好查一下?

    ***

    翌日清晨。

    嫣然一脸官司地伺候若凝梳洗。

    “怎么了这是?谁得罪你了?”

    嫣然:“你知道今天陛下要做啥吗?”

    她拉着若凝走到窗边,指着入眼最高的、离岸边很近的一栋楼阁,说:“呐,就是那里!今天皇帝要在那里喝花酒!”

    若凝:……

    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嫣然,后者肯定地点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郝明远的声音:“娘娘在吗?陛下着奴才来传个口信!”

    进门后,郝明远笑着对若凝说:“娘娘,陛下让奴才来给您穿个口信,受郁洲知府邀请,今天在桃园楼举行宴会。娘娘也要准备一下!”

    桃园,得名于满园的桃花,是一个私家园林。

    若凝:?

    “这么说,命妇也去!”

    郝明远:“是!”

    送走了郝明远,若凝回首看向嫣然,后者先是惭愧地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你去又能怎么样?现在不过是拉着媳妇一起喝花酒!”

    若凝:汰!

    ***

    晚膳前,若凝的马车停在了桃园的门前。

    进园之前,嫣然从人堆里扒拉出一个坠在队伍屁股后面的一个小丫头。

    嫣然凶巴巴地问:“你跟着干吗?”

    柳婉婉眼泪汪汪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就是不说话。

    这几天相处下来,若凝也看出来这小丫头,半点心机也无,脾气还死倔。

    若凝看她不想说,也不勉强,吩咐了嫣然一声:“你送她回去吧,有王女官跟着,无事的!”

    王女官是这次一起南巡的另一名宫女,是皇帝身边的一名女官,不,或者说属下应该更合适一些。据嫣然说,也是有功夫傍身的。

    满腹怨念的嫣然,遵从若凝的吩咐,带着柳婉婉原路返回。

    桃园中,看着一路上优美的景色,若凝心想:可惜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这个园子的景色定是极美。

    郁洲有三美:东海水晶、三月桃园、翩翩起舞。

    东海水晶,是指当地人动海中捞出的一种漂亮的透明石头。

    三月桃园,自然是指三月时,桃花盛开的桃园。

    而最后一个翩翩起舞,即是指郁洲第一艺伎,翩翩姑娘。这是一个在郁洲家喻户晓的女子,据说是位集才华、外貌于一身的奇女子。

    而自从船停靠在郁洲之后,众人对翩翩起舞的传言中,又多了一条赞美之词:翩翩的美貌堪比当今圣上的宠妃庄妃。

    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听闻这些传言时,若凝最大的感受就是:幸亏庄妃不在这,不然,又要跳脚了!

    而嫣然之所以说皇帝喝花酒,是因为今晚,翩翩姑娘应邀来为皇帝献舞。

    ***

    夜幕来临,阁楼装点地灯火辉煌,岸边、桃园,灯火、星光、河畔,交相辉映,若凝觉得整个郁洲似乎都活了。

    随着晚宴的进行,晚膳结束时,丝竹之声悠扬而起,以天籁之音引领了夜的梦境。

    “咚”“咚”鼓声点踏间,一名舞女站在一架巨大的鼓面之上,被人缓缓地推入场中。

    她身着轻纱,在灯光的映照下,如同一只暗夜之鸟,轻盈地在鼓上起舞,随着她脚尖轻点,伴有“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时而缓慢,时而急促,调皮之极。

    忽然,鼓点密集起来。她腾空而起,身姿在空中宛若飞燕。

    她的动作轻盈,却又富有力量,每一个动作,在灯光的影射下都带着流光。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逐她摇曳的妙曼身姿。

    舞毕,那女子摘下面纱,在鼓面上盈盈拜倒。

    面纱的下的面容,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盈,五官精致至极,宛若雕刻。尤其是她那身气质,若凝只想到了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样的一位书卷气十足的女子竟然是一名艺伎?简直匪夷所思!

    舞毕良久,现场都雅雀无声,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皇帝。

    李瑾看向翩翩的眼中满是惊艳,他问:“此舞之名为何?”

    女子答:“《青鸟》!”

    李瑾:“甚相合。”说到这里,他转头问若凝:“爱妃觉得怎样?”

    若凝由衷赞道:“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翩翩起舞,人间一绝!”

    尤其是,衬得自己这个“宠妃”一无是处。

    李瑾听了,“哈哈”大笑:“不错,看来爱妃与朕真的是心有灵犀,连感觉都一样!”

    下首一官员趁机说道:“陛下对翩翩姑娘如此盛赞,翩翩姑娘定能为宫廷乐舞增添一份光彩,让陛下身心愉悦,不如给翩翩姑娘一个感受浩荡皇恩的机会?”

    瞧瞧,纵使才高八斗的官员,说起送女人的话来也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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