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强定了定神,又说:“高公公,奴婢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请问,您……您认识的人中,有没有什么人特别喜欢给人起绰号吗?”

    高文昊被她问得莫名其妙:这个问题……

    他皱着眉头看着景屏,犹豫了一下回道:“最喜欢起绰号的自然是皇后娘娘了。当年在娘娘身边伺候的我们这些人,谁没个绰号叫着……”

    景屏听到那句“最喜欢起绰号的自然是皇后娘娘了”这句话就停住了脚,心下大震。她根本无心听后面的话,脑海中显现的是她从入宫后见到若凝的每一个瞬间、每一幕。

    最后,她好像看到若凝在对她笑。

    那么温柔啊!

    前面高文昊还在自顾自说话:“……就连陛下,都有自己专属的称呼……”

    “砰!”景屏倒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高文昊转身:“欸,景屏姑姑,这是怎么了?”

    ***

    当天下午,景屏思索再三,去了宣明殿角落里的一个小角门。之前她汇报事情的时候,都是来这找人的。

    可是,这次她在角门这里,请传信的人去报古大人后,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都没有等到有人来见她。

    她来这里也是经过思虑万千的:她打算认罪!

    她实在不敢在承德宫伺候了,太吓人了!

    既然想要离开承德宫,那怎么对陛下坦言就要好好想想了。从妹妹玉镯的事情开始,自己一共瞒了陛下或者背着陛下做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是瞒了陛下让自己找高文昊公公的事。

    第二件事,是帮助兰修容出宫。

    第三件事,是帮助兰修容夜探宝溶居,嗯,算是吧!

    除此三件事,没有其他事了。

    但这三件事,事事要人命!这些年来,让她寝食难安!

    可……自己帮的人要是从兰修容变成……秦皇后,那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陛下肯定不知道主子的身份!自己报上去,肯定是大功一件,再加上如果陛下知道了娘娘的身份,肯定会顾忌主子的。

    这样,自己的性命有了保障,也可以不在承德宫伺候了,两全其美啊!

    不对,不对!

    自己也算是背叛陛下在先,现在这种行径,算是又背叛了兰修容娘娘。

    这样的行为,陛下更容不得!

    景屏急的跺了跺脚,真是的,光顾着害怕了,忘了这事了!

    可是怎么办?难道要回承德宫继续伺候?

    一想到承德宫,她似乎又看到兰修容对自己笑了!

    她打了哆嗦,摇了摇头,当即否决:不行,那也太吓人了!

    可是不回去,她又该怎么办?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景屏走得快两脚生风了!

    “你在瞎转悠什么呢?”

    古一尘皱着眉在旁边看了好久,自己曾经的这个下属都没发现,不得不出言提醒!

    景屏一愣,脚下停下,赶紧行礼:“见过大人!”

    古一尘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景屏一滞,说,不说?

    “那个,属下……”

    古一尘赶紧打断:“停,打住!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你早就是兰修容的人了,不是天一号的人了,也不要再自称属下了!”

    景屏犹犹豫豫,试探道:“那以前的事也不说了吗?”

    古一尘两眼一瞪:“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你是娘娘的人,不是我的人,你和陛下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要说以前的事,现在的事,以后的事,都不用来说!对了,尤其是不能让你家主子知道!”

    景屏眨眨眼:可是她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啊!

    古一尘看她的样子就来气:“好了,好了,没其他事,赶紧走,可别连累了我!”

    说完也不等景屏反应,脚底抹油,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景屏欲哭无泪:怎么办啊?我不想回承德宫,那里有鬼啊!

    ***

    从那日之后,后宫的宫人被皇后筛查一轮又一轮,愣是没找到人。

    十月初七,华清宫,迎冬家宴。

    这些日子,皇后在战战兢兢中度过,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一日!

    后宫之中,除了皇后,还有很多人在等待这一日。

    其中,包括贵妃!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在夕阳的余辉中,贵妃回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然后带着宫女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若凝带着嫣然和景屏到的时候,宫中的妃嫔已经到了大半,皇后也早就到了,只是今日她即使上了浓浓妆,也掩藏不住面色的憔悴!

    想到刚刚在殿门口遇到的不动声色打量人的那些宫人,她看向空着的贤妃位置,以眼神询问嫣然。

    嫣然低声答:“贤妃娘娘带着人去了永寿宫,说是要和太皇太后一起过来!”

    这样皇后就不敢把手伸向她带来的宫人了!

    旁边的景屏看着说话的主仆两人,她后知后觉,嫣然不会也知道娘娘是……重生回来的吧?

    感觉身边人的不对,嫣然奇怪地看向景屏,凑近她小声问:“你哆嗦什么?”

    景屏:“啊?我哆嗦了吗?我没哆嗦啊!”

    嫣然看着她颤栗不止的手,只觉得莫名其妙!

    ***

    华清殿,皇帝赐群臣冬衣。

    安昌殿,宫妃命妇同乐。

    酒到酣处,李瑾带着太子以及众皇子来表彰命妇。

    李瑾一出现,贤妃颜怜蓉便给身边的女官使了一个眼色,女官出去之后,对一个小太监低声说了几句,小太监便转身离去。

    殿内郝明远在念祝词。

    “……值此立冬之际,朕邀众位夫人,共襄宫中庆宴。国者,人之所依,家者,心之所安。众位爱卿,国之栋梁,诸位夫人,栋梁之侧柱。臣子之家,国之基石。一国之昌盛,非一日之功,一人之力。君臣一心,家国同构,方能成一世太平。”

    祝词念完,人群中就有一个中年嬷嬷走出。

    殿外秦靖池被小太监引着来到了安昌殿,他人刚到门口,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他整个人一下子钉在了地上。

    “陛下,奴婢有要事回禀!”

    李瑾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人,脑袋嗡嗡作响。

    从元和一年底的除夕之夜,到现在元和十八年的迎冬宫宴,他明着暗着找了将近十七年的时间,一朝得偿所愿,让他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

    那边皇后鱼静桃见势不妙,大声呵斥:“哪里来的宫人,如此不懂规矩,还不速速拿下?”

    虽然她之前并没有找出经过伪装的陆染菲,但却早准备了人手,那些宫人上前拿住那嬷嬷,就要将人拉下去。

    中年嬷嬷被拉走,拖行间,她高声喊道:“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只此一首诗,让所有的人都不明所以,唯有李瑾和皇后鱼静桃脸色剧变。

    李瑾嘴唇颤抖了一下,努力平复自己心下的震动,然后才说了一句:“留下她!”

    他声音极小,但是郝明远听得清楚,高声喊着留人!

    坐着的鱼静桃脸色瞬间惨白,身子一软就要向后倒去,被身边服侍的女官扶住!

    中年嬷嬷跪在地上,帝后脸色异常难看,现场众人都安静下来!

    李瑾轻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诗?”

    他不认为溶溶和别人私下相通的凭证会告诉别人,所以……

    恍惚间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一直错了,错得离谱!

    中年嬷嬷高声哭喊:“陛下,这首诗,奴婢知道,您知道,岳安儿知道,鱼静桃知道,平王殿下知道,可唯独……唯独皇后娘娘不知道啊!”

    说到最后,她再也难以抑制,大声哭着趴伏在地。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是任谁也知道这涉及到了宫中密辛,而且很明显,中年嬷嬷口中的皇后娘娘不是现在的皇后鱼氏,而是曾经的秦皇后。

    李瑾听到她的话,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呼吸陡然间艰难起来,胸口一阵阵地刺痛袭来,一股腥甜从口中喷出。

    “皇帝!”

    “陛下!”

    现场一片混乱。

    有人去扶李瑾,有人去请太医,也有人趁乱持刀走向中年嬷嬷。

    贤妃之前安排的人挡住了第一次攻击、第二次攻击,然后第三次攻击被秦靖池挡下了!

    中年嬷嬷慌乱中抬头,看到是一脸冰霜的秦靖池,低下头,呜呜哭出声:“大公子,奴婢真是该死啊!”

    ***

    清场后的安昌殿。

    郝明远:“陛下,段大人已经派人去皇陵请平王殿下了!”

    平王是先皇的第三子,但是其母和前瑞亲王的母族同属一脉,所以被先帝所厌,为了绝他继位成为瑞亲王掌握朝政跳板的可能,先帝多次下旨申斥他“德行不堪”、“资质愚钝”。

    李瑾登基后,他被敕封为平王。元和十年时,瑞亲王几乎已经是穷途末路,自然保不住被他“寄予厚望”的平王了,于是,一次交手之后,平王被李瑾找了由头罚去了守皇陵,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李瑾听到郝明远的话,微微点了一下头。

    上首,除了李瑾,还有太皇太后,若凝则站在太皇太后身后。

    之前太皇太后示意她离开,涉及宫中密辛,她的确不适合听。可是她不甘心,所以当做没看懂,扶着太皇太后,硬是赖在了这里。

    然后就是秦靖池和莫芸儿了。

    郝明远清场时,秦靖池只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不该听吗?”最后也留下了。

    底下,跪着已经恢复本来面貌的陆染菲,鱼静桃被宫人扶着站着,只是此时的宫人已经不是她身边常伺候的女官了。

    殿外,李瑾的嫔妃、太子带着一众皇子也都候着。

    凤沁托着放有一沓纸的托盘走进殿内回禀:“陛下,之前行刺的宫人交待是未央宫总管徐庆忠吩咐他们杀人的!”

    下首的鱼静桃立刻跪地:“陛下,臣妾冤枉!”

    李瑾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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