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父亲沈祥平去国外看她时拍的一张相片,没想到却也成了最后一张。

    她拿着那张相片,眼睛长久的看着,无声的落下泪来。

    沪泰日报门口

    一辆车快速的开过来,接着就是一道刺耳的急刹声音,车轮飞速转着摩擦地面,车子由于惯性往前滑了一点,然后停下。

    从车里下来一个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腿很长,黑色的皮裤,肌肉脉络包裹着很硬挺,背影挺拔,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怒气冲冲的往报社里走。路过的报社成员被他身上冷冽的气场震的不敢说话,想拦也不敢拦。

    他径直穿过走廊,在尽头推开一扇门,然后关上,力道之大,门被哐的关上时反弹回来,墙边的白灰都被震动的簌簌往下掉落下来。

    他把手上的报纸猛的拍到面前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气势逼人的质问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人。

    “你能解释下为什么这篇报纸上的文章署名顶着侦探社三个字?”

    椅子上的李墨天看了眼报纸,又看向此时满身怒火的周京煦,堆着笑,打着哈哈,

    “周少爷,别这么大火气啊,我这也是上面交代的。”

    周京煦睨着他,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挤出话来,

    “你可以交代,但不允许打着侦探社的名号。”

    “我从来没说过沈老板的死是自杀,你现在立马登报澄清。”

    李墨天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上面的他得罪不起,这个祖宗他也得罪不起。上面迫于社会舆论压力,急着交代,就把压力放到他身上,手下的人出主意让他顶着侦探社的名号发报,澄清沈老板是自杀。

    侦探社这一年破了无数案子,在上海各界很有风评,影响很大,只要是侦探社说是自杀就肯定是自杀,他被撺掇就动了心思,发了报,谁成想周京煦直接来算账了。

    上面是交代了,可面前这个该怎么交代。

    他只能先安抚住,以防他一个不满意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来。侦探社每次破的各个案件沪泰日报都是独家专刊,其他日报只有眼红的份,沪泰日报可是靠着侦探社才水涨船高的,要是真把他惹怒了,以后找其他报社合作,那就完了。

    “是这样的,上面给的压力,现在社会舆论太大了,上海好多路都封了设了关卡,要是再不澄清,不知道还会有多大影响。”

    “所以,…”

    李墨天看他面色越来越沉,也不敢说下去了。

    他不敢说,周京煦就替他说。

    “所以,你就顶着侦探社的名号发报,连知会都没知会一声?”

    “要不是我看到报纸,还不知道李社长你背着我做了件这么大的事情呢。”

    李墨天吓得直摆手,“不敢不敢。”

    周京煦直起身,眼神凌厉,不容拒绝的说道,

    “最迟后天之前,我要看到报纸上的澄清,否则休怪我不顾情份。”

    说完也没管李墨天的反应,转身就走,走时门依旧被关的震天响。

    李墨天在后面急的叫唤,

    “不行啊,这样我根本没法交代啊,周少爷,周少爷…”

    周京煦压根不听他的叫唤,反正最后时间已经给他了,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该怎么掂量,就是他自己该考虑的事情了。

    他回到车里,打着方向盘右转,往侦探社开去。沪泰日报门口,未化的雪地上只留下深深的车轮印子。

    周京煦回到侦探社刚坐下,陈开就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两杯茶,他把其中一杯放到周京煦面前,接着开口,

    “事情解决了?”

    周京煦从鼻子哼了一声,模棱两口的态度,不说解决了也不说没解决。

    陈开在他对面坐下,喝了口茶,看了眼他的神色,心里大概有了了解。

    “那沈老板这事咱们还查不查?”

    周京煦俯身端过茶杯,抿了口,皱起眉,

    “你这什么茶?又苦又涩的。”

    陈开不紧不慢说道,

    “去火的。”

    周京煦把茶杯放下,推远。

    “得查,这件事很不对劲,沈老板是影响上海的大人物,但上面现在却急着交差,对外还声称是死于自杀,疑点太多了。”

    “而且现在不让我们侦探社插手,明显是怕我们查到什么。”

    陈开点头,表示认同。

    “听说后天沈家人就要发丧了,是不是太急了点。“

    “这么着急?沈家谁说的发丧?昨天不是还说要等沈老板的女儿回来吗?”

    “沈老板的大哥对外宣称的,而且说是沈老板的女儿回来途中遭遇意外,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皆清楚,说是意外,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就是人为。

    周京煦浓眉拧在一起,双眼皮褶皱很深,虚嗒嗒的垂下来,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每次深入想事情的时候贯有的一种神态。

    果然,接下来他就问道,

    “楚胜男呢?又去停尸房了?”

    楚胜男是侦探社唯一的女生,也是名女法医,原名叫楚招娣,家里重男轻女,她不满压榨和不公,拜了上海一个老仵作为师傅,还把自己名字给改了,叫胜男。她聪明好学,在这上面急有天赋,老仵作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她,但因为警察局和医院不招女法医,所以她当时就来到了侦探社,一年来名号渐渐打了出去,警察局有意招揽她,她却是个有脾气的,觉得当初是你拒绝我的,现在想招揽,休想!

    陈开提起这件事就头疼,摇了摇头,

    “还蹲着呢,就想着去给沈老板验尸,一点不知道变通,你说和那些人死犟着有什么用。”

    “你说这报纸上以侦探社的名义对外宣称沈老板是自杀,但我们现在连沈老板的尸体都没见到,更别谈查了。”

    周京煦手指交叉放到膝盖上,眼珠子转了下,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笑,看着陈开。

    陈开见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忙开口拒绝,

    “你打住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可能,绝对不行。”

    周京煦也不急,叹了口气,才开口说道,

    “沈家要变天了,上海的商号也要重新洗牌了。到时候遭殃的又是老百姓了。”

    陈开最烦他这样,软刀子拉肉一样,一刀一刀的很难受,不给人痛快,直戳心窝。

    “行了,别说了,我去,我去还不行么,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我也没办法,谁让这张小姐喜欢的又不是我,不然我肯定就去了。”

    陈开嘭一声把茶杯磕到桌上,接着起身去旁边摇电话。周京煦计谋得逞,听着那边说话的声音,又重新端起茶,忍着苦涩喝了两口,依旧不适应。

    张微,张小姐,是停尸房管长张茂的女儿,这几天张茂一直亲自守着放着沈老板的这间停尸间,盯的很紧,一只苍蝇都难飞进去,侦探社的人想进去根本没办法。但这张茂是个实打实的女儿奴,只要是女儿的事情,甭管多紧张的事情都要往后稍一稍。

    而张小姐自打见过陈开一面,就不可自拔的迷恋上了,所以周京煦才想出这个损招,让陈开牺牲点色相,把张茂给支开。

    招是损招,但架不住就是管用好使啊。

    周京煦和楚胜男在停尸房不远处的一个摊子坐着,眼神时刻盯着停尸房门口的动态。

    天已经擦黑,路上人渐渐的开始少了,这条路上因为有个停尸房,人就更加少的可怜,平常白天路过都觉得阴森森的。

    不远处,有个十多岁模样的男孩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坐到顾京煦旁边的凳子上,把气喘匀了之后才说道,

    “少爷,陈少爷说已经办妥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交到周京煦手上,接着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还不等他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停尸房那边已经有了动静。

    张茂急匆匆的出来,把停尸房的门锁好,又再三和门口的门卫确认了下,才伸手招了路边的一辆黄包车走。

    周京煦看黄包车走远,嘱咐了小厮一句,

    “阿二,你在这边帮我们看着。”

    说完,和楚胜男对视了下,两人起身看了眼附近才朝着停尸房走过去。

    因为侦探社要查案,所以经常出入停尸房,门口的门卫看见他们也并不稀奇,甚至还和周京煦打招呼。

    “周少爷,这么晚又查案子啊?”

    周京煦轻松的回应,“是啊,你这么晚看门辛苦了。”

    门卫刚来不久,看着还很年轻,一股子傻劲,被周京煦这么一夸,顿时腼腆的笑了。

    “我这是本职工作,没有你们查案辛苦。”

    他看着周京煦走远的背影,心里满是崇拜,有这么好的家世,还这么平易近人,从不端架子,这么晚了还自己亲自出马查案。

    停尸房的门被锁上,用的是国外特制的锁,必须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这一把钥匙随时挂在张茂身上,另外一把,现在在周京煦手上。

    楚胜男手上拎着个包裹,不时伸头四处张望,帮他把风。

    周京煦把钥匙插入锁孔,向右拧动,咔哒一声,锁打开,两人又四处看了下这才推门进去,然后把门关上。

    “沈老板的尸体放在最里面一间。”

    楚胜男长话短说,这两天天天蹲在这,也打听了不少,虽然进不去,但是具体位置她好歹是问出来了。

    两人都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废话,加快脚步往最里面一间去。

    沈祥平的尸体盖着一层布,放在尸床上。

    楚胜男把包裹放在一边,对着沈祥平说了句,

    “打扰了。”

    这是老仵作教她的,算是他们这一行的行话,每次楚胜男验尸时都会说这么一句。

    她把包裹打开,里面零零散散装着解剖刀,手术剪,开口器,阶段性刀……她紧接着从口袋里拿出口罩和手套,都准备齐全后,把沈祥平身上盖着的白布掀开。

    周京煦也看过去,待两人看清尸体的状况后,同时倒吸了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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