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招来探子,细细盘问,竟发现有人在暗中盘查百里皇后待字闺中时的秘事。

    纵她不愿相信,而一切苗头均指向别允,可事到如今,别允仍是缄口不言。

    别允看着这血缘至亲的妹妹,心里也是有苦难言。

    难道,要她说,你的阿母,百里皇后,是个善怒善妒、为人狠辣的女人?就连她的后位,也是踩着人命坐上去的。

    难道要说,八年前,她便是被皇后逼出宫,不仅如此,皇后还想要她的命?

    若她真说了,清和便会信?

    就算信了,又会站在她这边吗?

    她太明白,清和不会!

    就像今日,她选择站在瑾夫人身边。清和难道会因为自己母亲做错了事,就抛弃她吗?

    然而,尽管她不说,以清和的聪慧,也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为了长门宫的那位夫人?”清和瞪着眼睛,使劲憋着不让眼泪掉下。

    那倔强的模样,无端戳中别允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那滴泪还是没有忍住,顺流而下,犹两汪银河倾泻而下。

    至此,别允终于忍不住,她苦笑一声。

    “我们是一家人?曾经,我也像你这样天真,天真地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可事实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清和呆愣地看着眼前泪如泉涌的阿姊。

    “什么叫,以为?”

    她不懂,怎么会是以为?事实不正是如此吗,怎么会是,她以为。

    妹妹震惊地神色渐渐从她眼中淡去,她的眼皆是自己生死危难的那些时刻,还有寄人篱下的那些阴暗。

    “我并非是为长门宫的夫人,我只是,只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舅母这般容不下我,为什么几次三番置我于死地。”

    她冷冷说着,“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她想着,最终还是到了这种时候,到了要赌一把的时候。

    赌清和是选择直面这虚伪的真相,还是选择逃避。

    她用力睁眼,而眼前混沌不堪。

    泪水中的清和面目狰狞。

    “你说什么,阿姊,你在说什么啊?”

    清和的声音听起来愤怒无比,可她的身体却在发抖。

    那是她灵魂的颤抖,她在害怕,难以遏制地害怕。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公主府,留别允一人面对这凌乱的残局。

    “别澄!”别允嘶吼道。

    躲在暗处目睹全程的别澄被这么猛地一点,惊了大跳,张皇失措地出现在别允眼前。

    “如何?”他怯怯说道。

    刚刚才听说皇后不为人知的真面目,此时他心里既有些后怕,又有些心疼姊姊。

    “先前,你不是花了许多钱财,去填那些道士、说书人的嘴吗?”

    “是啊,怎么,又有人出来兴风作浪了?”

    别澄想着,这些人还怪贪心,收一回钱只管几天么。

    “不管他,你将那些见钱眼开的都找来,多花些钱,我要他们帮我讲故事,传奇故事!”

    “啊?”别澄先一愣,什么故事?后又马上应下,“行,放心,给你办得妥妥的!”

    他才不管什么故事不故事,不过是给姊姊花点钱。若花钱便能买姊姊开心,那都不叫事儿。

    不多时,便拉了个老头儿到别允面前。

    “就一个?”听这语气,像是有些失望。

    别澄连忙解释,“出门正好碰上他,我看你要得急,就先带进来,其余的还没正经找呢。”

    “行”,她应道,又去看那老头儿,“老先生?过去数月,便是您在败坏我的名声?”

    那老头儿当即跪下,连连磕头道:“不敢,不敢呐!小老儿只是个跑江湖的,正巧上月到了这安平城,听说骂过公主后,能来公主府拿赏钱。小老只想顺便捞点油水,以后再也不敢了。”

    原来是浑水摸鱼。

    别允无奈扶额,斜眼怒视别澄。

    她就说呢,怎么那些人没完没了,她还以为是皇后花了大价钱,没成想,竟是自家弟弟的手笔。

    别澄看自家姊姊眼神冒火,心虚地将脸转向一旁地面。

    以往都是花钱解决事情,他怎能想到,还能越花钱,越弄巧成拙。

    别允吩咐说书人道:“好,既然你是来赚钱的,本公主给你这个机会。”

    说书人拱手躬身,“小老儿谨听吩咐。”

    “我这儿有个才子佳人的故事,你且帮我听听。”

    紫苑和瑾夫人来得及时。在座皆正色,听她开始讲。

    “山海经,南山经一卷有云,东三百里,有一座山,名为青丘,青丘多玉石,有九尾狐出没,擅音律,且食人。”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她娓娓道来。

    “岁在甲申,那九尾狐下山,化作男子,踏入尘世。于孟春之时,林间花海,救下一世家千金,名唤白简简,二人就此结缘。”

    “九尾狐有通天之灵,助白家直上青云,不消积年,便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间九尾狐对千金暗生情愫,简简也为之痴迷,然就在他二人情浓之时,变故陡然发生,一道圣旨降临,千金成了一国之后,而那九尾狐,再无所踪。”

    一段故事讲完,众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阿姊,这就完了?”别澄问道。

    “是啊,这故事的结局,未免太仓促!”说书人道。

    “公主,是不是千金的父亲棒打鸳鸯,那九尾狐到底去哪儿了,他就这样看着白简简嫁人吗?”紫苑满脸愤然。

    只有站在旁边的瑾夫人一言不发。

    说着,众人均疑惑地看向别允,想从她这儿得到答案。

    别允道:“是啊,到底是不是棒打鸳鸯,而故事的最后,那九尾狐最后又去了何方,我也很好奇。”

    听她如此说,众人顿时泄下气来,心道,怎么连讲故事的人都不了解这故事的走向。

    又听她喃喃:“若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可能只有问一问那白简简了。”

    紫苑笑道:“公主您又说笑了,故事里的人,怎么会说话呢!”

    别允也笑:“是啊。”要怎么做,才能让她说出这一切呢?

    思索间,她吩咐道:“老先生,就这么个故事,您可自行编述,我要,两天之内,人尽皆知。”

    说书人躬身应道:“老身得令,若要人尽皆知其实不难,清晨的菜市最为热闹,只是安平城地广,小老儿只一双腿,您看,这。”

    别澄当即会意,将身上荷包摘下扔给他。

    说书人眉开眼笑地接下荷包,两指撑开,往里面看了一眼。

    别澄笑讽:“怎么,还担心我骗你不成?”

    说书人满脸堆笑:“哪能,哪能!请贵人放心,小老儿办事儿利索得很。若贵人再无其他吩咐,我这就出门办事去了。”

    等人都散了,瑾夫人才忧心忡忡地开口。

    “阿允,你如今,也是背靠傅家,有世子为你撑腰,为何还要主动招惹皇后?”

    自上回事败,瑾夫人本已打算不再将别允牵扯进来,可今日听这故事,她说的哪里是什么白简简,分明是百里皇后的前情往事。

    “王婶,不是我主动招惹。”

    她想,过去的事情,只有现在的我知道,傅家正待重振,没有理由为我开罪任何人。

    “我迟迟不愿打破这表面的和谐,本是为了清和,可皇后若同我想的一样,今日清和怎么会来长公主府?”

    她满心想要保护的妹妹,却被皇后拿来当做伤她的刀,一如曾经她的舅舅,她的祖母。

    “况且,我害怕,我怕一旦习惯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自己的腰杆,便再也挺不直了!”

    瑾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别允的过去,连她也不曾说过,她只能心疼地看着别允。

    紫苑也心疼。

    真正拥有的人,怎么会害怕失去呢。

    “好,既然你下了决心,我定助你!”瑾夫人眼神笃定。

    才子佳人的故事一经出世,迅速爆火,街头巷尾、茶楼红馆,人们口中谈论的全是九尾狐与白简简。

    或感慨二人情深缘浅,或愤愤那白大人棒打鸳鸯,更多的,是骂说这故事虎头蛇尾。

    然,至第三日,就有新的后续出来了。

    安平某茶肆,座无虚席。说书人走上台,一拍醒目。

    “咱们书接上回,狐简山神庙成双对,天朝后位喜临白府。”

    “话说,这九尾狐与白简简,一人一狐,正是情到浓时难自持,封后的旨意却送到了白大人的手上。大人看着这泼天的殊荣,心里是既兴奋,又担忧。”

    “他担忧啥呢?”

    说话的是丁香。

    闻言,紫苑低头与她讲:“因为他知道自己女儿与九尾狐生情了呀,所以他肯定是担心女儿不肯。”

    别允一边剥葡萄送到嘴里,一边点头,表示赞同。

    今日府上无事,管家又与别允说起,丁香近日找她阿母找得紧,是故别允趁着闲暇带她们出来听戏。

    堂上大几十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听那说书人继续道来。

    当讲到白大人一意孤行,执意要拆散这对鹣鲽,将女儿送上高位时,在座之人大多哀叹惋惜。

    而当听到白简简被父亲说服,继而选择背弃爱人时,听客无不恼怒,咬牙切齿、捶胸顿足。

    满堂之中,紫苑最甚。

    “公主,白简简与九尾狐那样相爱,她怎么能背叛呢,九尾狐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怎么忘恩负义啊?”

    看着楼下满堂哗然,别允也啧啧叹息。

    “是啊,昨日还是枕在怀中的心上人,今朝便要陌路。唉!”

    后宫之中,北宫。

    皇后握着茶杯的手直抖,杯中茶水晃荡来晃荡去,撒得她衣袖皆湿透了,也不自知。

    突然,嘭地一声!茶杯裹挟着皇后满腔的怒火愤然落地。

    “一派胡言!”皇后瞋目切齿。

    殿中宫女内侍跪了一地。

    “皇后息怒!”

    乳母上前,“皇后息怒,这些不过是那些说书人瞎编的民间故事而已,听听便罢,不可当真。”

章节目录

一愿世清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度鱼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度鱼年并收藏一愿世清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