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盛长枫近日很无聊。

    家里妹妹上了孔嬷嬷的课,好久没跟他碰过面了,二哥哥又是个只读书的闷葫芦。

    他想找顾廷烨玩,可顾廷烨最近总是请假,三不五时便要缺课,引得庄先生都骂他‘浪费天分’,他去顾家找了两遭都没找着,也不知顾廷烨在哪逍遥。就剩下一个齐衡,可平宁郡主看他如眼珠子一般,长枫找过他两次都被盘问得甚严,便也没了兴致。

    于是,无聊至极的长枫开始出入京城士子们的诗会,他文章平平,可诗词上的造诣却远胜过文章,很快便传出个才子的名儿,还结识了一班酒肉朋友,诸如礼部员外郎的九公子。

    乔九大名乔吉羽,是汴京城有名的富贵闲人,他交友广泛,学问不差,却对仕途毫无兴趣,好在前头有六个哥哥,乔员外郎也就听之任之了。

    “长枫,这里!”

    乔吉羽身边还有个年轻的公子,厮见后长柏得知,原来是宁远侯爵府的三郎顾廷炜,也就是顾廷烨的弟弟。

    “尊兄也师从庄学究,说来我们还是同窗。”

    “盛三哥哥客气了,二哥常与我们说起盛家的两位哥哥……”

    稍稍聊了一会儿,长枫就发现比起顾廷烨,这个顾家三郎没什么城府,而且意料之外的竟然还是个兄控!虽然外人眼里顾廷烨声名狼藉,可这个顾三郎言必称‘我哥哥说’、‘二哥哥他’,显然对顾廷烨非常信赖亲近。

    联想到上次去探病见到的母子情深,和今天见到的兄弟真情,再对比盛家上下,真是令长枫汗颜。不过就是这啰嗦的兄控顾廷炜,乔九是怎么忍受的?

    乔吉羽坏笑着给他使眼色:就是受不住才找你来替我。

    “乔九,你这就……”

    长枫要捉拿他,乔吉羽一个闪身就躲过去了,笑嘻嘻地说,“死道友不死贫道!”

    “廷炜,帮我拿住乔九!”

    这次的诗会设在汴京最负盛名的酒楼,此刻他们就在樊楼的最高层打闹,周围还有不少也来参加诗会的年轻公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叫嚷着,“盛三盛三加把劲!”

    “乔九你不行啊!是不是偷偷找过魏行首——”

    “去你娘的,等下爷爷再收拾你!”

    “乔九站住!”

    “小九快走,我给你抓住盛三了!”

    都是毛头小子,各个爱玩爱闹,顷刻间把整个顶层闹得沸反盈天,早就忘了他们只包了这层一半的包厢。

    突然,有扇门被打开,探出一双黑底金线绣蟠螭纹的长靴。

    长枫反应不及,直接撞上,砰得地一声,还是少年身形的长枫摔飞到地上,四周霎时一静,针落可闻。

    长枫摔得眼冒金星,对方却纹丝不动,显然是个正值壮年的魁梧男子。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兄台真是对不住!”长枫捂着一侧额头慢慢爬起,却见对方——

    密织金雀丝的杏黄直裰,金紫鱼袋。

    只有赵家才能穿杏黄,非皇帝宠臣不赐金鱼,长枫迟疑。

    那人一言不发,倒是其后一道尖利的声音先声夺人,“大胆!”

    内侍?长枫彻底愣住了。

    顾廷炜还算仗义,哆哆嗦嗦地过来扶长枫,“盛三哥你没事吧。”

    长枫喏喏,求救般望向乔吉羽。

    乔九的母亲是赵家宗室女,自然比长枫更清楚眼前这位的身份,他的脸色很凝重,“这位便是邕王世子!”

    “小子无状,冲撞了贵人,家父盛讳纮是承直郎新尚书台任,若贵体有损,家父一定加倍赔偿!”长枫勉强站直了,长长躬身一礼,冷汗浸透他的后背。

    顾廷烨拜访齐国公府时,平宁郡主刚发卖完一个溜着头发的女使,正逼问齐衡的贴身随从不为。

    “郡主娘娘这是?”顾廷烨溜了一眼快钻到地里的不为,似笑非笑。

    平宁郡主摆手,不为退下。

    “衡儿在书房。”

    顾廷烨进得书房,却看见齐衡捧着一本书半天不翻一页,再想想不为,八成是盛家姑娘的事叫平宁郡主知道了。

    “元若,想姑娘了?”

    齐衡的脸一下涨红,猛地站起来,“二叔混说什么呢!我大男人不妨事,倒别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哟~还真是啊,那是盛四姑娘还是六——”

    齐衡一下捂住顾廷烨的嘴,压低声叫,“二叔!”

    顾廷烨就这么闷闷地呼哧呼哧地笑起来了,齐衡站不稳,被他一同扯到地上,顾廷烨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他,叫他不由发毛,又觉得羞愧难当。

    长这么大,一向君子作风,头一次干这么出阁的事。

    “二叔快当心些,别在我母亲面前说漏了。”

    “还用我说?就你这呆子样,你娘在宫里时不知见过多少男女私情,你还是趁早坦白了吧。”

    齐衡忙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为不说,我也不说,我娘纵有怀疑,也抓不到把柄,更不知道是盛家哪个姑娘。”

    顾廷烨被他气笑了,自己这大侄子有时候怎么这么单纯?既然不知道是谁,那三个兰一块倒霉呗!

    “行了,看盛伯父给几个姑娘请教养嬷嬷的意思,她们要开始备嫁了,回不回来读书还不一定,我看你想也是白想。”

    ……

    稍晚,孔嬷嬷到了暮苍斋,盛老太太难得精神抖擞。

    两个分别了半辈子的老太太相见,仍能从彼此脸上看出曾经的模样,对视一笑,便不觉岁月悠长。

    “你最会这些小玩意,何不亲自教?”

    她还是如少时一样直率,盛老太太笑得眼角堆纹,“谁说我不教,大前年还有精力的时候,也时常把明儿和墨兰两个丫头带到庄子上,骑马、投壶、马球都教过了,不求她们学得多好,只要人说起来不是一头雾水就好。”

    “老姐姐,你还能上马呢?”孔嬷嬷夸张地瞪圆眼睛。

    盛老太太一摆手,房妈妈道,“瞧您,还逗咱们老太太,盛家庄子上会骑马的家生子有的是,也能寻出几个妇人。”

    孔嬷嬷帕子掩着嘴笑,可笑得再厉害也不过耳坠盈盈一晃,身形始终端庄优雅。

    房妈妈看着看着眼一热,一滴泪掉下来。

    “宫里的日子不易吧。”

    “素琴,不许哭了!都过来了,我能平平安安出宫,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房妈妈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平日看着多严肃的一个老太太,此刻哭得止都止不住。

    好一阵子后,盛老太太才轻咳道,“说了给她践行,这样哭哭啼啼算什么!”

    “正是这个意思!”孔嬷嬷又把头抬起来了,除了眼圈微红已完全看不出悲戚的影子,她欢欢喜喜地说,“我虽没有见过大姑娘,可听得满东京贵妇都赞她贤良,就说我亲手教过的这两个姑娘,哪一个作我的孙女都是修都修不来的福分!”

    “你这样赞四丫头不出奇,可六丫头?”

    “老姐姐还这样说,真是小看了我,我到底在官家、娘娘身边服侍过几年的,还能有眼不识泰山?”

    盛老太太欣慰极了,“果然你能看得出,说句自夸的话,我这两个姑娘比多少人家的姑娘都强,墨兰自不用说,才情出众又坚韧自强,早已是他父亲的掌上明珠,将来的前程差不了,只是明兰,我总是放心不下,生怕明珠暗投。”

    说到最后,盛老太太忧虑地叹口气。

    孔嬷嬷竟也半晌没开口,目光复杂地道,“哪里是暗?哪里又是明呢?”

    盛老太太都惊异地看向她,她才回过神来,“我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姐姐你啊,是关心则乱。”

    孔嬷嬷分析起来,“盛大人多年为官没出过差错,两个哥儿也都是读书的材料,日后一门三进士不在话下,再说主母王大娘子,虽然性子粗,但本性不坏,也是望着家里好的,更没有故意磋磨四姑娘、六姑娘,五姑娘就是随了她,受不得激,还要收心养气才好。”

    她喝了一口茶,“将来四姑娘先出阁,又是像大姑娘一样的活招牌,盛家女儿的前程必然水涨船高,到时盛家的门槛都得被踏破,六姑娘的亲事必定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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