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查盐务（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兰刚把朱曼娘的‘丧礼’办完，没一个月，小沈氏就上门了。
她来的这天正是烈日酷暑，天上一丝云彩都无，热得人都快化了，冰盆更是小半个时辰就要换一次，幸好明兰住的屋子小，不然哪里用得起。
小沈氏从马车上下来还得步行进明兰的闺房，没办法，这所宅子的二门太窄，只容小轿通过，可顾家并没养抬轿的婆子，许多礼节都要从简。
小沈氏常在宫里行走，如何能适应，再加上蝉鸣聒噪、暑热熏人，她自然生出几分烦躁，一见明兰脱口而出道，“还不如叫你上我那去，这也太遭罪了。”
站起来迎接她的明兰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才招呼她落座，“小桃，快上碗冰酥酪。”
“甜腻腻的，谁吃那个，不如端碗酸梅汤来，”小沈氏拿着帕子擦额头上的汗水，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不觉得驳了主人家的面子。
小桃向前一步，想为她家姑娘说句公道话，可叫梳着妇人发式的丹橘拉住了，使劲拽出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沈大娘子就是这种直爽的性子，你贸贸然地插嘴，小沈大娘子以后不来了怎么办？人家是皇后和国舅的亲妹妹，咱们主君也是国舅的手下，小沈大娘子在咱们府里还不能挑剔一下了？”
“可要不是她，我们姑娘怎会与一个歌女平起平坐？是姑娘替她做了替罪羊，还没落到一句感谢的话，”小桃嘟囔着走了。
隔着一面窗，明兰不知道小沈氏听见没有，她却是听得真切，心里不是滋味起来，都是那顾廷烨不争气。
小沈氏连喝了两碗酸梅汤，叫换了一盆冰，又屏退众人，方才讲明来意，“出祸事了！”
明兰早有预料，这种天气，能让她跨越一个坊来找自己，肯定不是小事。
祸事与邹家有关，当时沈张联姻作罢后，沈从兴也一直没续弦，后院中只有小邹氏一人，于是小邹氏便觉得是自己拢住了沈从兴的心，行事愈发骄横，她占着住院，管账册下人，起先还算对亲姐姐留下的两个骨肉上心，可等她有孕之后，两个孩子便总是有意无意地被下人冷待。沈皇后听闻后庆幸自己当年没给她诰命而是封了两个孩子，叫她进宫敲打两次后，情况才有改善。
可邹家的其他人却有样学样，借着沈家、沈国舅以及那沈小郎君的名头欺男霸女，强买强卖。
“兄长还惦记着嫂子，总不忍对他们说重话，以至于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小沈氏其实也很怀念贤良的大邹氏，可又被小邹氏和邹家的人恶心到了，“邹家那群破落户，就是想趴在我兄长身上吸血！现在闹出人命了，又求着我兄长收拾烂摊子！”
“死的是谁？”明兰追问。
小沈氏面露难色，“西城里有户商人的女儿貌美，被邹家老太爷看上了，想用一百八十八两银子纳她为妾，那女子和她父亲都不愿意，邹家就派人去砸了她家的店铺，又把人强抢进了邹家，她家人已经报官了！”
“官府上邹家搜了吗？”明兰忙问。
小沈氏摇头，也太高看开封府的人了，他们哪里敢上国舅的亲家府里搜人。
“那邹家被围住了吗？他们还能不能进出？”
小沈氏又摇头，“自然也没有被围，不然邹家人哪还能来求我兄长。”
明兰松口气，“只要没被官府当场拿住，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那女子也太刚烈了，不到三日竟投了井！剩下她被掳时带的一个女使，成了烫手的山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怪不得小沈氏苦恼，还有邹家也是太蠢，不把人看好了，搞得难收场。
“明兰，你向来聪明，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明兰见小沈氏如此殷勤地求着自己，顾着两人的情谊，半推半就地给了个办法。其实办法很简单，只要会说话的证据闭嘴就是了，没人证据，那商人凭什么咬定女儿进过邹家？没有进过邹家，那死活又与邹家何干？
小沈氏眼神闪了闪，“也罢，不提这个了，我来还有一桩事情想要问你，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做点小生意？手里的银子放着也是放着，倒越放越少了，不如拿到外面去赚点利息。你放心，我找专人去做，一点不用你费心。”
明兰非常动心，缺钱的日子不好受，“可是……”
“你是不是也看不上我的生意！”小沈氏声音忽然大了。
明兰本想要劝阻她放印子钱不好，可又没勇气面对小沈氏的指责，说出口的话不禁变了模样，“放就放，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若不借钱给穷人，他们也都活不下去，这样看还是积德行好的事。只是我手头没有余钱，只好等有了再入股你的生意……”
差不多的时候，墨兰也遇上了棘手的问题。
最先是邕王发现了盐务的蹊跷，他上报后引起了皇帝的重视，为了避免被下面人糊弄，皇帝决定让自己人来核查四十年内的全部账册明细，谁能当此重任呢？当然是潜邸时就包揽府内大小事务，有十几年财务经验的赵策元。
赵策元的任务就是墨兰的任务，于是，她需要在三个月里把账本问题搞搞清楚，那可是整整十六间屋子，堆得满满的账本啊。盛家的账本与之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如果只靠她们两个，得算到猴年马月去，所以赵策元叫了叶和音和几个叶家信得过的子弟，墨兰则找了庄凤举等人当外援。
庄凤举还没看多少，已经变了脸色，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些年来盐税越缴越少，如今都不足应缴之数的一半！这里面大有问题啊。
墨兰也慢慢皱了眉头，不过不是因为账目，而是为了大公主刚告诉她的消息：清查盐税势在必行，且皇帝并不满足于纸面上的数字，还打算派钦差实地走访，巡查当地情况。
‘拟由桓王率队，威北将军沈从兴协助，再加上盛长柏等能臣干吏巡查八省。’
很碍眼的几个名字。
盛纮和长柏仕途越得意，越受新帝看重，墨兰就会越难吞噬盛家，所以她绝不能让长柏得到这种露脸的机会。同理，赵策元也不能容忍赵策英继续在朝政上大放异彩。
墨兰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庄凤举的身上，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她来的这天正是烈日酷暑，天上一丝云彩都无，热得人都快化了，冰盆更是小半个时辰就要换一次，幸好明兰住的屋子小，不然哪里用得起。
小沈氏从马车上下来还得步行进明兰的闺房，没办法，这所宅子的二门太窄，只容小轿通过，可顾家并没养抬轿的婆子，许多礼节都要从简。
小沈氏常在宫里行走，如何能适应，再加上蝉鸣聒噪、暑热熏人，她自然生出几分烦躁，一见明兰脱口而出道，“还不如叫你上我那去，这也太遭罪了。”
站起来迎接她的明兰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才招呼她落座，“小桃，快上碗冰酥酪。”
“甜腻腻的，谁吃那个，不如端碗酸梅汤来，”小沈氏拿着帕子擦额头上的汗水，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不觉得驳了主人家的面子。
小桃向前一步，想为她家姑娘说句公道话，可叫梳着妇人发式的丹橘拉住了，使劲拽出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沈大娘子就是这种直爽的性子，你贸贸然地插嘴，小沈大娘子以后不来了怎么办？人家是皇后和国舅的亲妹妹，咱们主君也是国舅的手下，小沈大娘子在咱们府里还不能挑剔一下了？”
“可要不是她，我们姑娘怎会与一个歌女平起平坐？是姑娘替她做了替罪羊，还没落到一句感谢的话，”小桃嘟囔着走了。
隔着一面窗，明兰不知道小沈氏听见没有，她却是听得真切，心里不是滋味起来，都是那顾廷烨不争气。
小沈氏连喝了两碗酸梅汤，叫换了一盆冰，又屏退众人，方才讲明来意，“出祸事了！”
明兰早有预料，这种天气，能让她跨越一个坊来找自己，肯定不是小事。
祸事与邹家有关，当时沈张联姻作罢后，沈从兴也一直没续弦，后院中只有小邹氏一人，于是小邹氏便觉得是自己拢住了沈从兴的心，行事愈发骄横，她占着住院，管账册下人，起先还算对亲姐姐留下的两个骨肉上心，可等她有孕之后，两个孩子便总是有意无意地被下人冷待。沈皇后听闻后庆幸自己当年没给她诰命而是封了两个孩子，叫她进宫敲打两次后，情况才有改善。
可邹家的其他人却有样学样，借着沈家、沈国舅以及那沈小郎君的名头欺男霸女，强买强卖。
“兄长还惦记着嫂子，总不忍对他们说重话，以至于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小沈氏其实也很怀念贤良的大邹氏，可又被小邹氏和邹家的人恶心到了，“邹家那群破落户，就是想趴在我兄长身上吸血！现在闹出人命了，又求着我兄长收拾烂摊子！”
“死的是谁？”明兰追问。
小沈氏面露难色，“西城里有户商人的女儿貌美，被邹家老太爷看上了，想用一百八十八两银子纳她为妾，那女子和她父亲都不愿意，邹家就派人去砸了她家的店铺，又把人强抢进了邹家，她家人已经报官了！”
“官府上邹家搜了吗？”明兰忙问。
小沈氏摇头，也太高看开封府的人了，他们哪里敢上国舅的亲家府里搜人。
“那邹家被围住了吗？他们还能不能进出？”
小沈氏又摇头，“自然也没有被围，不然邹家人哪还能来求我兄长。”
明兰松口气，“只要没被官府当场拿住，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那女子也太刚烈了，不到三日竟投了井！剩下她被掳时带的一个女使，成了烫手的山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怪不得小沈氏苦恼，还有邹家也是太蠢，不把人看好了，搞得难收场。
“明兰，你向来聪明，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明兰见小沈氏如此殷勤地求着自己，顾着两人的情谊，半推半就地给了个办法。其实办法很简单，只要会说话的证据闭嘴就是了，没人证据，那商人凭什么咬定女儿进过邹家？没有进过邹家，那死活又与邹家何干？
小沈氏眼神闪了闪，“也罢，不提这个了，我来还有一桩事情想要问你，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做点小生意？手里的银子放着也是放着，倒越放越少了，不如拿到外面去赚点利息。你放心，我找专人去做，一点不用你费心。”
明兰非常动心，缺钱的日子不好受，“可是……”
“你是不是也看不上我的生意！”小沈氏声音忽然大了。
明兰本想要劝阻她放印子钱不好，可又没勇气面对小沈氏的指责，说出口的话不禁变了模样，“放就放，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若不借钱给穷人，他们也都活不下去，这样看还是积德行好的事。只是我手头没有余钱，只好等有了再入股你的生意……”
差不多的时候，墨兰也遇上了棘手的问题。
最先是邕王发现了盐务的蹊跷，他上报后引起了皇帝的重视，为了避免被下面人糊弄，皇帝决定让自己人来核查四十年内的全部账册明细，谁能当此重任呢？当然是潜邸时就包揽府内大小事务，有十几年财务经验的赵策元。
赵策元的任务就是墨兰的任务，于是，她需要在三个月里把账本问题搞搞清楚，那可是整整十六间屋子，堆得满满的账本啊。盛家的账本与之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如果只靠她们两个，得算到猴年马月去，所以赵策元叫了叶和音和几个叶家信得过的子弟，墨兰则找了庄凤举等人当外援。
庄凤举还没看多少，已经变了脸色，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些年来盐税越缴越少，如今都不足应缴之数的一半！这里面大有问题啊。
墨兰也慢慢皱了眉头，不过不是因为账目，而是为了大公主刚告诉她的消息：清查盐税势在必行，且皇帝并不满足于纸面上的数字，还打算派钦差实地走访，巡查当地情况。
‘拟由桓王率队，威北将军沈从兴协助，再加上盛长柏等能臣干吏巡查八省。’
很碍眼的几个名字。
盛纮和长柏仕途越得意，越受新帝看重，墨兰就会越难吞噬盛家，所以她绝不能让长柏得到这种露脸的机会。同理，赵策元也不能容忍赵策英继续在朝政上大放异彩。
墨兰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庄凤举的身上，没有更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