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查盐务，换人（二）
彻查盐税的政令一出，朝堂上下又是一番震动。先前支持新帝的中青年官员们响应尤其热烈，这可是赵宗全掌权后做的第一件朝政大事，谁不指望在这件事上独占鳌头，进而平步青云、简在帝心呢？
不过这香饽饽也不是谁都能吃到的，沈国舅率先暴雷——
“威北将军纵容家人巧取豪夺、欺男霸女，逼死人命数条，更有结党营私、僭越不轨之行，种种恶行，罄竹难书，请陛下明察！”新任谏议大夫薛吉翎在早朝上慷慨陈词，他接替的位置正是齐衡被贬后空缺下来的，齐衡刚正不阿，已是出了名的愣头青，而他就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干过拽着皇帝衣袍进谏的事，离得那么近，赵宗全脸上都是他喷飞的唾沫。
看来是不能善了了，赵策英当然知道沈从兴不会谋逆，什么‘结党营私、僭越不轨’都是无稽之谈，可‘纵容家人’是怎么回事？
沈从兴背后都被冷汗湿透，他求救地看向赵策英。
叶和音在不远处，清楚地看见他的窘态，眼中不由多了笑意。
薛吉翎一如排练过的，呈上证据——开封府里多份供词还有那商人用血写就的遗书，他见女儿和婢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无人可以主持伸张冤屈，愤怒之下要告御状，却在当晚被‘强盗’所杀，一家六口，无一生还，只有他在逃命时丢在隔壁院子的一封血书，尽诉冤屈。
“果然出事了”小段扯了扯段承泽，压低声道，“邹家无法无天不是一日两日，我早就劝过国舅，可他不听，这下恐怕去不成了。”
何止去不成，沈从兴还有郑家都要为小沈氏搞出来的人命负责，而且这次小沈氏、小邹氏也都躲不过去了，段承泽没有告诉弟弟，是他在灭门案时及时赶到，找到了那封血书，不然邹家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么能放任这么大的疏漏。
而开封府，沈国舅可以打招呼不予立案，那长乐大公主也可以打招呼取得口供。一环套一环，就为了把沈从兴套住，还有整个沈家。
都是侄儿，谁让沈家要站赵策英呢？赵策元非常不满意。
仿佛一个透明人的赵策民仍如往日般沉默，如同静止的雕塑，但他已看出端倪：新任谏议大夫的出身，很难不让他注意到墨兰，原来她是长乐公主那边的么？
无论朝上各色人等心思如何百转千回，都抵不过铁证如山，此案移交大理寺审查，叶和音躬身领命。
桓王立刻推荐了段承泽接替沈从兴，成为副使。这也正是墨兰计划之中的，是赵策元、段承泽的共同目标：外戚沈家一家独大的局面必须要打破。
太后的珠帘早已被撤下，可身着皇帝冠冕的赵宗全仍觉得有无形之手左右朝政，令他困惑而担忧。他在刘贵妃面前吐露了这种情绪，刘贵妃正愁皇后的地位稳如泰山，简直是瞌睡就碰上了枕头，委婉地表示，“桓王殿下难免会着急，陛下不如早立太子……”
赵宗全一瞬间就红温了，儿子着急当太子？那等他当上太子，是不是还要着急当皇帝啊？权力能让一个素来仁懦的人变得强势自负，也能让一对守江山的慈父孝子反目成仇。
刘贵妃见好就收，只是叫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来拜见父皇。
“拜、拜见父亲，”赵策睿上一次见父亲还是新帝登基的时候，眼下激动地结结巴巴，显出几分小家子气，赵宗全最讨厌的也就是这点，时刻提醒着他在禹州的落魄岁月。
可这一次，赵宗全亲手扶起了赵策睿。
“老耿，不是我不想让你去，是我实在不放心宫里，父皇的心意似乎变了，没有自己人看着我都不敢动身，”赵策英先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还有你家娘子遇喜了，这一走少说三月五月，多了一年半载的也有，你难道能抛下家里？不如陪娘子，陪她常常进宫。”
最后一句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徐玢常进宫，总能探听到一些消息。
耿昶应下了，其实他本就不打算淌这趟混水，还是他娘子分析的对，查账改制势要面对太多压力，不适合他，搞不好就是步步陷阱，没看沈从兴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嘛？他们夫妻总是这样，玢儿装出一幅‘母老虎’样，可其实是为了他好，这样才能在某些时候避过不想干的活。
两个男人把臂同游，各有各的如意算盘，可他们哪里知道徐玢才不想做一颗被人拨来弄去的算盘珠子？世界上有千万条路，徐玢选了赵策元那条路。
耿昶、小段留守，那么段承泽只有带着顾廷烨去了，可顾廷烨终究也没有去成，原因还和沈从兴如出一辙。
起因是明兰回娘家聚餐，还没走到寿安堂就在花园里遇上了康姨妈。
康姨妈笑嘻嘻地问起康兆儿过得如何，明兰忍着气敷衍了两句。
“小六，你姨父新买了一处院落，可偏又遇上了吏部补缺，这手头就有点紧，你看是不是……”
“姨妈糊涂了不是，咱家眼下不就有吏部的关系，何需花银子呢？”明兰四两拨千斤，“三哥哥一句话的事，他也是您的外甥，若您寻不见他，找我四姐姐也是一样。”
康姨妈脸色沉下来。
撇了闹心的亲戚，明兰终于见到盛老太太，享受了一阵子亲情的温暖，然后便坐到了正院里的团圆桌边，她的上手边就是华兰、墨兰和如兰，她三人正亲热地聊天，浑似看不见她。
明兰心里的郁闷又添一层。
“听说六女婿要去查盐务？”坐在上首的盛纮问，其实几个女婿里他最不喜顾廷烨，可也有必要问清楚。
“是，随段将军一同去，”明兰心念一动，转头对墨兰道，“段将军现在也是今非昔比了，不到而立已经封了三品将军，据说还有得升呢！将来封个侯爵、伯爵也说不定，不知谁家女儿有福气嫁他做诰命，当年嫌人家寒微不肯嫁的人估计要把肠子悔青了！这是贪心不足的报应了。”
“你说谁遭报应了？又是谁贪心不足？”如兰柳眉倒竖，别说庄凤举得墨兰提携，就是没有这事，她也早看不惯明兰，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华兰怕她性子急落了下风，遂开口道，“何为贪？求非己之物是贪，难道你我嫁高门、拥良田、蓄奴婢是理所应当的，四妹妹五妹妹想要嫁个好点的门第就是贪？再者四妹妹乃是郡主，谁娶了她才是攀了高枝，求娶不得才要愧恨万分！”
不愧是华兰，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一下让明兰也哑口无言，难道要说身份贵贱——只有嫡女配嫁高门，而墨兰是庶女。可她自己不也是庶女高嫁侯爵之子？那这‘庶女不配’的理论就站不住脚了，也更无所谓‘贪’字。
但明兰憋了好久的气岂能就这么完了？她还是选个软柿子捏，“五妹妹，听闻五妹夫也想去查盐税，何必四处请托呢？咱们家不久有现成的……”
她话还没说完，被三嫂嫂郑氏喝止，“六妹妹慎言！朝廷选士，岂是私人交情可以决定的？食君之禄不为君分忧，还要因私废公、以权谋私，也太贪了！常言说的好，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哥哥是万万不敢做这样人的。”
墨兰简直想击节而赞了，她今天甚至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能听到两段拨乱反正的话了。
明兰的脸涨得通红，盛纮却看也不看她，只敲了敲酒盅，“忤逆尊长、忘恩负义，也不知我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种女儿，皇后娘娘斥责得是。”
明兰揣了一肚子火回到顾家，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就听见两个小娘争东西，康兆儿要死要活的，闹着上吊。
“让她去！都别管她！我倒要看看她舍不舍得死！”
“主君薄情，大娘子寡恩，就那么一口茶一口饭又要斗得跟乌眼儿鸡似的，我娘都快病死了也不能多分一吊钱的月历，怪不得先时朱大娘子要跑，顾家简直是个魔窟！”
明兰怒了，朱曼娘俨然成了她的逆鳞，有人敢提她就要对方付出代价！
“大娘子，康小娘真的上吊了！”丹橘跑出房间。
透过窗，明兰能看见康兆儿挣扎着挣扎着动作小了，慢悠悠地道，“找人救她下来。”
她一直没听见凳子倒地的声音，便以为不打紧，谁知康兆儿真的没了气息，掐了人中，请了大夫，却还是得到一具冰冷发僵的尸体。
明兰傻眼了，她是真的没想康兆儿死，可康兆儿真的为了一吊月例钱死了。
康姨妈得信后上门大闹，闹得薛吉翎顺带手就把顾廷烨给参了，顾廷烨也因内宅不修丧失了这次机会，他本是桓王麾下的谋臣角色，因为考过科举算是个文化人，大大弥补了桓王手下人马的不足，现在出事了由年轻进士庄凤举补位也很恰当。
“多谢郡主，我一定不辱使命。”
墨兰浅笑，“待我五姐姐好些。”
不过这香饽饽也不是谁都能吃到的，沈国舅率先暴雷——
“威北将军纵容家人巧取豪夺、欺男霸女，逼死人命数条，更有结党营私、僭越不轨之行，种种恶行，罄竹难书，请陛下明察！”新任谏议大夫薛吉翎在早朝上慷慨陈词，他接替的位置正是齐衡被贬后空缺下来的，齐衡刚正不阿，已是出了名的愣头青，而他就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干过拽着皇帝衣袍进谏的事，离得那么近，赵宗全脸上都是他喷飞的唾沫。
看来是不能善了了，赵策英当然知道沈从兴不会谋逆，什么‘结党营私、僭越不轨’都是无稽之谈，可‘纵容家人’是怎么回事？
沈从兴背后都被冷汗湿透，他求救地看向赵策英。
叶和音在不远处，清楚地看见他的窘态，眼中不由多了笑意。
薛吉翎一如排练过的，呈上证据——开封府里多份供词还有那商人用血写就的遗书，他见女儿和婢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无人可以主持伸张冤屈，愤怒之下要告御状，却在当晚被‘强盗’所杀，一家六口，无一生还，只有他在逃命时丢在隔壁院子的一封血书，尽诉冤屈。
“果然出事了”小段扯了扯段承泽，压低声道，“邹家无法无天不是一日两日，我早就劝过国舅，可他不听，这下恐怕去不成了。”
何止去不成，沈从兴还有郑家都要为小沈氏搞出来的人命负责，而且这次小沈氏、小邹氏也都躲不过去了，段承泽没有告诉弟弟，是他在灭门案时及时赶到，找到了那封血书，不然邹家人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么能放任这么大的疏漏。
而开封府，沈国舅可以打招呼不予立案，那长乐大公主也可以打招呼取得口供。一环套一环，就为了把沈从兴套住，还有整个沈家。
都是侄儿，谁让沈家要站赵策英呢？赵策元非常不满意。
仿佛一个透明人的赵策民仍如往日般沉默，如同静止的雕塑，但他已看出端倪：新任谏议大夫的出身，很难不让他注意到墨兰，原来她是长乐公主那边的么？
无论朝上各色人等心思如何百转千回，都抵不过铁证如山，此案移交大理寺审查，叶和音躬身领命。
桓王立刻推荐了段承泽接替沈从兴，成为副使。这也正是墨兰计划之中的，是赵策元、段承泽的共同目标：外戚沈家一家独大的局面必须要打破。
太后的珠帘早已被撤下，可身着皇帝冠冕的赵宗全仍觉得有无形之手左右朝政，令他困惑而担忧。他在刘贵妃面前吐露了这种情绪，刘贵妃正愁皇后的地位稳如泰山，简直是瞌睡就碰上了枕头，委婉地表示，“桓王殿下难免会着急，陛下不如早立太子……”
赵宗全一瞬间就红温了，儿子着急当太子？那等他当上太子，是不是还要着急当皇帝啊？权力能让一个素来仁懦的人变得强势自负，也能让一对守江山的慈父孝子反目成仇。
刘贵妃见好就收，只是叫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来拜见父皇。
“拜、拜见父亲，”赵策睿上一次见父亲还是新帝登基的时候，眼下激动地结结巴巴，显出几分小家子气，赵宗全最讨厌的也就是这点，时刻提醒着他在禹州的落魄岁月。
可这一次，赵宗全亲手扶起了赵策睿。
“老耿，不是我不想让你去，是我实在不放心宫里，父皇的心意似乎变了，没有自己人看着我都不敢动身，”赵策英先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还有你家娘子遇喜了，这一走少说三月五月，多了一年半载的也有，你难道能抛下家里？不如陪娘子，陪她常常进宫。”
最后一句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徐玢常进宫，总能探听到一些消息。
耿昶应下了，其实他本就不打算淌这趟混水，还是他娘子分析的对，查账改制势要面对太多压力，不适合他，搞不好就是步步陷阱，没看沈从兴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嘛？他们夫妻总是这样，玢儿装出一幅‘母老虎’样，可其实是为了他好，这样才能在某些时候避过不想干的活。
两个男人把臂同游，各有各的如意算盘，可他们哪里知道徐玢才不想做一颗被人拨来弄去的算盘珠子？世界上有千万条路，徐玢选了赵策元那条路。
耿昶、小段留守，那么段承泽只有带着顾廷烨去了，可顾廷烨终究也没有去成，原因还和沈从兴如出一辙。
起因是明兰回娘家聚餐，还没走到寿安堂就在花园里遇上了康姨妈。
康姨妈笑嘻嘻地问起康兆儿过得如何，明兰忍着气敷衍了两句。
“小六，你姨父新买了一处院落，可偏又遇上了吏部补缺，这手头就有点紧，你看是不是……”
“姨妈糊涂了不是，咱家眼下不就有吏部的关系，何需花银子呢？”明兰四两拨千斤，“三哥哥一句话的事，他也是您的外甥，若您寻不见他，找我四姐姐也是一样。”
康姨妈脸色沉下来。
撇了闹心的亲戚，明兰终于见到盛老太太，享受了一阵子亲情的温暖，然后便坐到了正院里的团圆桌边，她的上手边就是华兰、墨兰和如兰，她三人正亲热地聊天，浑似看不见她。
明兰心里的郁闷又添一层。
“听说六女婿要去查盐务？”坐在上首的盛纮问，其实几个女婿里他最不喜顾廷烨，可也有必要问清楚。
“是，随段将军一同去，”明兰心念一动，转头对墨兰道，“段将军现在也是今非昔比了，不到而立已经封了三品将军，据说还有得升呢！将来封个侯爵、伯爵也说不定，不知谁家女儿有福气嫁他做诰命，当年嫌人家寒微不肯嫁的人估计要把肠子悔青了！这是贪心不足的报应了。”
“你说谁遭报应了？又是谁贪心不足？”如兰柳眉倒竖，别说庄凤举得墨兰提携，就是没有这事，她也早看不惯明兰，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华兰怕她性子急落了下风，遂开口道，“何为贪？求非己之物是贪，难道你我嫁高门、拥良田、蓄奴婢是理所应当的，四妹妹五妹妹想要嫁个好点的门第就是贪？再者四妹妹乃是郡主，谁娶了她才是攀了高枝，求娶不得才要愧恨万分！”
不愧是华兰，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一下让明兰也哑口无言，难道要说身份贵贱——只有嫡女配嫁高门，而墨兰是庶女。可她自己不也是庶女高嫁侯爵之子？那这‘庶女不配’的理论就站不住脚了，也更无所谓‘贪’字。
但明兰憋了好久的气岂能就这么完了？她还是选个软柿子捏，“五妹妹，听闻五妹夫也想去查盐税，何必四处请托呢？咱们家不久有现成的……”
她话还没说完，被三嫂嫂郑氏喝止，“六妹妹慎言！朝廷选士，岂是私人交情可以决定的？食君之禄不为君分忧，还要因私废公、以权谋私，也太贪了！常言说的好，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哥哥是万万不敢做这样人的。”
墨兰简直想击节而赞了，她今天甚至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能听到两段拨乱反正的话了。
明兰的脸涨得通红，盛纮却看也不看她，只敲了敲酒盅，“忤逆尊长、忘恩负义，也不知我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种女儿，皇后娘娘斥责得是。”
明兰揣了一肚子火回到顾家，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就听见两个小娘争东西，康兆儿要死要活的，闹着上吊。
“让她去！都别管她！我倒要看看她舍不舍得死！”
“主君薄情，大娘子寡恩，就那么一口茶一口饭又要斗得跟乌眼儿鸡似的，我娘都快病死了也不能多分一吊钱的月历，怪不得先时朱大娘子要跑，顾家简直是个魔窟！”
明兰怒了，朱曼娘俨然成了她的逆鳞，有人敢提她就要对方付出代价！
“大娘子，康小娘真的上吊了！”丹橘跑出房间。
透过窗，明兰能看见康兆儿挣扎着挣扎着动作小了，慢悠悠地道，“找人救她下来。”
她一直没听见凳子倒地的声音，便以为不打紧，谁知康兆儿真的没了气息，掐了人中，请了大夫，却还是得到一具冰冷发僵的尸体。
明兰傻眼了，她是真的没想康兆儿死，可康兆儿真的为了一吊月例钱死了。
康姨妈得信后上门大闹，闹得薛吉翎顺带手就把顾廷烨给参了，顾廷烨也因内宅不修丧失了这次机会，他本是桓王麾下的谋臣角色，因为考过科举算是个文化人，大大弥补了桓王手下人马的不足，现在出事了由年轻进士庄凤举补位也很恰当。
“多谢郡主，我一定不辱使命。”
墨兰浅笑，“待我五姐姐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