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光阴匆匆而逝,晨曦复照,草木生辉。

    外城左二厢福庆坊角子巷,舒苒华和冬青站在一座二进的院落大门前,这座院落略显古朴,门楣上的雕花精致又不张扬,上方悬挂着一块“李家”牌匾。

    这便是她姨母在京城的居所,她还记得及笄之时,姨母曾笑吟吟地送了她一支珠花。

    “冬青,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吗?”舒苒华收回视线,问道。

    “娘子,你放心,我都办妥了。”冬青说罢,便迈步上前,叩响李家大门。

    门扉缓缓开启,一位身着灰色对襟长衫的家丁出现在门后,他上下打量了舒苒华和冬青一番,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们是谁?有何贵干?”

    “我是舒家舒苒华,特来拜访姨母姨丈。”舒苒华不卑不亢地说道。

    家丁脸色微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冷漠:“哦,原来是舒家的小娘子啊。不过,我家老爷夫人今日不便见客,你还是请回吧。”说着,便欲关门,老爷夫人三年前便交代过了,别让舒家的人进门。

    冬青眼疾手快地挡住即将关闭的大门,道:“此事关乎两家情谊与诚信,我家娘子今日必须见到他们。”

    家丁见状,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两位娘子,何必强人所难?老爷夫人确实事务繁忙,无暇见客。”

    舒苒华上前一步,目光平和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坚决:“请通报一声,就说我此来,是为了讨回一笔陈年旧债。我相信,姨母姨丈乃是明理之人,定不会拒人于门外。”

    家丁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转眼想起老爷的交代,又硬气了几分,正要开口拒绝,院内却突然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怎么如此喧哗?”

    随着话音落下,一位身着深绿色团花对襟上衣,下着暗纹精致蓝色长裙的中年妇人从院内缓缓走出,正是舒苒华的姨母宋氏,旁边跟着一位身穿深褐色对襟长衫的嬷嬷。

    宋氏目光锐利地扫过舒苒华与冬青,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恢复了平静。

    “哦,是苒华啊,多年未见,竟已长成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宋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但笑容并未触及眼底。

    舒苒华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姨母安好,苒华此番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宋氏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哦,是何事?”

    宋氏乃宋家继室所出,跟娘亲并非同胞姐妹。舒苒华见姨母毫无让自己进家门的想法,不禁轻轻一笑,说道:“二十年前,姨丈曾向我祖父借了二十石大米,外甥女今日前来,是为了收回这笔旧债。”

    宋氏闻言,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不定。她身旁的嬷嬷见状,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提醒着什么。

    最终,宋氏笑道:“你这是在开玩笑吧?二十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清?”

    舒苒华也笑了笑,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轻轻展开,示于宋氏面前,“姨母,这是当年我祖父亲笔所书的借据,上面清楚写着借出二十石大米,还有姨丈的亲笔签名。”

    宋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谁知道这个是不是伪造的,你拿出一张纸就想说我们欠债,这未免太儿戏了吧?”

    舒苒华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姨母,这是我祖父遗物,我岂敢伪造?若姨母不信,大可请京城中任何一位书法大家或是识文断字之人前来鉴别真伪。”

    “哼,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宋氏冷哼一声,忽然,她脑袋灵光一闪,语气顿时和蔼了起来,“如果真是欠债,还钱倒不是问题。不过,我得先检验这张借据的真伪。”

    说罢,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一旁的嬷嬷上前接过借据,装作仔细检查。但转瞬间,她便将借据撕成碎片并吞了下去。

    见状,舒苒华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姨母,您这是何意?”

    宋氏得意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是真凭实据,现在它已经没了,你又如何证明你所谓的债务呢?”

    出乎她的意料,舒苒华却轻轻一笑,宋氏不禁皱眉,“你笑什么?”

    舒苒华偏头看向冬青,只见冬青从袖子掏出一张泛黄的纸,神色得意:“幸好我家娘子早有预见,你家嬷嬷吞下的是临摹的借据,真正的借据一直由我妥善保管。”

    “姨母,您还要赖账吗?”舒苒华神色平静地说道。

    宋氏脸色铁青,心中暗自懊恼,一时想打退堂鼓,捏着鼻子认了,但转眼想到儿子即将参加春闱,正是处处都是要用钱的时候,她又硬气了几分,冷笑道:“我家官人今日不在,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罢,她隐蔽地看了一眼嬷嬷。

    嬷嬷顿时了然,挥手让家丁上前,打算轰她们走。

    家丁们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逼近舒苒华和冬青。

    然而,舒苒华并未显露出丝毫畏惧,反而扬声道:“姨母,您这是不仅不想还债,还要派人欺负我们吗?”

    冬青怒目而视,厉声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难道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路过的行人被这动静吸引,纷纷驻足观看,指指点点。

    “怎么这么多人围着两位小娘子?”

    “不会是仗着权势欺压良善吧?”

    “这李家向来以书香门第自居,怎会如此蛮横?”

    家丁一时有些犹豫,互相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道道非议声传入宋氏耳中,她面色遽变,甚为难堪。李家自发迹之后,向来注重维护声誉,何曾遭受这般指责?

    那嬷嬷却是有急智的,她提高了嗓门,对着众人道:“去去去,有啥好看的,没见过上门打秋风的亲戚啊?”

    说罢,她又作愤怒状,对舒苒华道:“舒小娘子,也就我家夫人好心,见你家落魄,愿意接济你们几天,但你们张口就要二十贯,未免太过分了!你们这是在讹诈!”

    说完,嬷嬷对着众人问道:“各位,你们说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几位路人见状,顿时叫道:

    “那肯定没有!”

    “就是,人家好心接济,还狮子大开口!”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

    嬷嬷见状,不由得意地露出笑容。她这一番动作,就是想在众人面前抹黑舒苒华,让她有口难辩。寻常小娘子被这样围观,还被指指点点,别说辩解了,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了。何况,哪怕她真辩解,也是落了下风,又有谁会听呢?

    一拳难敌四手,李家这么多人,把黑的说成白的,那还不简单?

    家丁也机灵地跟着高声叫嚣道:“就是!我家夫人仁慈,你们却贪得无厌!”

    宋氏见状,底气顿足,她脑袋灵光一闪,看向一旁的家丁,给他使了个眼色。

    家丁会意,悄无声息地上前,想趁机夺走冬青手里的借据。

    这时,舒苒华扫过李家众人的神情,心中不禁冷笑,对他们的企图洞若观火。他们殊不知,引来的路人越多,越合她意,李家会仗势欺人,她也会。

    忽然,她的余光捕捉到家丁的异动,连忙身形一闪,挡在那家丁跟前,同时将冬青手里的借据率先捞在手中。

    旋即,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扫过围观的路人,声音清晰而有力地说道:“各位,我并非无理取闹,而是有凭有据。这张借据乃是我祖父与姨母府上所立,今日前来,只为讨回公道。”

    她将借据高高举起,让众人看得清楚:“诸位请看,这借据上写得明明白白,我祖父当年借给李家二十石大米,如今已过多年,理应归还。方才大家也见到了,他们企图派人偷取借据,倘若这借据是伪造的,他们会这么做吗?”

    “这借据看起来不像假的。”

    “说得有道理,如果是假的,根本没必要理会。”

    路人闻言,开始怀疑李家的所作所为。

    情势瞬间颠倒了过来,舒苒华看向脸色铁青的姨母,缓声说道:“何况,姨母若真有心接济,何不爽快还债,反而要诬蔑我们讹诈?”

    宋氏见状,脸色越发难看,她试图挽回局面,但她的声音已不再那么坚定:“哼,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但谁能保证你这借据不是伪造的?方才那家丁不过是自作主张,担心主家受骗罢了。”

    舒苒华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地说道:“姨母,您若怀疑借据的真伪,大可以请官府来鉴定。我舒家虽然没落,但还不至于伪造借据来讹诈他人。”

    宋氏面色阴沉,她心中暗自盘算,若真让官府介入,事情恐怕会更加麻烦。她本想借着人多势众,将舒苒华和冬青赶走,却不料舒苒华竟能将局面扭转得如此彻底。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辘辘”的声响,三辆驴车缓缓驶近,每辆车上坐着一位身穿褐色短衫的汉子,年纪二十七上下。

    为首的汉子跳下车,径直穿过人群,走到舒苒华面前,问道:“你就是舒娘子吧?我兄弟三人按照约定准时来了,大米什么时候可以搬?”

    舒苒华微微一笑,对那汉子道:“我正是。多谢三位壮士,今日之事,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她转向宋氏,目光中带着一丝讥讽:“姨母,我早已请人来收您当年欠下的大米,若是我伪造借据,可不敢提出让官府鉴定真伪,更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为首的汉子昨日便已从冬青那里得知,他们需帮忙搬运欠下的米粮。他向来见不惯欠债不还的,眼下的情况哪还看不明白,此时不禁粗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兄弟三人受雇于舒娘子,前来搬运米粮,你就别浪费我们兄弟的时间了!”

    他的两位兄弟也跟着随声附和,声音洪亮,再加上那粗犷的面容和魁梧的身材,三人往那一站,便是一堵墙,让宋氏不禁有几分忌惮。

    宋氏脸色一变,她万万没想到舒苒华竟会如此周密地安排。她身边的嬷嬷也是一脸惊慌,显然没有料到舒苒华会如此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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