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在树梢上鸣叫着,暖阳透过窗户洒在脸上,皱了下眉后张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坐起身子环顾四周,木质的地板、凋花的窗户、洁白的被子。

    床头柜上整齐放着叠好的衣物,我将睡袍褪下,换上那黑色背心、白色露肩衣、黑色短裙、天蓝色腿环和外套,戴上手套穿好鞋子,最后深深望了眼红木桌上的棋盘,我才离开房间。

    一踏出门,惬意的空气迎面扑来,昨夜的雨让清晨瀰漫薄薄雾气,彦卿靠在迴廊的红柱旁,先是满脸喜悦的看向我,之后踏着轻快的步伐朝这走来。

    「老师!早啊。」

    「早安啊,彦卿。」

    「您终于起床了,我们一起去神策府找将军吧!今天老师一定要陪着彦卿一起站岗!」

    「彦卿。」我对他扬起无奈的微笑「我不会去见景元了。」

    「..为什麽?」彦卿渐渐收起的笑容,脸上写满疑惑「老师跟将军吵架了吗?」

    拍了拍他的头后,我迈开脚步转身离开,但彦卿似乎不满这无声的答案,于是跟了上来,用小手拽住我的外套。

    「老师为什麽不回彦卿?」

    「你这孩子..唉~我没有跟景元吵架。」

    「那为什麽不见将军了?老师不喜欢将军吗?」

    我哪有喜欢他?

    应该要这样说的,但当脑中浮现出昨晚的平凡,这句话就说不出口了,我没有不喜欢他,反而我好喜欢他,不论是他专注切菜的模样、狡猾挑眉的微笑,甚至是忧愁的向我发问,他的一举一动都令我无比心动。

    或许我能对许多事撒谎,但唯独这件事我无法说谎,也不想说谎。

    「没错..我喜欢他,但正因如此,所以不能见了。」

    彦卿跑到我面前,皱起眉心,摇了摇头「将军不也喜欢老师吗?彦卿不明白,两个人都喜欢彼此,那为什麽要这样?」

    「我不是仙舟人。」

    「老师为什麽在意这件事?并非所有仙舟人都与仙舟人结为连理,也有仙舟人与狐人、持明。」

    「那有我这种吗?」我认真地望着他「有我这种寿命平均不过一百的吗?」

    这次,彦卿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他一时半回说不出话,导致那张小嘴微微张着,在他呆愣的表情下,我绕开了他,彦卿回过神后也追了上来,继续我们的谈话。

    「有,一定有的!就算罗浮没有,还有曜青、朱明,这些都没有的话,还有其他艘仙舟。」

    「有又如何?」

    「彦卿会证明给老师看,就算是长生种与短生种,也能结为连理!」

    「看来你不明白啊..我的寿命对景元来说太短暂了,我必定会走在他前头,与其让他到时伤心难过,还不如不要开始。」

    「老师在意的是将军所顾虑的吗?」

    「...不。」我沉下眼,低语细喃「他说他注定不平凡,更是问我能否将彼此交给命运,走到哪就到哪。」

    「听起来将军根本不在意啊?既然如此老师为何不待在将军身边?」

    「可我就想让他平凡些,我想要他不当将军,重拾少年时的梦想找回最初的自己,拥有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若这些都无法实现的话..至少让他有份平凡的爱情吧。」

    「将军想要的真的是这些吗?」

    我停下了脚步。

    老实说..我不知道,其实我这番做法跟不讲道理的家长一样,尽是一股脑强塞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予孩子。无视这是否为他所求,但我不过是尽我所能的爱着他罢了,所以─

    「这麽做绝对是对的。」

    彦卿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我能感受到他内心正燃烧着怒火,接下来我们的谈话都会往那火堆添加煤块,于是我迈开脚步,试图逃避这足以燎原的火势。

    但彦卿并没有打算结束我们间的谈话,相反的,他更是铁了心要与我进行一场正式的对话。

    「那丹恒老师呢?」

    「...这件事不关丹恒的事。」

    「丹恒老师明明也是长生种,但他不也毫不在意寿命的距离而喜欢您吗?」

    我张大了眼,惊讶的问「你..到底是怎麽看出来的?」

    「彦卿怎麽就看不出来呢?丹恒老师望向您的眼神,所拍摄的照片,一切都那麽明显。」

    原来丹恒的感情,早已近到旁人都看的出来的距离吗?意识到这点后,我愧疚到内心酸涩。

    「丹恒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人,我不能对他这麽残忍,所以我..」

    「那您为什麽对将军这麽残忍!?」彦卿打断了我,急切地说「将军收到雪景球的那晚,对着彦卿承认心悦于老师的那晚,那时的将军眼裡满是柔情,彦卿跟在将军身后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将军这副表情,老师现在离开的话将军会感到多难过呢?」

    看来,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要是没送出那颗雪景球,我就不会意识到对他的爱慕,景元也不会将他的爱意倾注于我,更不会因我的离开而悲伤。

    「我就不该..送出那雪景球的。」

    「老师!您怎麽能这麽说呢?!」彦卿激动的大喊「您是不是觉得维持原样很好?彦卿觉得一点都不好。」

    「我只不过..是不想要他为我难过。」

    「至少将军是为了自己的事而难过,而非为罗浮那数以百计的琐事操心,塞满他的每分每秒!」

    「我宁愿他像以前那样,为了罗浮的大小事操心。」

    「老师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既希望将军能拾回少年时梦想,找回最初的自己,又宁可罗浮上数不胜数的事务把将军给填满,让他越来越像个将军!」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您希望将军能拥有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可将军现在一直在失去啊?如今美好的事物好不容易来了,但只要您再往后退一步,将军又要失去了!」

    他的每句话就像支箭,总是精确的射中靶子的红点,射出的每一箭都足够让人露出破绽。

    「..你不明白,我有我的苦衷。」

    「要是老师认为彦卿不明白,那老师说给彦卿让彦卿明白!」

    彦卿,你真的不明白,我希望他能有份平凡的爱情,因此我不适合他,光是我的这副身体是为了容纳星核的载体,对于他守护的家乡来说,就是个隐患。

    毕竟,星核只会带来悲剧。

    看着我不说话,他试图放软了声音,哀求道「老师就不能留在罗浮陪着将军吗?」

    「不行,我的时间不是用来停留于此的。」

    为了换取我们的未来,我必须付出的代价极大,这辈子将带着不明白而生活下去,艾利欧说之后的未来列车终会迎面纳努克,那我怎能留在原地,看着其他人走向未知的结局?

    「那偶尔呢?听到这果断的回答,彦卿焦急的问」「老师只要偶尔回罗浮陪陪将军就好。」

    偶尔.或许景元能不在意我们间寿命的距离,但彦卿说他一直在失去,既不能带给他平凡幸福,那更不能将难熬的不幸留下,除非─

    「他能不当将军吗?」

    「彦卿...不知道。」彦卿茫然地摇着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麽,闪着双眸「不过将军曾说过自己压根没想过成为将军!将军说让符太卜在等一等,要是有耐心等下去就到时机了。」

    「到时要多久?..算了,我想知道那时我能带他走吗?」

    「老师,您...」彦卿紧闭双唇,但还是硬着头皮,诚实回复「不行。」

    我能猜到,就算他不当将军,我也带不走他。

    长生种要离开仙舟并非容易的事,何况还是曾身为帝弓七天将的他,再加上景元的岁数恐怕是十王司的重点关注对象,联盟不可能会轻易的放他走。

    这或许是段浪漫的爱情,但终究不会有奇蹟发生,能使这些阻碍我们的问题迎刃而解。

    「那麽,景元身上没有能给我的东西。」

    彦卿错愕的瞪大双眼,他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话语,而我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坐上星槎,准备前往长乐天,这一路我一直在想,不爱他时的自己究竟是什麽样子?大致能描摹出那副模样,但内心深处却无法感受到了,一切都结束了,可该如何找回最初的自己?

    靠港后,垂下眼悠悠地下了星槎,我想回到列车上,躲在房间裡把自己藏起来,来到个拐角处,不小心硬生生地撞到某个人,使我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是我自己走路不看路,但却感到委屈而落下滚大的泪珠,今天天气明明这麽好,可内心似乎正在下着雨,令人忧伤悲愁。

    「是我没注意到你..」我难堪的低下头「对不起。」

    对方并没有说些什麽,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让他的影子笼罩住我,像是在为我撑伞般,当我终于认出那鞋子的款式时,才慢慢将头抬起,对上他的灰色眼眸。

    「妳整晚没回列车,也没回短信,所以我来找妳了。」

    「丹恒...」

    「我们回去吧。」

    他沉默寡言的那份安谧总是令我感到闲适,就像现在,他早已看出我的不对劲,但却什麽也不问,尽管他眼裡满是藏不住的关心。

    用手背胡乱的擦了擦眼泪,重重的吸了吸鼻涕后,说道「脚好像扭到了,好痛...」

    「还好吗?」丹恒紧蹙眉头,担忧地问「站的起来吗?」

    「可以。」

    丹恒把我扶了起来,并将我带到附近的椅子上,坐下后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脱下我的靴子,扶着我的脚踝检查扭伤的部位。

    「韧带似乎有些微撕裂,导致脚踝红肿了。」

    「嗯...对不起。」

    「妳不必向我道歉。」丹恒看到膝盖及手肘的包扎,眼中淌出一缕冷峻,沉着声问「为什麽妳身上这麽多伤口?连脚底都有破皮?」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所以只是将嘴闭上,丹恒也没有进一步逼问,而是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后,便安静的坐回我身旁,看着眼前的街景。

    「...你在生气吗?」

    「没有,我只是很担心妳,毕竟妳一整晚不见踪影也联络不到人,下次若不回列车在群裡说一声吧。」

    「好..我会的。」

    「若是妳感到无助或想找个人依靠,我会待在妳身边,所以妳可以尽管叫我,得到妳的同意后,我才会走进妳的雨中。」

    「...我不是值得你这样对待的人。」

    「我觉得很值得。」

    「你难道完全不在意我会老,甚至一定比你早一步迎接死亡吗?」

    丹恒依旧不将视线放在我身上,平静的回「我完全不在意。」

    「但是我很在意!」我提高了音量,看着他道「你应该要找个更适合你,能陪你很久,无敌久的对象,而不是...」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咬紧下唇,将背重重靠在椅背上,宣洩不满的情绪。

    「星,妳为什麽要这麽生气?而且还是对自己生气。」

    「因为我最近总是在想..」我小声地说「如果自己是长生种就好了。」

    他警惕了看了看四周,确认附近没人听到后,回道「那我会看好妳,免得妳去做傻事。」

    「唉~这样我就不会老,还能一直漂亮下去多好啊。」

    「就算一脸皱纹满头白髮,妳也很美。」

    「哈哈..你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我没有在说谎,因为我已经没什麽要藏的了。」

    看向眼含情意,笑如春风的他,我好像明白了,不管往后我说的在多,都无法动摇这个人的决心。

    「要怎麽做...才能像你一样勇敢呢..?」

    「妳已经是很勇敢的人了。」

    「我哪是什麽勇敢的人。」他这安慰的话语,让我轻叹了声「...我只会逃避罢了。」

    他看着我,那双眼睛在询问能否让他来到我的悲愁,比起为我撑伞,他好像更希望能走进这滂沱大雨中,哪怕我的每滴雨水拍打在他身上,都会让他感到无比刺痛。

    「...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当然。」丹恒扬起微笑「毕竟我比谁都还要在意妳。」

    他的眼神及话语没有半点虚假,更是朝我伸出了手,可能是因为这样,我决定向他靠进一步。

    「我对彦卿说,景元身上并没有能给我的东西,他那麽敬重景元,而我讲了这种话,他肯定会生我的气吧。」

    「那孩子不会生妳的气的,若妳不放心的话,买些糖果哄哄他,并向他道歉吧。」

    「好啊..」我苦笑了下,慢慢说道「明明是我没有漫长的寿命、不老的容颜和正常的□□,也是我没有办法陪伴在他身边,一无所有的人..分明是我。」

    「妳拥有很多东西,尤其是那双手充满着力量。」

    我将手举起,呆呆的看着掌心「但这双手..终究无法改变现实。」

    「妳不必想着改变现实,遵循内心的声音就好,这样的话现实就会改变。」

    「这是什麽意思?」

    「时间会告诉妳。」随后他站起身说「走吧,我叫的星槎来了。」

    「星槎?要去哪裡?」

    「岐黄署,我带妳去看医生。」

    穿好鞋子后,我站起身一拐一拐的走到他身旁,看着这怪异的走路方式,丹恒不禁皱着眉头。

    「真的还好吗?」

    「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受伤。」我无言的吐槽了下「只不过没想到连续两天都跌倒…」

    他伸出手扶住了我,用平淡的嗓音说「不行的话,我抱妳吧。」

    「不用!」我红着脸,满是激动「我哪有那麽脆弱!」

    丹恒看着我脸上的红晕,笑道「好,我知道了。」

    「...快走吧!」

    他搀扶动作无比小心收敛,但脸上的笑容却怎麽也遮不住,丹恒身上好像环绕着某种能量,让他像书裡描述中「刚入青春期的少女般」陷入爱情。

    坐进星槎后,我看向他那静如湖面的眼眸,好像有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这副眼睛令我有些沉醉了,毕竟我也曾有过这副样貌,但只有一下下,内心的顾虑实在太多了,导致我无法继续像他这样,熠熠发光。

    「你曾说过会证明给我看..我想知道丹恒要如何证明?」

    「为什麽突然想知道?」

    「因为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快乐。」

    甚至让我觉得,你拥有燃不坏的烛芯,那份爱好像能一直发热下去,如果他想从我这得到爱情,我真的有办法跨过自己设下的坎,再次爱上长生种吗?

    「我已经告诉过妳答案了。」

    「你今天怎麽一直打哑谜?」

    「妳还没吃早餐吧?」丹恒像是转移话题般的问「想吃些什麽?」

    「哼...鸣藕糕、貘馍卷再来一杯热浮羊奶!」

    丹恒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等等买给妳。」

    我们间恢復了安静,丹恒阖上双眼,双手抱胸将头轻靠在窗边,他好像不小心睡着了,看来他昨晚睡的并不好。

    将手放进口袋,想拿出手机玩个小游戏,但却碰到另一样东西,我困惑的将它掏出,是那包着红布绑着团锦结的小盒子..这本该被我遗忘在浴袍口袋才对。

    丹恒不知道什麽时候醒了,他淡淡的看着我,我让自己露出不会崩塌的笑容。

    「嘿嘿~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麽醒了?」

    「我从没睡着过。」

    「是吗?但你看起来好像很疲倦,昨晚又熬夜了?」

    「妳不用逞强,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卑鄙又温暖的话,让心中负面的情绪瞬间爆发,像是抓着海中的浮木般,我的双手死死捏着那小盒子,肩膀不停地抽动,眼泪像下雨般滴滴落下,打溼了脸庞。

    「三月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心中会想着他,看到他笑会开心,看到他哭会难过,会想未来跟他一直待在一起,但我完全想像不出我与他的未来。」

    「以前我从没那麽讨厌自己,但最近却越发厌恶我身上的一切,就算不是长生种,至少让我是个普通人,这样的话我还能将自己完全的给予对方,直到我的寿命走到尽头。」

    「但又怀念过去自在的我,丹恒你那麽聪明,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还变回以前那样吗?」

    丹恒从口袋拿出手帕,我掉了多少滴泪,他就用手帕接住多少次,最后,他用肯定的语气给予答案

    「会的,妳一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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