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告白是那麽的真诚纯粹,没有一丁点修饰。

    听到这种话,我本该面带羞怯,并习惯性的挠挠脸,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用来缓解不知所措的尴尬。可当我看出他试图掩饰的哀伤时,就什麽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顺从他并停止反抗,彼此间却只剩阒然无声,丹恒迈着步伐走过绿苔石瓦,穿过斑驳古旧的红牆,直到他准备要走下阶梯,我才打破这份安静。

    「我有点害怕,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我不会让妳摔下去的。」

    「可是这阶梯好多,要是一个不小心..我会摔死的。」

    「妳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他,但就是控制不住的感到惴惴不安,我伸手环住丹恒的脖颈,这举动让他身子一怔。

    「那个..我不是故意要这麽做的,我没想吃你豆腐啊,就想抓住些什麽缓解不安,毕竟我超级害怕所以才...唉,对不起。」

    「...没关係。」

    丹恒小心翼翼的走下阶梯,虽然清冷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但时不时滚动的喉结,稍稍发红的耳尖,双颊泛起晕红,还是让我知道他在强装无事。

    他抱着我来到围栏前,轻柔的海风带着些湿咸,海浪翻滚波涛阵阵,望向一望无际的鳞渊海,蔚蓝的海水,白色的浪花,还有这温暖的怀抱,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到轻松舒畅。

    「以后..」我看着面前的景色,向他问「我还能看到这麽漂亮的海吗?」

    「会的,只要妳还会继续走下去。」

    突然,他抱着我的手稍微用力了些,这让我转而仰头望他,丹恒似乎在沉思些什麽,这个人在想事情时,总会习惯性的蹙着眉头。

    「在想什麽?」

    他回神后看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撇开了眼,回道「没什麽。」

    丹恒旋即转身,他越走越远,远离了热闹的人群,离开了喧闹的中心,最后来到处人烟稀少的建筑物前。

    纯白的楼牆,屋簷上挂了串红灯笼,看着颇有生息,门和窗户都设有窗格,花纹古朴,老实说这跟位于岐黄署附近的「病房」相差甚远,倒像栋独立的高级民宅。

    我将牌子对准的门旁的感应器,门自动打开,室内的木製地板似乎用了特殊的漆面,显得格外光滑;白淨如玉的牆面,仅有簷枋簷柱做装饰,简约质朴;天花板上古雅的罗浮灯笼,以质感独特的绢帛编织灯罩,庄重兼具美感。

    好的,这裡一定超级贵的。

    「看起来超棒的欸?..丹恒啊,我觉得我们来错地方了。」

    「不。」丹恒脸色一沉,低声道「就是这裡。」

    他毫不犹豫地将我抱进屋内,大门随之关上,丹恒把我放在柔软的卧榻后,转身就想离开,我赶紧抓住他的衣角。

    「怎麽了?」

    我拍了下床边,示意他坐下「先休息一会吧。」

    「我不需要休息,况且妳还没吃东西,我去帮妳买些吃的。」

    「你有话想跟我说,对吧?」

    沉着镇定的他出现少有的紧张及犹豫不决,丹恒看着床边,彷彿上头有无数根针扎在那似的。

    「列车要离开了,就决定在这几天,是吗?」

    意识到自己瞒不住,丹恒眼帘低垂,如上刑场般乖乖坐在床边。

    「昨天姬子小姐说三天后要离开罗浮,前往匹诺康尼了。」

    「虽然知道迟早都要离开,但没想到会那麽快,我都还没吃到尚滋味的鱼翅烫呢。」

    「帕姆说之后列车行驶的方向会跟罗浮完全相反。」

    「那麽在离开前我得去跟彦卿好好道歉才是,青雀之前说要开友人局,要我有空去一下牌馆,她要带我几轮帝垣琼玉,得赶快安排个时间了。」

    「就算妳去过的星球不不多,应该非常清楚之所以我们能在雅利洛-VI与罗浮间来回,是因为一开始罗浮离我们很近,是只需要通过两次折跃就能抵达的距离。」

    「是啊,这样想起来好像也挺幸运的,短期间内能一次去了两个地方。」

    「列车停靠在罗浮差不多快一个月半了,妳还记得上次妳回贝洛伯格时过了几次折跃吗?」

    「我记得是八次...好像还要再多一点?嘿嘿,我这记性一直都不太好呢~」

    「这个距离只会越来越大,之后我们要再次回到罗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它跟我们以往去过的星球不一样,仙舟是艘巨舰,行踪更是难以捉摸。」

    「仙舟的科技还真是了不起,丹恒你老家好厉害啊。」

    「...妳要留在罗浮吗?」

    「你觉得我该待在这吗?」

    被这样反问,他垂下的头勐然抬起,眼中带着焦急,他似乎想说些什麽挽留的话,但还是用力抿起粉玫瑰色的嘴唇,直到发白。

    「丹恒希望我留在这吗?」

    「...无名客能决定自己何时下站,我尊重妳的选择。」

    眼瞳裡的焦急逐渐变成忧伤,紧锁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到最后依旧什麽话也不说,我对着丹恒轻轻一笑,并慢慢说道。

    「第一次,是为了要復兴金人巷,因为我的请求,所以列车延长了停靠在罗浮的时间。」

    「第二次,是因为我跟符玄达成了交易,在太卜司打工两个礼拜,所以我再一次的向姬子拜託多留在这。」

    「开拓永不停息,就算穷尽一生也没法走到每个角落,我们的脚步本该马不停蹄才是,但因为我的关係,一次又一次的拖延,现在..我们真的该走了。」

    我伸出食指戳了下他的眉心,抚平着那些皱褶,还有他的不安。

    「你对我的这份真心是如此透明,为什麽在这个地方又这麽不坦率呢?」

    「..我有什麽资格说出要妳别留在这。」

    「有的。」我拍了拍他的手背「丹恒是我的好朋友,是我所重视的人,你有资格对我说出你真正的想法,所以别再说那些违心的话了。」

    丹恒双颊发红,腼腆的点了点头,他正想鬆一口气时,突然想起在搭乘星槎时,对方一颗颗滚大的泪珠,他悬着的心才刚放下,瞬间又被吊了回去。

    其实,他很怕会听到选择留下的答复,虽然机率不大,但要是留在这的话,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可他更怕黄金璀璨般的眼眸会掉更多眼泪,丹恒不希望在某个夜晚中,她会躲在被子裡这样伤心哭泣。

    尽管丹恒非常想结束这话题了,但还是鼓起了勇气发问,让她好好考虑,好好想清楚。

    「...为什麽不留下?」

    「我体内有颗星核,就像是个未爆弹,能留在这吗?」

    「或许能找黑塔女士请她想想办法,况且星核对于联盟来说不是件大事。」

    「星核猎手将我丢在黑塔空间站,刻意製造我与你们的相遇,肯定是有特别的原因,那麽我又怎麽能留下?」

    「妳不是受人摆布的类型,一开始妳也想过要不要留在黑塔空间站的,不是吗?」

    「...这你都知道?该不会是艾丝妲跟你说的吧?」

    「嗯,能告诉我妳不留下的真正理由吗?」

    丹恒凝视着我,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可任谁都能看出,这个人根本不希望我留下。

    「..因为我想知道旅行的尽头是什麽。」

    「那麽,妳会幸福吗?」

    这问题是那麽简单,但却很难回答,人们或许能轻易分辨何为不幸,一双空洞的眼神、一滴悲伤的眼泪、一场难以痊癒的疾病,或是灾难、战争及死亡。

    那什麽是幸福?要满足幸福的那些条件又是什麽?如果我放下拥有的一切去到对方身边,未来当我望向天上的穹顶时,会感到后悔吗?后悔的我..会是幸福的吗?

    「我看起来...」我抓了抓头,疑惑的问「不幸福吗?」

    被这样问,丹恒明显一愣「不,只是我希望妳能更幸福,因为将军在这,他…只能一直在这。」他垂下了眼,飘飘的说「我怕妳离开他身边,会不快乐。」

    「..一定是我刚才哭的太夸张吓到你了。」听着丹恒的回答,我无奈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喜欢他很久,是最近这两三天才有这份感情的,等离开这裡后,很快就会不喜欢的。」

    「既然如此,妳为什麽哭的那麽难过?能告诉我妳为什麽喜欢他吗?」

    这次,换我被问的呆愣了,我从没认真想过自己为何会对他心动,都还没在脑中想好答案,嘴却像着魔了,开口答复。

    「他曾对我说,不要把他当成将军看,尽管我想这麽做,也希望他不是将军,但他会一直是个将军的,因为景元是个温柔的人。」

    「他会担心大豪的战后阴影,而将他调到地衡司,他会关心驭空和晴霓间的母子关係,因而从中帮忙调和,他会察觉到浴铁的忧愁苦闷,从而鼓励对方。」

    「他关心着周围的所有人,但又建筑一道透明的牆将自己关在裡面,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就连对彦卿那孩子也是。」

    「将军不能有半分软弱,也不能有半分动摇,一但有了过多牵绊,将会使那些人陷于危险之中,因此将军必须是孤独的。」

    「这样如同太阳般温暖的人,要怎麽令人不心动呢?」

    其实,这每字每句都不适合对丹恒说,我懦懦抬眼,做好准备面对他惆怅的模样,可丹恒却抿着微笑,纤长的睫毛低垂着,最后他将双眸闭上,淡笑道。

    「看来很早以前,妳就开始在意将军了啊。」

    ..若真如你所说,或许终于能解释为何每次我去神策府时,目光总不受控制的落在景元身上,也许在更早之前,我就已经倾心于那个人了。

    「对于长生种来说,活的越久对于时间的感知越发薄弱,毕竟我们有的是时间,但也因为这样,很多事常常拖着拖着,到最后什麽都没了,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让很多事物从手中流失。」

    「正因为对方的寿命只有一瞬,才更要把握时间牢牢抓住,妳说妳没办法给他永恆的爱情,但世界上真的有所谓永恆吗?」

    「对于相爱的两人,寿命的距离并非绝对重要,所以别那麽自卑了,毕竟妳在我眼裡比谁都还耀眼。」

    他说着温柔的话语,字字句句都在鼓励我,但却让人无比难受,这个人似乎能为了成就我,而让自己熊熊燃烧,化为灰烬。

    「你到底为什麽..要这样对你自己?」

    「因为妳是我的太阳,是妳照亮了我的黑夜,我希望妳能继续发热下去。」

    「即便能使我发热的能源不是你,也没关係吗?」

    「那妳觉得我该怎麽做?」

    ...放心大胆的去做。

    如果都要燃烧殆尽,为何不以自私化为燃料?遇到难题时你总叫我别想太多,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而现在你却畏畏缩缩,无限让步。

    我真的不喜欢看你这样,这会让我很心疼你,可又无法将你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说不出口。」

    我无法对这个总是鼓励我的人,说出鼓励他的话,说出那句话的我,最终能否回应他极其炙热的心?我没有把握。

    「星,若硬要说一个永恆不变的真理...」他撩起我的鬓髮,将那缕灰髮勾在我耳后「我想爱情最重要的反而是时机,所以别心疼我了。妳说妳不会留在这,那麽我的时机就快来了。」

    时机…

    「..的确,若是我的旅途已经结束的话,或许真的会待在这。」

    「是啊,还好我是幸运的。」

    当着丹恒的面,我将手肘和膝盖的包扎通通拆除,果然不到几个系统时,这些擦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对于「自己」我有太多疑问,卡芙卡说我的身体经过星神的改造,即便接触星核也不会被污染,我想知道是谁做的。」

    「如果星核是我的心脏,只要体内的星核不毁,我是不是就能一直活着呢?身为受造物的我,会不会也有可能是「长生种」呢?」

    「在这些谜题还没解开前,我还要继续往前走,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等一切都揭晓后,再来考虑平凡的生活吧。」

    晨曦透过窗户照耀在他雪白的肌肤与墨黑的短髮,一双浅灰色眸无比温软,总是不怎麽笑的他,此时笑的如初夏风景画般,舒适惬意。

    「那麽就继续走下去吧,我会陪妳走完这段旅程,不过在那之前妳得先吃点东西,我去帮妳买些吃的。」

    「不用啦,其实扭伤已经不怎麽痛了,休息一下我们就回列车吧。」

    「如果有个故事开头引人瞩目,结局却草草结束,妳会觉得很可惜吗?」

    「嗯?那当然啊?」

    「所以听白露小姐的话,待在这吧。」他将手复在我的手背上「再看一下那片海,好吗?」

    这不明不白的话使我摸不着头绪,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好。」我笑着对他说「还记得我要吃什麽吧?」

    「鸣藕糕、貘馍卷,还要一杯热浮羊奶。」

    「嘿嘿~没错!」

    丹恒看向放在地上的短跟靴「我顺便帮妳把鞋子拿去修,可能要一段时间,妳先休息吧。」

    「嗯嗯,丹恒..谢谢你。」

    「不会,小事而已。」

    「我说的是全部,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来找我。」

    复在我手背的大掌握的更紧了些,丹恒将头撇过,这使我只能看着他红着的耳尖,听着他不自然的嗓音。

    「咳咳..我整理了下关于匹诺康尼的资料,其中一个梦境叫「黄金的时刻」,在那能喝到像快乐水的气泡饮料,到时...我带妳去。」

    「咦?丹恒老师以前不是说喝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的吗?」

    「梦裡吃什麽喝什麽都不会对现实的肉身有任何影响,所以..妳想喝多少都可以。」

    「可是我对汽水已经不怎麽感兴趣了。」

    丹恒勐然回头,慌张的看着我道「那..那我在研究一下,到时..到时我们...」

    「到时是只有我们两个吗?」

    「...不行吗?」

    丹恒沮丧的垂下头,虽然很坏,但逗逗丹恒真的好有趣,我努力憋笑着,他握着我的手正想抽离,却立刻被我紧紧抓住。

    「不闹你了,到时带我去吧,在梦裡吃什麽喝什麽都不会胖的,对吧?」

    「对...」他不敢置信地将头抬起,亮着眼睛,缓缓开口「毕竟是在梦裡。」

    「不知道梦裡会不会有垃圾桶,丹恒要陪我找看看吗?」

    丹恒立刻点着头「不管是快递箱还是垃圾桶,我都会陪妳。」

    「天啊~真让人期待,不知道会不会发现金光闪闪的垃圾。」

    他红着脸,小声怯怯地问「...我能把这个..当作约会吗?」

    「你前天不是说请我陪你考察吗?怎麽就变成约会了?」

    丹恒的脸色从辣椒变成青椒,他看起来好像想掐死前天的自己。

    「其实你不用在意我的看法,想当成什麽都可以的。」

    「..我那麽喜欢妳,怎麽可能完全不在意妳的看法?」

    「啊?!」这突然的告白羞得我满脸通红,更是放开抓住他的手「你..这麽说也是。」

    「妳的脸颊好红啊。」

    「你讲这种话,我怎麽可能...」我用双手摀住了脸「唉~以后别再说那种话了。」

    「我还想看这白皙的脸颊因我而染红,怎麽可能不继续说让妳害羞的话语?」

    他拨开我的手,这双温暖可靠的大掌瞬间变成镣铐,将我的双手牢牢铐住,让我只能顶着绯红的脸颊面对他,丹恒似乎很满意我现在的状态,风水轮流转,看来现在换他使坏了。

    「我是个胆小的人,我很怕妳会选择留在这,这样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我是个心机的人,其实我内心深处知道妳留在这的机率并不大,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讲的出让妳把握时间与景元将军好好相处的这种话。」

    「我是个小气的人,明明总在心中告诉自己,就算能让妳幸福的人不是我也没关係,但其实我无比希望那个人只能是我。」

    「我是个愚笨的人,现实已向我证明拥有再多的时间,也比不上那一瞬间的悸动,但我仍然想相信时间,我想用那些时间打造属于妳我的那一瞬间。」

    「我是个坏心的人,我知道妳喜欢怎样的爱情结局,因此我早就认为妳与景元将军并不会有妳所期望的结果,但却还是鼓励妳去追,因为我不希望妳留下遗憾和后悔。」

    「我是个不完美的人,我并没有妳想像中的那样勇敢、单纯、大方、聪明和善良,妳愿意原谅我吗?」

    被铐住而动弹不得的人是我,但此时的丹恒更像个罪犯,朝向坐在审判席的我一一自白他所犯之罪。可就算没有你的教唆,恐怕我也会向景元坦露感情,最终也会吻上那张唇。

    而且,身为共犯的你,无须向正犯求得原谅。

    「我曾认为既然没有结果,那麽保持原状就好,但其实要是我什麽都没有做没有说,只会徒留遗憾和不甘心。丹恒,看来你比我还要更瞭解我啊..」

    「因为我的目光早在不知不觉间注视妳很久了,星,我想继续等待,我想等妳的心湖恢復平静,然后因我而波澜再起。我想继续努力,我想创造妳我都认为是「约会」的那一天,而不是我单方面那样认为。」

    「就算最终我依然无法补足你渴望的那块,这样也没关係吗?」

    「就算最终我们依然无法拥有童话故事的结尾,这样也没关係。」

    我揶揄的看着丹恒「唉呦~是真的没关係吗?」

    至少在这个时候,我希望他能诚实点。

    「...不,有关係,所以现在妳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麽做?」

    明明知道答案是什麽,但仍坚持着想从我口中听到那句话,面对这个如鑽石般坚硬的男孩,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像你常跟我说的那样,无需顾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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