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锁在房间里的女孩,就是祝以彤。

    昨晚她被警察发现后,也送到了这家医院抢救。

    她吸入了过量有害气体,直到此刻还躺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

    祝父祝母进不去,只能在外面来回转悠干着急。听联系他们的警察说了事情的经过,又辗转找到了普外科的病房。

    祝以彤和家里已经断联多日。

    三个月前,她带上新交的男朋友和他们一起吃饭。饭桌上那个男人的表现粗鲁无礼,他们不太满意,劝她多考虑考虑。

    祝以彤却像是被下了蛊一般,铁了心要和他在一起,第二天就取光了卡里的存款,招呼都没打直接离家而去。

    起初她的社交软件上还偶尔发一条动态,到后来干脆音讯全无。

    他们前前后后想尽了办法找她,却始终没有结果。

    昨晚却突然接到洛城警方的电话,说她出了事。

    如果不是容息拦下正要进门的光头,筱寻淼及时报了警,祝以彤将会错失最后的抢救机会。

    光头那种欺软怕硬的垃圾当然不会管她死活。

    目前祝以彤尚未醒来,那个所谓的男朋友也不见踪影,警方还在全力调查。

    真相大白之前,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祝母拭去眼角的泪:“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们?等以彤好些了,我们带她来亲口说声谢谢。”

    可怜天下父母心。

    如果他们得知祝以彤对她说的那两句话,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筱寻淼纠结了下,只给出了电话号码。

    送走了他们,筱寻淼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盯着脚尖发呆。

    在自然界,生离死别已经是自然法则下的寻常事。妈妈一去不返,她打小在这世界上就是孤零零一个人。

    做小熊猫,抑或是做人类,都一样。

    虽然园长和动物园的工作人员都对她很好,但那种好,毕竟和血浓于水的亲情不同。

    没有人会为她的痛而痛、为她的苦而苦。

    往后的路还很长,她绝不可以再次置自己于险境。

    *

    下午,陈清时和同事到了医院。

    容息昨晚因伤不能去局里,只能他们过来,在病房里完成询问笔录。

    筱寻淼被请了出去,也不知道容息会不会因为先动手受到影响,忧心忡忡地在走廊上踱来踱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陈清时让同事先下楼等他,留在病房门口,面无表情地叫了她一声。

    “你过来。”

    筱寻淼看见他那张脸就有点发怵。

    昨天她把听见的、闻见的、看见的和猜测的都说了,似乎也没有遗漏什么,居然真的还会再找她。

    她老老实实走过去,在一米开外停了下来,好像再靠近一点就会被那股肃杀之气波及。

    他向前跨了一步,问:“是你留的字条?”

    筱寻淼点了点头。

    陈清时皱着眉头:“给我钱是什么意思,人民警察不接受贿赂。”

    筱寻淼解释道:“……是泡面的钱。”

    心里暗想,也太板正了,十块钱而已,和贿赂有什么关系。

    “哦。”

    他抽出钱夹,递过来两张一元纸币:“一共八块,你给多了。”

    “……”

    对方的姿态不容抗拒,筱寻淼只好伸手接过,又说了句:“谢谢。”

    见他转身要走,她急急忙忙开口问:“陈警官,容息他,不会被抓进去吧?”

    陈清时停了脚,回头问:“你很关心他?”

    这不是废话吗?

    容息如果被抓进去,她就是千古罪人,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于是筱寻淼用力点了点头。

    但陈清时没有回答。

    他直接走了。

    ……?

    筱寻淼深深呼出一口气,整理好表情,开门走进病房,故作轻松对病床上的人笑了笑。

    容息正侧脸看着她的方向,目光幽暗,语气也怪得很。

    “你们两个在外面嘀嘀咕咕说什么?”

    “没说什么,”筱寻淼走过去,掏出口袋里的两张纸币,“他退我钱。”

    “你不是昨天才认识他吗,怎么就有经济来往了?”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昨天给我一桶泡面,我付了他十块,他说给多了。”

    容息皱了皱眉:“……泡面?就不能请你吃点好东西?”

    “拜托,当时饿得要命,有得吃都不错了。”

    筱寻淼在椅子上坐下:“而且我跟他又不熟,为什么要他请我?”

    容息盯着天花板,不说话了。

    筱寻淼收回视线观察盐水瓶的水位,容息又开口:“我想喝水。”

    她站起来倒水,在两只纸杯里来回倒了几下,直到水温合适了,才插上吸管送到他唇边。

    他的眼睛却是闭着的,没张嘴去咬。

    筱寻淼问:“不喝了吗?”

    容息睁开眼,定定地望着她:“你们还说了什么?”

    “……我还问他,会不会把你抓走。”

    容息挑了挑眉,咬着吸管问:“你很害怕我被抓起来?”

    筱寻淼:“……”

    他慢条斯理喝完水,又换了法子使唤她:“筱老师,把你的教材拿过来,我想学习。”

    “你躺着怎么看书?”

    他脸上是理所当然的表情:“不是有你在吗,你念,我听。”

    筱寻淼简直要疯了,今天是怎么回事,人均莫名其妙。

    但既然她承诺了会待在这里照顾,自然要满足病人的各种需求。

    筱寻淼打开箱子取出厚重的教材,抱到病床边坐下。

    翻到容息的进度,逐字逐句念给他听。

    女孩坐在窗边,垂着目光专心看膝上的教材,念书的声音又轻又缓。

    初夏的风透过纱窗滑进来,吹得她腮边的几缕碎发晃晃悠悠,看得人心底莫名发痒。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筱寻淼凑过去,拧着眉盯住他的眼睛:“你没认真听。”

    两人距离猝不及防拉得太近,容息的睫毛颤了颤,眼眸里有些想要闪躲的失措。

    她怔了两秒,讪讪坐回去,嘟囔道:“……念了你又不听。”

    容息像是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他说:“筱寻淼,我饿了。”

    他今天果然很反常,反常得过头。

    之前还客客气气叫筱老师,现在竟然直呼她的大名。

    筱寻淼耐着性子问:“想吃什么?”

    “泡面,你昨晚吃的那种。”

    *

    容息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他绝不是一个会轻易下定论的人。

    但,今天头一回和那个叫陈清时的警官打交道,他本能就觉得讨厌。

    进门就摆着张臭脸,颐指气使地指挥筱寻淼出去。

    接着毫不客气在床边坐下,端着架子,一句接一句地问,一点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昨晚明明是那个寡廉鲜耻的光头先出言不逊,他才动手,合情合理合法。

    陈清时却劈头盖脸把他教育了一通,临走还冷冷撂下一句话:“见义勇为是好事,不要胡乱伤人。”

    说得好像他有多爱和人打架斗殴似的。

    容息气得肺管子快炸了,连带着伤口都止不住地疼。

    偏偏筱寻淼还和他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进来时一脸轻松畅快,两人也不知道聊了什么那么开心。

    她还是太单纯,被人用一桶泡面收买了都丝毫没有察觉。

    好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大家都不会再有交集。

    容息想到这里,心里好受了些,视线一转落到墙角处,那个坑坑洼洼的白色行李箱上。

    ……

    医院里没有昨晚那种小小的桶面,筱寻淼走出医院,找了三家才找到。

    她拎着战利品回到病房,瞬间敏锐地感知到,病房里那种诡异僵硬的气氛稍稍松了些。

    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撕开塑料薄膜,掀开纸盖,把调料一包包放进去。

    容息侧着头看她忙活,过了一会,说:“等我出院,你搬去我家住。”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通知。

    就算现在两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住在一起也不大合适,况且之前她已经婉拒过他的提议。

    筱寻淼低着头,继续往纸碗里倒热水,沉浸在芝士味的香气里,没搭腔。

    他又严肃地说:“出院了肯定还要一段时间休养,你就不管了?”

    筱寻淼木着脸:“……知道了。”

    “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你最好是做好长住的心理准备。”

    筱寻淼脸已经麻了,迟缓地点了点头。

    她没想过,这件事会这么复杂。但说了要负责,自然要负责到底。

    定时的闹钟响起,面泡好了。

    容息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吃饭需要人帮忙。筱寻淼从柜子里取出小碗,把面条分出来,晾得热气消散温度刚刚好,才挑了一筷子喂到他嘴边。

    却没想到,容息受伤之后人也变得娇气了,不过只尝了一口,就蹙着眉头不肯再吃。

    “难吃,倒了吧。以后你也不要吃了。”

    筱寻淼生平最不能容忍食物被浪费,无语地撇了撇嘴,端着面碗走了。

    容息忍着痛歪过头,远远看了一眼。

    筱寻淼坐在沙发上,正在心无旁骛吃那桶他剩下的泡面。

    筷子似乎还忘了换新的。

    容息头脑一片空白地躺平,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像密集的鼓点砸下来,敲得他甚至听不到周围其他的声音。

    他多半是完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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