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筱寻淼实在是饿极了，于是坦荡接受了这份善意。
她哧溜哧溜吃完那碗桶面后，陈清时办公桌边已不见他人影，只剩一件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打算往外衣口袋里塞十块钱现金。
想了想，又撕了张便签纸，写了句“陈警官，谢谢你的泡面”，和纸币一并塞了进去。
又等了一会，房东终于从那个房间出来，筱寻淼赶紧迎上去。
当着警察的面，老太太也不好过分刁难。
当然，也还是没太客气。
扣除了这三天的租金，勉勉强强把剩余的钱退给了她，还要求她三天内搬走。
筱寻淼却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揣着刚到手还热乎着的钱出门打车，穿过夜色，直奔洛城三院——
容息一直没回消息，她得去亲眼看看他。
*
深夜的医院，急诊科喧声一片。
筱寻淼走到病房区，一间间摸排过去，最终在角落的双人病房里找到了容息。
病房里只住了他一个。
冷白的灯光下，他阖着眼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眉头微蹙，好像睡得并不安宁。
搭在床边的手打着点滴，瓶子里的药水已经快要见底。
筱寻淼赶紧过去，俯身去按床头的呼叫铃，提醒医护人员过来处理。
察觉有人靠近挡住灯源，光影变化中，容息的睫毛颤了颤，眼睛却没睁开。
他睡意蒙眬地开口，嗓音带了几分虚弱的懒散。
“你怎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耳畔传来一声脆生生的道歉。
容息闭着眼想了会，突然意识到，他好像认错人了。
伤口缝针的时候，护士非要帮他联系家属。他实在拗不过，电话便打给了他姐容思。
这会儿床边来了个人，他本能地以为是她。
容息轻轻抬起小臂挡住刺眼的光线，才转过脸睁眼看向床边。
筱寻淼正无所适从地站着。
她身后就是椅子，却是坐也不敢坐，揪着衣角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像个老实认错的小学生。
见他望过来，她又小心翼翼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吗？”
容息压低了声音：“疼，疼得要命。”
伤口确实是疼的，但也能忍，没嘴上说得那么夸张。
看到她这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他实在没忍住想逗逗她。
筱寻淼听完没说话，咬着下唇，紧紧抓着衣角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似乎下一秒就会为自己的过错羞愧到要哭出声。
但她并没有哭。
过了一会儿，她坚定地说：“今天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会对你负责的。”
容息心念一动，眼尾微挑：“怎么负责？”
“当然是照顾你啊，这段时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来。你的治疗费用，就从我工资里扣。”
筱寻淼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护工不用请了，我来陪就好了。”
容息忍不住想笑：“什么都从你工资里扣，扣光了怎么办？”
“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筱寻淼一脸认真：“我倒希望现在疼的人是我。”
明明是很严肃的语气，容息的心却莫名漏了一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恰好护士过来换药水，挡在两人中间，他才松了一口气。
筱寻淼并没察觉容息脸上微妙的神情变化，凑过去找护士问情况。
得知那把刀刺得不深，并没有刺中要害，她才安心坐下，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输液管。
看着看着，奔波了一天的疲倦袭来。
头猛地向前一栽，她又下意识撑开眼皮看药瓶，回过头就对上容息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劝道：“我这边不要紧，你回去睡觉吧。”
筱寻淼摇了摇头：“我还是在这待着吧，你有事就叫我。”
他毫不客气地指挥：“那帮把我手机拿过来。”
都疼成这样了居然还要玩手机，瘾是真大啊。
筱寻淼在心里默默感慨，把床头柜上的手机递了过去。
病房里一片安静，筱寻淼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猛然惊醒，还以为是自己房间外站了个暴躁男。迷迷糊糊正要举起双手威慑来人，才想起这是在医院。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开门。
对方把手里的大袋子放到门边：“17床要的陪护床，家属签个字吧。”
筱寻淼想开口解释她不是家属，纸笔已被对方急不可耐地塞到她手心，她只好先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拎着包裹回到床边，开口问：“是你要的吗？”
容息无力地抬了下眼皮，说：“给你的，你坐旁边我睡不着。”
原来他刚刚要手机是为了让人送陪护床，给她用。
原来她在这坐着也会影响他休息，那还是躺着吧。
筱寻淼在心里撤回先前那句锐评，默默铺开折叠床，轻手轻脚躺了上去。
为了及时检查容息输液的情况，她定了个十五分钟循环闹钟，才闭上眼打盹。
闹钟第三次响起时，筱寻淼闭着眼按掉，恍恍惚惚坐起身。
睁眼便看见床那边多了个人。
看起来比她要大几岁，一袭黑衣衬得她肤色如瓷，栗色的波浪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莫名带着点成熟的知性意味。
筱寻淼一时看痴了。
容息忍着痛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是我姐。”
对方笑了笑，越过床送来一只纤瘦白皙的手：“筱老师你好，我是容思，谢谢你过来帮忙。”
她此时才醒过神来，在衣服上搓了搓掌心，伸过去回握。
“这是我应该做的，容息他受伤也是……”
“因为我”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容息抢过话头：“也是一场意外。”
“晚上下了课正要和筱老师去吃饭呢，走在路上被个神经病撞了，吵了两句，就被捅了一刀。”
筱寻淼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懂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实情。
容息只当没看到她使的眼色，对着他姐继续说：“我这边没啥大事，伤口不深，很快就好了。这事儿你就别跟爸妈说了，省得他们担心。”
容思挑了挑眉：“你这么躲又能躲到几时，总还不是要见面？”
“回头再说吧，反正别让他们过来。”
筱寻淼更听不懂了，扯了个去打水的借口，把空间留给他们姐弟俩聊。
刚走到走廊上，容思又跟了出来，远远唤她：“筱老师。”
她回头一看，最关键的逃遁道具，暖水瓶，正拎在对方手里。
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取。
两人一起走去开水房，等水盛满的间隙，容思突然开口。
“筱老师，你觉得，容息怎么样？”
筱寻淼想了想，答：“他挺好的，上课很专注，课后也很勤奋，回家还会复习。我相信他今年一定能成功通过考试。”
作为一名老师，面对学生家长的这种问题，当然要多说好话。
但话也不能说得太满，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等他出院了，还得继续努力。”
容思一时语塞。
容息一直以来都没交过女朋友，爸妈愁得连觉都睡不好，每次见面都要提这事，搞得他避之不及。
之前她甚至怀疑，容息喜欢的不是异性，于是也懒得掺和，压根没想过给他介绍对象。
今天却破天荒在他身边看见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
她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容息这次受伤肯定和她有关，偏偏他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不就是对人家有意思吗？
她忍不住想试着撮合他们。
然而，初次出手，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
这个女孩子，在这方面，也是完全没开窍的样子。
容思按了按眉心，语气无奈：“唔，你说得对。”
她确实还要继续努力。
*
次日上午，容息被转到普外科住院休养。
被容思念叨得脑袋都大了，他只能按她的要求，住进了条件更好的单人病房。
考虑到男女有别，容思还另外请了个护工，不过对方只在必要的时候过来——
这也是容思的特意安排，免得他们被打扰。
像这么共处一室，朝夕相处下去，绝不可能没有后续。
容思安排好一切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容息和筱寻淼单独相处。
上午的点滴刚打完，筱寻淼就接到房东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搬走。
说好的三天，却在今天又打电话催。
她只好赶回去把东西收走，背着双肩包，拉上箱子去了医院。
走进病房时，却发现床边又出现了新面孔。
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眼窝深陷，满脸沧桑，女人也是同样的憔悴，红肿着眼睛，像是哭了很久。
不是说住院的事要瞒着他爸妈吗，怎么还是来了？
她放下东西过去，疑惑地看了下容息。
容息沉默了片刻，解释道：“他们也刚进来……是你室友的父母。”
尚且不知对方来意，筱寻淼有点局促不安，转身搬来椅子请他们坐下，又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
两人捧着杯子却也没喝，气氛再次凝固。
最终还是筱寻淼鼓起勇气打破沉默：“两位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斟酌了许久，声音沙哑地说：“我们……我们今天是过来道谢的。”
“如果不是你们，我们这辈子可能到死……也见不到以彤了。”
她哧溜哧溜吃完那碗桶面后，陈清时办公桌边已不见他人影，只剩一件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打算往外衣口袋里塞十块钱现金。
想了想，又撕了张便签纸，写了句“陈警官，谢谢你的泡面”，和纸币一并塞了进去。
又等了一会，房东终于从那个房间出来，筱寻淼赶紧迎上去。
当着警察的面，老太太也不好过分刁难。
当然，也还是没太客气。
扣除了这三天的租金，勉勉强强把剩余的钱退给了她，还要求她三天内搬走。
筱寻淼却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揣着刚到手还热乎着的钱出门打车，穿过夜色，直奔洛城三院——
容息一直没回消息，她得去亲眼看看他。
*
深夜的医院，急诊科喧声一片。
筱寻淼走到病房区，一间间摸排过去，最终在角落的双人病房里找到了容息。
病房里只住了他一个。
冷白的灯光下，他阖着眼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眉头微蹙，好像睡得并不安宁。
搭在床边的手打着点滴，瓶子里的药水已经快要见底。
筱寻淼赶紧过去，俯身去按床头的呼叫铃，提醒医护人员过来处理。
察觉有人靠近挡住灯源，光影变化中，容息的睫毛颤了颤，眼睛却没睁开。
他睡意蒙眬地开口，嗓音带了几分虚弱的懒散。
“你怎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耳畔传来一声脆生生的道歉。
容息闭着眼想了会，突然意识到，他好像认错人了。
伤口缝针的时候，护士非要帮他联系家属。他实在拗不过，电话便打给了他姐容思。
这会儿床边来了个人，他本能地以为是她。
容息轻轻抬起小臂挡住刺眼的光线，才转过脸睁眼看向床边。
筱寻淼正无所适从地站着。
她身后就是椅子，却是坐也不敢坐，揪着衣角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像个老实认错的小学生。
见他望过来，她又小心翼翼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吗？”
容息压低了声音：“疼，疼得要命。”
伤口确实是疼的，但也能忍，没嘴上说得那么夸张。
看到她这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他实在没忍住想逗逗她。
筱寻淼听完没说话，咬着下唇，紧紧抓着衣角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似乎下一秒就会为自己的过错羞愧到要哭出声。
但她并没有哭。
过了一会儿，她坚定地说：“今天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会对你负责的。”
容息心念一动，眼尾微挑：“怎么负责？”
“当然是照顾你啊，这段时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来。你的治疗费用，就从我工资里扣。”
筱寻淼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护工不用请了，我来陪就好了。”
容息忍不住想笑：“什么都从你工资里扣，扣光了怎么办？”
“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筱寻淼一脸认真：“我倒希望现在疼的人是我。”
明明是很严肃的语气，容息的心却莫名漏了一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恰好护士过来换药水，挡在两人中间，他才松了一口气。
筱寻淼并没察觉容息脸上微妙的神情变化，凑过去找护士问情况。
得知那把刀刺得不深，并没有刺中要害，她才安心坐下，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输液管。
看着看着，奔波了一天的疲倦袭来。
头猛地向前一栽，她又下意识撑开眼皮看药瓶，回过头就对上容息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劝道：“我这边不要紧，你回去睡觉吧。”
筱寻淼摇了摇头：“我还是在这待着吧，你有事就叫我。”
他毫不客气地指挥：“那帮把我手机拿过来。”
都疼成这样了居然还要玩手机，瘾是真大啊。
筱寻淼在心里默默感慨，把床头柜上的手机递了过去。
病房里一片安静，筱寻淼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猛然惊醒，还以为是自己房间外站了个暴躁男。迷迷糊糊正要举起双手威慑来人，才想起这是在医院。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开门。
对方把手里的大袋子放到门边：“17床要的陪护床，家属签个字吧。”
筱寻淼想开口解释她不是家属，纸笔已被对方急不可耐地塞到她手心，她只好先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拎着包裹回到床边，开口问：“是你要的吗？”
容息无力地抬了下眼皮，说：“给你的，你坐旁边我睡不着。”
原来他刚刚要手机是为了让人送陪护床，给她用。
原来她在这坐着也会影响他休息，那还是躺着吧。
筱寻淼在心里撤回先前那句锐评，默默铺开折叠床，轻手轻脚躺了上去。
为了及时检查容息输液的情况，她定了个十五分钟循环闹钟，才闭上眼打盹。
闹钟第三次响起时，筱寻淼闭着眼按掉，恍恍惚惚坐起身。
睁眼便看见床那边多了个人。
看起来比她要大几岁，一袭黑衣衬得她肤色如瓷，栗色的波浪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莫名带着点成熟的知性意味。
筱寻淼一时看痴了。
容息忍着痛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是我姐。”
对方笑了笑，越过床送来一只纤瘦白皙的手：“筱老师你好，我是容思，谢谢你过来帮忙。”
她此时才醒过神来，在衣服上搓了搓掌心，伸过去回握。
“这是我应该做的，容息他受伤也是……”
“因为我”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容息抢过话头：“也是一场意外。”
“晚上下了课正要和筱老师去吃饭呢，走在路上被个神经病撞了，吵了两句，就被捅了一刀。”
筱寻淼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太懂他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实情。
容息只当没看到她使的眼色，对着他姐继续说：“我这边没啥大事，伤口不深，很快就好了。这事儿你就别跟爸妈说了，省得他们担心。”
容思挑了挑眉：“你这么躲又能躲到几时，总还不是要见面？”
“回头再说吧，反正别让他们过来。”
筱寻淼更听不懂了，扯了个去打水的借口，把空间留给他们姐弟俩聊。
刚走到走廊上，容思又跟了出来，远远唤她：“筱老师。”
她回头一看，最关键的逃遁道具，暖水瓶，正拎在对方手里。
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取。
两人一起走去开水房，等水盛满的间隙，容思突然开口。
“筱老师，你觉得，容息怎么样？”
筱寻淼想了想，答：“他挺好的，上课很专注，课后也很勤奋，回家还会复习。我相信他今年一定能成功通过考试。”
作为一名老师，面对学生家长的这种问题，当然要多说好话。
但话也不能说得太满，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等他出院了，还得继续努力。”
容思一时语塞。
容息一直以来都没交过女朋友，爸妈愁得连觉都睡不好，每次见面都要提这事，搞得他避之不及。
之前她甚至怀疑，容息喜欢的不是异性，于是也懒得掺和，压根没想过给他介绍对象。
今天却破天荒在他身边看见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女孩子。
她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容息这次受伤肯定和她有关，偏偏他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不就是对人家有意思吗？
她忍不住想试着撮合他们。
然而，初次出手，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
这个女孩子，在这方面，也是完全没开窍的样子。
容思按了按眉心，语气无奈：“唔，你说得对。”
她确实还要继续努力。
*
次日上午，容息被转到普外科住院休养。
被容思念叨得脑袋都大了，他只能按她的要求，住进了条件更好的单人病房。
考虑到男女有别，容思还另外请了个护工，不过对方只在必要的时候过来——
这也是容思的特意安排，免得他们被打扰。
像这么共处一室，朝夕相处下去，绝不可能没有后续。
容思安排好一切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容息和筱寻淼单独相处。
上午的点滴刚打完，筱寻淼就接到房东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搬走。
说好的三天，却在今天又打电话催。
她只好赶回去把东西收走，背着双肩包，拉上箱子去了医院。
走进病房时，却发现床边又出现了新面孔。
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眼窝深陷，满脸沧桑，女人也是同样的憔悴，红肿着眼睛，像是哭了很久。
不是说住院的事要瞒着他爸妈吗，怎么还是来了？
她放下东西过去，疑惑地看了下容息。
容息沉默了片刻，解释道：“他们也刚进来……是你室友的父母。”
尚且不知对方来意，筱寻淼有点局促不安，转身搬来椅子请他们坐下，又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
两人捧着杯子却也没喝，气氛再次凝固。
最终还是筱寻淼鼓起勇气打破沉默：“两位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斟酌了许久，声音沙哑地说：“我们……我们今天是过来道谢的。”
“如果不是你们，我们这辈子可能到死……也见不到以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