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未过多久驶入小巷子内,车内沈荔头靠着车壁,脑海里不知怎么闪过一幅幅上一世的画面。

    里面除了她所受的委屈外,竟然罕见的还出现了韩溯在端午节带她去划船的画面,那时候他们刚成婚没多久,韩溯待她的态度还算温润有礼,那日他们在船上呆了一个晚上,一起喝了黄酒,又吃了甜粽子,后来韩溯看她的眼神暗了下来,一把将她抱到船的内室……反正那段时日是她成婚两年为数不多的好日子,后来韩溯态度不知怎么就变了,她们夫妻二人才渐行渐远……

    正在这时马车猛的一停,沈荔差点摔了出去,好在反应及时手扶住了窗框,坐在一旁的金叶却是反应不及,撞在了前面的车壁上,“哎呦”一声稳住身子后捂着头眼泪汪汪的看向沈荔道了声:“四小姐,你没事吧?”

    沈荔好笑的摇头,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出声问前方赶车的车夫道:“王师傅,出了什么事?”

    外面没有王师傅的声音传来,倒是出现了被人捂住嘴小声“呜呜”的响声。

    沈荔眼神一动,将金叶推到身后悄声道:“别出来。”然后便挑开车帘向外看了过去。

    只见马车前后方分别站了三个穿着灰色锦袍的陌生男人,他们手中都拿着刀,王师傅被他们捆了起来跪在马车前方的地上,口中还被人塞着布条,王师傅一见到沈荔出来后连忙挣扎起来,对着沈荔摇头,那个男人见状将刀背狠狠的敲打在王师傅背上,王师傅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嘴角渐渐渗出了血。

    后方两个男人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讥讽王师傅道:“你这个车夫还挺忠心,命都要没了还管你们家小姐,不过你放心,我们哥三肯定会好好照顾你们家小姐的,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说完三人又大笑了起来。

    简直无法无天。

    沈荔握着车帘的手紧了紧,她悄悄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景象,只见这个小巷路两侧都是高墙,只前方不远处有一扇紧闭的木质大门,门口还挂着两个粉红色的纸糊的灯笼,灯笼上一边写着一字——“秾桃”,沈荔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又将目光转向巷子的前后两头,发现俱没有人过来,于是只好认命的提起裙子,轻轻一跃跳下了马车。

    地上有被王师傅丢下的马鞭,沈荔弯腰捡了起来,双手拽了拽,发现还挺结实的,然后左右看了一眼,也不多言,声音清清脆脆道:“谁先来?”

    三个男人听了又是哈哈一笑,前方那个男人对沈荔轻佻道:“我们兄弟几人早听说沈府的傻子小姐长得漂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样子,小姐这是准备好了?不过你先别急,我们兄弟三个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完给后面二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男人嘿嘿笑着,提着刀随前方那个男人一起朝沈荔的方向聚拢了过来。

    居然一起上?沈荔皱了一下眉头,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的战绩,倒也不惧,只是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只靠马鞭捞不到什么好,看前方那个男人底盘不稳,就先夺他的刀再教他做人好了。

    想到此,沈荔将马鞭在手上一松,正欲朝前方男人膝盖鞭去时,只听见那个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顿时原地剑拔弩张的几人循声朝那个方向齐齐看去。

    先是几个穿着紫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大宛四品以上的官员才穿紫色官袍,看来这几位的官阶都不低,然后他们在门前分两排站开,躬身向门口看去。

    然后一穿着黑底绣银纹常服男人,脚踩黑色锦靴从门后大踏步走了出来,男人面色温润,一双眼睛清亮有神,仿佛能看透人心,嘴角常年上翘着,看上去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是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韩相这人面热心冷,性情常年阴晴不定,最是难相处之人,甚至有的官员情愿去天子面前呆着也不愿近韩相分毫。

    这次韩溯来了潭州,最头疼的怕是要属潭州的刺史彭大人了,为了迎接这位大人他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昨晚他听闻一个幕僚谈起韩相夫人已经过世一年了,怕是韩大人身侧空虚寂寞冷,于是今日一早他便和江淮转运使魏大人并其他几个潭州的官员带着韩大人来了“秾桃”,这里可是只有潭州官员和富商才知道的暗娼场所,刚才一进去他就熟门熟路的让里面的老妈妈找了几个头牌出来陪韩大人,哪知却惹了韩大人不高兴,没喝几杯酒便匆匆离席了,他们不得已也只好跟着出来在前方引路。

    彭大人和身侧的魏大人二人正愁眉苦脸站着,想着早知这样还不如直接去游湖算了,哪知却看见刚才从里面出来的韩相停住了脚步,朝前方看去,于是一众官员也齐刷刷顺着韩相的目光看去。

    两拨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双方都愣住了。

    其实最先愣住的是沈荔,她没想到自己都逃到这个巷子里了,还能遇到那个男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吗?

    韩溯,大宛的宰相,刚才俞宝英口中的“大人物”,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她的不远处,沈荔以为自己会有些慌张的,可在见到真人后,她的情绪奇异的稳定了下来,一双眼睛无所畏惧的迎上男人的眼睛,心道,我就看看你在碰到和我前世长得差不多的人后到底会不会心虚,韩大人,前世没有救我,你的良心痛了吗?

    但很明显,男人并没有心虚,只蜻蜓点水看了她一眼后就将目光转向她身侧拿着刀的那三位好汉,然后皱了一下眉头对隔壁的刺史彭大人道:“潭州的治安这么好了吗?”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到在场的每一位人的耳朵里,讽刺意味十足,彭大人的脸顿时如猪肝般红,瞪了一眼那边影响他政绩的三位仁兄,然后恨恨的抬手让门后的侍卫们过去捉拿,并当着众人的面下令道:“下了牢狱后不管用什么办法,只管给我拷问出背后的指使者,我倒要看看是谁要陷害我于不义。”

    说完侍卫们便倾巢而出,提着剑朝那三位好汉跑去,那三个男人还一脸懵,来不及跑掉就被人五花大绑绑走了。

    彭大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韩溯道:“韩相,一切都是误会,我也是今日才看到居然有治下的百姓被人打劫,韩相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然后给您一个交代。”

    韩溯抬头看了一眼沈荔的方向,不轻不重提醒了彭大人一声:“大人该道歉的人不该是我吧。”

    彭大人反应了过来,连忙带人小跑到沈荔身旁,在看到马车上悬挂的青木牌上的沈字知道对方是谁后,当场折腰拱手给沈荔拜了一礼,沈荔连忙避过回礼,彭大人用自己官场烂熟于心的话语对她悉心安抚了一番,然后又让人赶紧把地上的车夫送去医馆看伤,一连番操作下来彭大人觉得这位沈小姐应该满意后于是笑道:“沈小姐可还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荔揉了揉手腕,颇为可惜的将那柄马鞭丢掉,小声抱怨道:“多管闲事。”

    彭大人诧异到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道:“沈小姐?”

    沈荔抬眼看向彭大人,又用余光看了一眼那边的韩溯,发现他目光没有看过来,知道他懂唇语的沈荔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刚才那句话她是故意说给他看的。

    既然看不到就算了。

    沈荔笑着对彭大人道:“多谢大人了,若是没有大人和大人的手下,我今日恐怕要遭殃了。”

    对嘛,这才是一个弱女子该有的反应嘛。

    彭大人满意的点点头:“沈小姐不必客气,这是我这个潭州父母官该做的,时候不早了,我派人送沈小姐回去。”

    “那就多谢彭大人了。”

    沈荔没和他客气,将金叶从马车中叫了出来后,从头到位再没给那个男人分半个眼色,然后就钻进入了彭大人手下牵来的马车中。

    马车启动,等到快到沈府的大门的时候,沈荔借口买东西提前从马车上下来了,金叶不明所以,跟着小姐一起下来,然后等马车走后她悄悄问道:“小姐,咱们不回去吗?”

    沈荔看着来时的方向想了想道:“走,咱们去给王师傅报仇去。”

    她不放心,她猜想那几个人敢当街对她打劫就证明上面有人护着,就算被抓走了也不一定就受到什么惩罚。

    果然当沈荔一路找去到那三个男人的住处后,就发现那三个男人刚被人送回了住处,真是一点苦都没吃。

    沈荔不懂官场上的那套,只觉得那个彭大人简直胆大妄为,对着韩溯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若是今日不教训教训这三个男人,以后还不知他们气焰有多嚣张。

    沈荔在来时的路上买了一根长棍,在见到三人后对身后的金叶道:“留在这里,过会不许喊叫。”

    金叶害怕的点了点头,含着泪拉着沈荔的衣袖道:“小姐,要不咱们走吧。”

    沈荔将衣袖抽了回来安抚她道:“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转身提着长棍向那三个男人走去了。

    期间金叶谨记小姐的叮嘱,只瞪大眼睛捂住嘴巴,没有喊出来。

    果然只有一会儿,沈荔就回来了,微微一笑对金叶道:“走吧。”

    金叶看着后面倒了一地抱着身子哀嚎的三个男人,不可置信问小姐:“小,小姐,你何时学得武艺?”而且还这么厉害。

    沈荔身体顿了一下,糊弄她道:“梦里。”

    金叶性格单纯,居然真的信了,一路上追问沈荔梦里是不是梦到了什么老神仙,沈荔哭笑不得,拿出一串铜钱塞到她手上,然后一本正经对她道:“金叶,切记要替小姐我保密,不要告诉我祖母,我是说梦里学艺的这件事。”

    金叶一脸被信任的感动,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等二人到了沈府的大门后,沈荔想了起来忘了回去和俞家姐妹汇合了,但又转眼一想,今日她们也不一定欢迎她去,还是别去做一个讨人嫌的人了。

    于是便带着金叶进了府门。

    谁知一进门就看到老管家一脸紧张兮兮的走上前来对她道:“四小姐你可回来了,刚才老夫人都派人出去找你了。”

    沈荔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边走一边道:“那我这就去找祖母。”

    老管家在后面连忙嘱咐她道:“四小姐,慢点,注意仪态,韩相和老夫人都在花厅那边。”

    沈荔顿时停住脚步,木着脸转向管家,一字一句问道:“你,说,谁,在,花,厅?”

    老管家擦汗回道:“韩相,咱们家的大姑爷,他头一次来潭州沈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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