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春风拂面,路上行人如织。

    几个货郎背着一大担东西走到了临湖的一个华丽的酒楼旁边,笑着对门口守着的丫鬟婆子们说着什么。

    沈荔在酒楼二楼临窗的位置看到了这副景象,不是很感兴趣的伸手打了个呵欠,今日为参加这个聚会她一大早就被祖母身边的人叫起来了,重妆打扮后又在额头贴了花钿才得以出门,所以此时的沈荔困的很,若是旁边有张床,她怕是立刻就倒头睡过去了。

    其实她原来的身体是很好的,即使一天一夜不睡,眼睛仍然能瞪的像铜铃一般,可是沈荔这具身子就不行了,又柔又弱,让她一时半会有些难以适应,她准备过几日等城里的铁匠打好的软剑送来后就开始练剑,争取将这具身体练好。

    至于为什么沈荔今日会来这里,那就得从那日醒过来后说起了,那日祖母发现她终于清醒后像是卸下了一块多年的心病,立刻就病倒了,沈荔侍疾了一个多月,万氏的病才渐渐好了起来,在这期间祖孙二人感情也一日盛似一日,而沈荔也发现如今距离她前世死去的那天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终于等万氏病好后,有一天万氏看着正帮她布菜的沈荔才惊觉沈荔年龄不小了,她想既然沈荔醒了就不应该让她继续困在宅子中,而是让她出去和那些小娘子多交际才是,以便日后出嫁了也能左右逢源。

    可是沈荔这些年情况特殊,并没有交好的小娘子,于是万氏便找了和沈家交好的几个府上的小姐带她出来交际。

    今日沈荔正是和俞家的五小姐俞宝英还有她妹妹七小姐俞宝梅一块出来的。

    她们的父亲是沈长业的同窗,现在在潭州下面的一个县任县令,与父亲的官阶差不多大,都是六品官员。

    而且在场的除了她们三个之外还有七、八个其他府上的小姐,刚才俞宝英也都一一和沈荔介绍过了,她们中有几个打量了一番沈荔后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便找了个离沈荔那桌远些的桌子坐下了,后面的也有样学样都没有在沈荔这桌坐下,沈荔见状倒是毫不在意。

    俞宝英暗地里却心知肚明的撇了一下嘴,她与这些小姐相处的时间长,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八成见到沈荔比她们漂亮的多心里不舒服就坐的远了些,可沈荔的漂亮是事实,她们坐的那么远有什么用,难道就显得出她们好看了?

    虽然俞宝英现在这么想,其实她头一次见沈荔时也被沈荔的外貌惊艳过,以为她是一个娇滴滴的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小姐,需要人时刻捧着,便没有生出结交的心思,后来拧不过父母的意思只得与沈荔交际,才发现她的性格和外表完全不一样,又亲和又明朗,完全没有美女端着的架子,比那几个扭扭捏捏的小姐要好相处的多了。

    于是俞宝英与沈荔熟络后便带她过来参加今日潭州闺阁小姐的聚会了。

    说是聚会,其实也就是一群小姐选择一处风景宜人之处在一起说说笑笑,再分享一些最近听说的八卦消息,若是兴致再高些,喊上一桌席面,大家一起吃酒行酒令,这一日便很快过去了。

    今日大约也是这种情况。

    见沈荔打了个呵欠后,俞宝英递给她一杯刚倒好的茶笑道:“阿荔这是困了?”

    沈荔接过茶杯暖着手,强打着精神摇了摇头道:“古人说春困秋乏,大概就是我这种情况吧。”

    旁边俞宝梅听到后露出神秘的笑容道:“阿荔姐姐现在是困了,过一会儿后我保证就是让阿荔姐姐睡她也睡不着了。”

    俞宝英听完笑着啐了她一口:“小孩家家说的什么话,你当你阿荔姐姐是那样的人吗?”

    这姐妹俩没头脑的话让沈荔生出一丝好奇,她问道:“哦,难道过会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不成?”

    俞宝梅笑了笑,揶揄的看向姐姐,俞宝英脸上闪过一丝羞怯,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对着沈荔大大方方道:“今日据说有位大人物要过来游湖。”

    沈荔将俞宝英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俞宝英和俞宝梅姐妹二人的穿着,又看了看不远处那十几位小姐的衣裳首饰,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们今日的打扮过分鲜艳了,然后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淡青色半臂短襦加杏色百褶裙以及额头上的花钿,感觉自己打扮的似乎也不遑多让,其实这是因为万氏替她看中这聚会,怕她失了面子,故而给她隆重打扮了一番,难怪那些小姐们见到她就不亲近的样子,怕是以为她是专门为了和她们竞争这位大人物而来的吧。

    “敢问这个大人物是谁?”沈荔不由得好奇道,能让这么多位小姐精心打扮,想必这个男人来头大的很。

    俞宝英听后正要回答,却听到酒楼下方出现了一番喧闹,沈荔寻声看去,只见楼下一行人簇拥着几辆马车在酒楼门口停下了。

    丫鬟上前将车帘打开,一个穿着绯红色襦裙,相貌清秀的妙龄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沈荔没见过这女子,于是转头看向俞宝英,只见俞宝英脸色复杂的给她介绍道:“是魏府的小姐魏锦兰,她父亲是江淮转运使,正三品的大员,自去年年底她随父亲在潭州住下后就没怎么看她出来过,我听几个和她有过来往的姐妹说她眼高过顶,对我们这些小官的女儿并不亲近,没想到她今日也来了。”

    沈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个魏小姐与和她前世进京州后遇到的那些贵女脾气差不多,傲气十足,看不上她这个从下州过来的人。

    前世她遇上这些贵女时常常生出自卑心理,害怕在她们面前出丑,故而时时警醒自己不要捅娄子,以免让父亲难做人,后来嫁进宰相府后她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甚至连自己从小练到大的武艺都放弃了,只为了博取韩府老夫人夸赞她一声柔慧端方。

    可经历过死亡后,沈荔已经看开了,自己前世那样牺牲,压抑自己的天性也得不到韩溯的喜爱,夫妻二人清分一日淡似一日,这一世她不准备再和前世一样迎合他们了,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心意,怎么开心就怎么活,如果再遇到那样的贵女,她们想嘲笑就嘲笑好了,反正也只会显得她们内心狭隘,毫无容人之心。

    正当沈荔发呆时,对面俞宝英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声音放低神色有些落寞道:“若是魏小姐来了,只怕那位大人物也看不上我们这些人了。”

    沈荔对那位大人物并不感兴趣,看到俞宝英心情低落想了想笑着安慰她道:“也许那位大人并不看中家世,我看你外表比那位魏小姐出众多了,而且性情也好,未必就没有机会。”

    俞宝英感激的看了沈荔一眼,只觉得沈荔的每句话说到了她的心里,无比的熨帖,可在看到沈荔的花容月貌后她又心梗了一下,内心感觉若是那位大人物真的不看身世,她们这群人里面只怕是沈荔的赢面还要更大些。

    其实俞宝英今日本不想带沈荔出来的,可是聚会是一早就定好的,而那位大人物的消息她们昨天才知晓,中途反悔本就不好给万老夫人交代,于是今日她才带了沈荔一起来。

    而且说实话,俞宝英她们这群小姐也没有真的指望那位大人物就能看的上她们,可谁家姑娘不怀春,若真有鲤跃龙门的机会,谁还不想试试呢?

    俞宝英看平时沈荔对这方面少根筋的模样,于是装作不在意的问沈荔:“阿荔对那个大人物没有想法吗?毕竟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龄了,那位大人物可是咱们大宛的当朝宰相呢。”

    沈荔一开始听到她的话心里已经准备好了拒绝的回答了,可是在听到最后一句后,她连忙放下暖手的茶杯,睁大眼睛问道:“当朝宰相?你说的可是叫韩溯的那位宰相?”

    俞宝英被她的话语弄糊涂了,却不敢像沈荔一样直呼宰相的名讳:“咱们大宛除了韩相难道还有别人?”

    “等等。”沈荔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她真是对这个消息一点准备都没有。

    怎么会是他?

    沈荔心里有些混乱,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人,而且她现在对韩溯的感情复杂的很,一方面她对他应是没有了前世那种盲目崇拜的情愫,最多也就只有一点夫妻不睦的闺怨了,另一方面她对他视而不救还心怀怨恨,可又清醒的知道杀害她的是那些黑衣人而不是他。

    总之,她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虽然她也想见到他,有许多疑问想当面问问他,可现在她是沈荔了,也就没有那个立场问了,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不见才好。

    沈荔一连串心思过去后完全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现在是沈荔,外表虽然与原来的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可毕竟是两个人了,就算和韩溯见到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韩溯绝不可能将她与前世的自己认错,也就不存在什么二人的恩怨纠缠了。

    但沈荔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了,于是连忙问俞宝英:“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俞宝英心怀疑虑,看着沈荔的表情有些迟疑道:“说是上午会来游湖,但是那些官员们的行踪也并不准确,说不准就不来了,阿荔,你到底怎么了?”

    沈荔摇了摇头,伸出头去看了看窗外沿路的景象,发现并没有官员的队伍向这边走过来,于是心定了定,转过头来对俞家两姐妹道:“我突然想到我祖母还有几味药需要我去买,等我买完后再回来和你们汇合。”

    对面的俞宝梅正欲问沈荔“何不让丫鬟去买?”时,姐姐俞宝英在桌下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于是俞宝梅只好将话咽了下去。

    俞宝英笑着给沈荔出主意:“我记得城南的方记大药房药草齐全,你不如去那里看看。”

    沈荔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俞家姐姐了,那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耽搁,叫上后面伺候的金叶,主仆二人匆匆从酒楼上下去了,等到了一楼的时候,沈荔还和那个魏锦兰小姐擦身而过,她们二人平时没有见过面,沈荔就当自己不认识她了,却不知她走后,魏锦兰却偷偷回头看了她一眼。

    旁边伺候的嬷嬷连忙问:“小姐怎么了?”

    魏锦兰摇了摇头:“没什么。”

    就是觉得刚才过去的姑娘漂亮的不可思议,好似在哪见过一样,可又想了想,确定自己记不起来了,于是才作罢。

    沈荔出了酒楼大门后,等在外面的车夫见状将马车赶了过来,她带着金叶坐了上去,车夫问她:“四小姐,是回府吗?”

    沈荔想了想,这个时候回去,祖母必定生疑,为了不让祖母担心,她还是去附近找个茶馆坐坐算了,等韩溯走后她再出来和俞宝英姐妹二人汇合。

    打定主意后,沈荔看了看左右的大道,觉得从大道走和韩溯撞见的机会比较大,为了以防意外沈荔挑了前方巷子一个小路对车夫道:“从那进去,我记得出了巷子后有个茶馆,就在那边茶馆停下就行了。”

    车夫依言驾车而去,殊不知,自沈荔上车后,她的踪迹被潭州街上的几位浪荡子看到了,他们互相递了个眼神,然后一人抄了近路绕了过去,另外两人则操着家伙一同向那个小巷路口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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