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天穹养老院
1001合上了手记，看着眼前的白骨，他的脑海里闪烁着与王教授相处的诸多画面。他想起了王教授闪烁其词关于参与过的阿尔法的研究，想起了平日他最讨厌的白色棍状物，想起了自己未能通过博士答辩时他鼓励自己不要放弃研究，想起了每每谈起战时的事他眼中的阴霾。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还是在无人报名的文科课堂上，王教授迟到了，并且满嘴酒味。
时间：六年前地点：天穹养老院
几只啼鸣的鸟儿沐浴着教学楼庭院的喷泉，隔壁紧挨着的就是研究院，初秋微风掀起了窗帘一角。自此，其中一列阳光照亮了阶梯教室第一排唯一的学生。少年观察着窗外的碧蓝苍穹，而飘逸的思绪在第一堂课开课半小时后才被拉回。一个黄夹克身影晃上讲台，并歪着头扫视了周遭一眼，露出了并不出意外的神情。他试图将瞳孔对准签到器，并稳住自己倾塌的身形，然后就低头朝门口走去。
“教，教授！”
这时教授突然停住，才缓缓回过头，张望了两眼终于在第一排发现了少年。还未开口，一股如烈酒瓶坠地的感觉直冲少年鼻腔。“诶，我没注意到你。”他朝周围指了指，随后笑了下。“同学，这里可是人文教室？”
少年屏息并点头。
教授抿了一口酒，于讲台前考虑片刻：“你可以叫我的编号，但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王教授。”随后用手指划过黑板的屏幕上。突然顿住，转向少年问道：“同学，你为什么要选人文？”
少年看着屏幕前的“现代历史”答道：“因为我喜欢历史。”教授抛出询问的眼神：“那你讲讲近代史。”少年便流畅地背诵：“约几十年前，由于各地争端激化，世界范围内爆发了大面积冲突，饥饿横行，战争遍地，大半地球废为焦土，自然环境也不再适合人类生存，大量无法散去的核尘埃导致大部分阳光难以抵达地表，形成长期的核冬天，其与阳光混杂的现象类似黄昏。而凭借超脑“阿尔法”，幸存者们众志成城，建立了天穹与并依靠科技生存，人类文明才得以延续。”
王教授问道：“你信吗？”少年面对突然的提问不知如何作答。王教授酒也醒了三分，关掉了身边的电子设备，转而缄口不言。
“好像存在一些问题，一个能建立天穹的超级大脑，怎么就没去阻止世界大战的发生，抑或保护天穹以外的城市？如果它是战争期间产物，谁又能顶住战火研究如此尖端的科技？如果它是战后诞生的，在废墟与焦土中，谁又能突然拿出大量人力物力去建立天穹？”少年继续着提问的若有所思。
这时王教授才注意到，少年的左脸，那被阳光照亮的，光滑的太阳穴。
“所以你选择人文方向，是因为不能进行芯片植入？。”
“而且这里的大部分的科技我也不兼容。”少年苦笑地晃了晃纸质书。王教授也将光滑的太阳穴露出来，指了指说：“没事儿，你看，我也没把芯片插进脑袋。再说了，你这样，命长。”
可少年却望向窗外：“我们每个人自降生之初，不都被分配了亟待解决的难题吗？作为官方培育的正式批次，怎么只有我改造失败了呢？命再长，也只是被划入居民区，睡觉，喝水的命。”而当少年回头时，却发现王教授用粉笔在黑板写下遒劲的大字：“人工智能的理论极限”。
“你知道人和那些硅片脑袋最根本的区别在哪吗？”
“人生来要寻找自己存在的理由，而人工智能只会因事先设定好的理由而存在。”
“是这个道理，哪怕超脑“阿尔法”也是源于最简单的0与1，而每个婴儿却茫然地被迫降生于世。但这不是根本问题。”
“人拥有感官体验与情感，而人工智能只能通过数据去理解世界。”
“是的，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人类目前没能找到一个合格的方式向人工智能表述情感体验，以及人工智能没必要成为人。”
“所以，我们不如根据人的两条公理展开思考，并以此推导人工智能的未来瓶颈。”只见标题下多出两排小字：
“一、人的生命有限。二、人具备好奇心。”
“老师，请问如何定义好奇心？”
王教授笑了起来：“这就是。”
“当然还有“沉默螺旋”与“无限荒原”，我们下次再讲，我给你的博士命题就是从人文视角出发，讨论人工智能的理论极限，并且……”王教授抿了口酒，顿了片刻。“老师希望你不要过于自怨自艾，你一定也有过人之处，对吧？。”
“我总能看见星空。”
这句话让王教授陷入沉思：“有时一夜之间，你便不再是你自己。”这时少年才留意到王教授凌乱的白发下黄黑的斑点。对于他所经历的那个时代，天穹之前有关战争的混乱年代，资料中只有一句记载：“那一夜后，太阳再未升起，于是人类点燃自己，以取得片刻温暖。”
最后王教授的目光落在少年胸前制服的金属名牌上：“我该如何称呼你？”
“1001。”
突然，门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敲开，1001便起身开门。
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站在面前，胸前没有编号的“□□部”三字令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你就是1001-B?”
1001茫然地点头并询问何事发生。
“你目前涉嫌一桩杀人案，请配合我们调查。”
“我？”1001此刻大脑一片雾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员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1001解释道这是一位教授的遗物，而他是继承人，可□□员并不打算商量仍把东西一并带走。于是1001就被迫带到了天穹委员会大楼中的某一处。
地点：天穹天穹大厦
“这个人你认识？”
“她是一名清洁工，我们刚在净化科技实验室认识。”
“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登记无植入芯片居民名单，而她也正是我们登记到研究院时发现的对象。在核对资料的过程中，可以确定她冒名顶替了早已安乐死的居民252-A，252是位男性，生前除了于虚拟现实游戏频繁登陆外，平日无其余社交活动，在安乐死时他也很年轻，还刚在游戏乐园中取得了大赛名次。虽然不能判断这位清洁工一定是凶手，但顶替身份这件事已经落实。现在的问题是252的房屋已回收，各项资料均已销毁，而252已多年未被系统检测发现过，所以这位来路不明的清洁工如何维持生存是个问题。而现在她指认你就是为她提供一日三餐以及身份的上线，作为物质输送员，你对此有何解释？”
1001看着眼前的V，突然明白了：“噢，我就说怎么前台老是抱怨我送的货不够数目，搞得我经常补货，原来是你偷得啊。”
这时一旁的□□员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开口道：“你们两个都没植入芯片？”
V一直保持沉默，而1001却被戳中痛处。接着□□员开始核对1001资料。“你于三年前在研究院以人文科学博士学位毕业，毕业证及相关文件原件请出示一下。”
“那个放在我家，我现在去拿？”
“稍等，你的出生批次是B没错，可怎么你的基因信息和详细数据全是空白？”
1001第一次听说到自己的出生情况，也想伸头向前好奇地瞧瞧，而他只看见空白文件右下角签名处有个“尹凛”，就被赶到了一边去。“虽然这的确是你的档案，你的身份也确凿无疑，可你没有权限阅读这些材料。”
□□员又翻起了教授的遗物，对着阳光观察着形状残缺的吊坠，这时V盯着吊坠，她的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芒，仿佛想起些什么。而后□□员打开黑色盒子，却惊呼：“这是腿骨，这也是遗物？”随后就准备吩咐手下取样化验核对基因库。
而1001急忙拦下，心中的不耐烦早已到了极限。“是的，这是阿尔法实验室首席研究员王教授的遗物，你们若是继续翻阅与案件无关的东西，我便将你们的调查过程上报研究院，让他们看看□□部是如何‘准确无误’地调查的。”1001提高了语调，尤其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而一段沉默后，出乎意料地，□□员竟把他们放走了。二人刚走到门口，□□员冷不丁幽幽地在背后问了一句：“你们有看见蓝色吗？昨晚做梦的时候。”
而V茫然地摇摇头，觉得莫名其妙。1001却做出了令□□员高度重视的回答：“有啊，持续了好久呢，先是红蓝频闪，最后才是蓝色。我还以为是我脑子坏了，怎么，你们也看见了？”
“是的，我看见了蓝色，但只有持续的蓝色。”一旁的辅助员开口道。
随着二人逐渐消失于视野中，一旁的辅助员问道：“他们身上仍有疑点，不留着吗？”□□员答道：“现在阿尔法瘫痪，没法分析大数据，只能跟着他们了，顺藤摸瓜。另外，你去净化科技实验室打听一下那个清洁工。”
出门后1001就忿忿起来：“我真不该往楼梯下面钻，惹了一身霉味。”
而V也开始道歉，可并没有被领情。过段时间V又开口道：“你真是深藏不露，居然与阿尔法首席研究员关系不浅。”
听到这1001嘴角不住上扬，可他也故作镇定：“以前做过他的学生而已。”
而V也趁势问道：“那你也参与过阿尔法的开发？”
1001顿了顿，转头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后V酝酿了一番，竟掉下了眼泪说：“你可知天穹外面还有人类？”
而随着1001的震惊V也继续说到：“我当时是一个为净化科技实验室卖苦力的一个劳务外包员工，常年生活在天穹之外，为实验室寻找水样，只有简单的防辐射装备，终日饱受空气与水的辐射，后来被沃特教授看上才得以进入天穹。本以为美好的生活要开始了，可没想到他却让我顶替死人的身份，我只能终日于地下室居住，还要为实验室干又脏又累的杂活。我不能使用天穹的科技，不能联网，不能暴露身份，不然就会被教授指认为夺篡身份的凶手。不过现在我已经是嫌疑人了，也无所谓了。1001，你必须帮帮我，外面有大批饱受辐射病摧残的人需要纯净水资源与阿尔法来生存，他们都是将死的可怜人啊。”
1001虽然心中有不少疑问，但仍感到好奇：“不论你用的是什么方式，你现在仍与真正的252号脱不了关系，以及我从未听说天穹外还有幸存者。还有，你们靠纯净水活下去就够了，为什么需要阿尔法。”
而V承诺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天穹外，至于剩下的，你会明白的。”
而在另一边，□□员特雷森干员也派遣辅助员去往净化科技实验室，调查那个可疑的清洁工。而同时，辅助员也被叮嘱，需要暗中去往生物工程部，调查1001-B的身份空白问题。
特雷森干员站在窗边，看着□□员离去的身影，反复品味着来自天穹委员会下达的直接命令，那是一道阅后即焚的纸质手写密令：研究院有叛徒。
当辅助员到达研究院时，她首先前往净化科技实验室，而接待她的，是实验室的技术主管。只见主管表面上平静地坐下来，但眼神却焦灼地闪烁，在他们坐在前台会客厅的五分钟内，已经有三个人在他耳边低语，皆是神色紧张。
“如果今天忙不过来，我可以改日再来。”辅助员率先打破紧张的氛围。
“没关系的，我们简短交流一下就好。”技术主管正襟危坐，准备好回答问题。
“我在此代表□□部，想向您打听一名清洁工，她和一起命案有关。”辅助员触碰太阳穴，开始了访问记录。
“噢，你说的那个清洁工我好像有印象，她在这个工种中显得格外年轻，加班时总会和我打招呼，我觉得她挺会来事的。有好几次，我甚至想请人事部门把她调为辅助员，毕竟我的手下一个个知识渊博，而她却比较灵活。不过我平时琐事缠身，好几次都没想起来这事。”技术主管摸着下巴回忆道。
“既然她如此热情，那想必她时常出没在大家的视线里吧？能介绍我几个其他的访问对象吗？”辅助员追问到。
“当然可以，请随我来。不过实验室内部有点问题，所以大家不一定有空。对了，我还想问下，你刚刚说她和命案有关，那是怎么回事呢？”技术主管问道。
“没事，我可以在一旁等候。关于她的案件，等结案后我会发一份附件到您的邮箱中，到时候您感兴趣可以看看。”辅助员随主管在办公室角落的茶水间中的长椅上坐下。
接着主管就被其他的事情给唤走了，而辅助员也打量起了四周。这时，有两个工作人员来到茶水间闲聊。
“你知道吗？最近阿尔法停摆了，系统全面瘫痪。我尝试呼唤阿尔法定位我的待办档案，结果位置全都丢失。”
“是啊，阿尔法停摆了。可我隐约记得，你曾拜托过那个清洁工帮你把档案归档在走到的白色柜子里面。”
“这你都记得？”
“是啊，因为你为了让她行个方便，还把柜子钥匙给了她，虽说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可那毕竟是一个清洁工，这样做还挺不妥的。”
“那有啥的，实验室里有好多人都偷偷请她帮忙，她也从不拒绝，还把事情办得一丝不苟的，而且她接触的都是些细枝末节，不碍事的。”
“你可小心点，她做事这么认真，小心顶替了你的位置。”
“那不可能，做琐事的人一辈子只能做琐事，她就一外包，说不定哪天就被开了，而且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想进来都没门路呢。况且你们都没注意到，她拖地擦汗时曾撩起了鬓发，我注意到了……”
“你居然对一个清洁工……”
“你想哪去了，她的太阳穴是光滑的，她没接受芯片植入，这说明她是个残次品，残次品再怎么积极，也是一辈子残次品。”
正当二人聊得正欢时，一个看起来像负责人的人严肃地质问他们：“水样数据档案怎么还没报上来，我们正在做最新一次的实验，少了任何数据实验都无法启动。现在全实验室上下都在找那个档案，等这次实验结束，我一定要在沃特教授面前仔细汇报此次实验延迟的原因。”
二人面露难色，赶紧朝实验室奔去，大概是去开白色柜子了。
而他们走后，另外两人也走来茶水间，一边闲聊起来，一边启动咖啡机，享受着纯净水冲泡的咖啡。而咖啡机却坏掉了，其中一人欲将其打开修理，只见机器内腔各部件歪歪扭扭，咖啡粉末没能对准，洒落一地，出水口残液滴落，如同中年男人日薄西山的身体。
“坏了，平时这些东西都是清洁工在修，我可不想碰脏自己的袖口，到时候还得消耗我的日用水额度洗衣服。”
“实验马上就开始了，你不去牵头启动，还有闲情逸致修咖啡机呢。”
“不急不急，听说水样数据档案不见了，大家都在等它。而且就算找到了，就我这边知道的，下面还有人净化试剂没找着，到时候又能磨一天。”
“净化试剂不是那谁在保管吗，那人怎么回事？几管试剂都看不好。”
“我问过他了，他是真的离谱，他说自己因为生病时请病假，怕耽误实验启动，就把存放试剂的仓库钥匙交给一个清洁工了。不过这天穹内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能逃过阿尔法法眼的，等实验真出了大问题，让老大动用权限喊阿尔法解决就好了。”
此刻辅助员在心里默默理顺思路。那个身份未知的人套上了252-A的身份并多年来在阿尔法盲区下做事却不被暴露。而周围的同事都能发现她没有进行芯片植入，可都还是心照不宣地托她行方便。虽然她接手的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琐事，可当琐事涉及方方面面的时候，已经可以影响关键事件了。加上她朝夕全年处在实验室中，一双眼睛在角落中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这一切，再者帮一些不想来实验室的人开关设备或者做一些简单工作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所以这个嫌疑人可能除了核心工艺外，可能已经对整个实验室，甚至研究院了如指掌了。
“可不夺取核心技术，光了解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辅助员在思考中离开。
1001合上了手记，看着眼前的白骨，他的脑海里闪烁着与王教授相处的诸多画面。他想起了王教授闪烁其词关于参与过的阿尔法的研究，想起了平日他最讨厌的白色棍状物，想起了自己未能通过博士答辩时他鼓励自己不要放弃研究，想起了每每谈起战时的事他眼中的阴霾。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还是在无人报名的文科课堂上，王教授迟到了，并且满嘴酒味。
时间：六年前地点：天穹养老院
几只啼鸣的鸟儿沐浴着教学楼庭院的喷泉，隔壁紧挨着的就是研究院，初秋微风掀起了窗帘一角。自此，其中一列阳光照亮了阶梯教室第一排唯一的学生。少年观察着窗外的碧蓝苍穹，而飘逸的思绪在第一堂课开课半小时后才被拉回。一个黄夹克身影晃上讲台，并歪着头扫视了周遭一眼，露出了并不出意外的神情。他试图将瞳孔对准签到器，并稳住自己倾塌的身形，然后就低头朝门口走去。
“教，教授！”
这时教授突然停住，才缓缓回过头，张望了两眼终于在第一排发现了少年。还未开口，一股如烈酒瓶坠地的感觉直冲少年鼻腔。“诶，我没注意到你。”他朝周围指了指，随后笑了下。“同学，这里可是人文教室？”
少年屏息并点头。
教授抿了一口酒，于讲台前考虑片刻：“你可以叫我的编号，但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王教授。”随后用手指划过黑板的屏幕上。突然顿住，转向少年问道：“同学，你为什么要选人文？”
少年看着屏幕前的“现代历史”答道：“因为我喜欢历史。”教授抛出询问的眼神：“那你讲讲近代史。”少年便流畅地背诵：“约几十年前，由于各地争端激化，世界范围内爆发了大面积冲突，饥饿横行，战争遍地，大半地球废为焦土，自然环境也不再适合人类生存，大量无法散去的核尘埃导致大部分阳光难以抵达地表，形成长期的核冬天，其与阳光混杂的现象类似黄昏。而凭借超脑“阿尔法”，幸存者们众志成城，建立了天穹与并依靠科技生存，人类文明才得以延续。”
王教授问道：“你信吗？”少年面对突然的提问不知如何作答。王教授酒也醒了三分，关掉了身边的电子设备，转而缄口不言。
“好像存在一些问题，一个能建立天穹的超级大脑，怎么就没去阻止世界大战的发生，抑或保护天穹以外的城市？如果它是战争期间产物，谁又能顶住战火研究如此尖端的科技？如果它是战后诞生的，在废墟与焦土中，谁又能突然拿出大量人力物力去建立天穹？”少年继续着提问的若有所思。
这时王教授才注意到，少年的左脸，那被阳光照亮的，光滑的太阳穴。
“所以你选择人文方向，是因为不能进行芯片植入？。”
“而且这里的大部分的科技我也不兼容。”少年苦笑地晃了晃纸质书。王教授也将光滑的太阳穴露出来，指了指说：“没事儿，你看，我也没把芯片插进脑袋。再说了，你这样，命长。”
可少年却望向窗外：“我们每个人自降生之初，不都被分配了亟待解决的难题吗？作为官方培育的正式批次，怎么只有我改造失败了呢？命再长，也只是被划入居民区，睡觉，喝水的命。”而当少年回头时，却发现王教授用粉笔在黑板写下遒劲的大字：“人工智能的理论极限”。
“你知道人和那些硅片脑袋最根本的区别在哪吗？”
“人生来要寻找自己存在的理由，而人工智能只会因事先设定好的理由而存在。”
“是这个道理，哪怕超脑“阿尔法”也是源于最简单的0与1，而每个婴儿却茫然地被迫降生于世。但这不是根本问题。”
“人拥有感官体验与情感，而人工智能只能通过数据去理解世界。”
“是的，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人类目前没能找到一个合格的方式向人工智能表述情感体验，以及人工智能没必要成为人。”
“所以，我们不如根据人的两条公理展开思考，并以此推导人工智能的未来瓶颈。”只见标题下多出两排小字：
“一、人的生命有限。二、人具备好奇心。”
“老师，请问如何定义好奇心？”
王教授笑了起来：“这就是。”
“当然还有“沉默螺旋”与“无限荒原”，我们下次再讲，我给你的博士命题就是从人文视角出发，讨论人工智能的理论极限，并且……”王教授抿了口酒，顿了片刻。“老师希望你不要过于自怨自艾，你一定也有过人之处，对吧？。”
“我总能看见星空。”
这句话让王教授陷入沉思：“有时一夜之间，你便不再是你自己。”这时少年才留意到王教授凌乱的白发下黄黑的斑点。对于他所经历的那个时代，天穹之前有关战争的混乱年代，资料中只有一句记载：“那一夜后，太阳再未升起，于是人类点燃自己，以取得片刻温暖。”
最后王教授的目光落在少年胸前制服的金属名牌上：“我该如何称呼你？”
“1001。”
突然，门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敲开，1001便起身开门。
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影站在面前，胸前没有编号的“□□部”三字令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你就是1001-B?”
1001茫然地点头并询问何事发生。
“你目前涉嫌一桩杀人案，请配合我们调查。”
“我？”1001此刻大脑一片雾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员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1001解释道这是一位教授的遗物，而他是继承人，可□□员并不打算商量仍把东西一并带走。于是1001就被迫带到了天穹委员会大楼中的某一处。
地点：天穹天穹大厦
“这个人你认识？”
“她是一名清洁工，我们刚在净化科技实验室认识。”
“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登记无植入芯片居民名单，而她也正是我们登记到研究院时发现的对象。在核对资料的过程中，可以确定她冒名顶替了早已安乐死的居民252-A，252是位男性，生前除了于虚拟现实游戏频繁登陆外，平日无其余社交活动，在安乐死时他也很年轻，还刚在游戏乐园中取得了大赛名次。虽然不能判断这位清洁工一定是凶手，但顶替身份这件事已经落实。现在的问题是252的房屋已回收，各项资料均已销毁，而252已多年未被系统检测发现过，所以这位来路不明的清洁工如何维持生存是个问题。而现在她指认你就是为她提供一日三餐以及身份的上线，作为物质输送员，你对此有何解释？”
1001看着眼前的V，突然明白了：“噢，我就说怎么前台老是抱怨我送的货不够数目，搞得我经常补货，原来是你偷得啊。”
这时一旁的□□员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开口道：“你们两个都没植入芯片？”
V一直保持沉默，而1001却被戳中痛处。接着□□员开始核对1001资料。“你于三年前在研究院以人文科学博士学位毕业，毕业证及相关文件原件请出示一下。”
“那个放在我家，我现在去拿？”
“稍等，你的出生批次是B没错，可怎么你的基因信息和详细数据全是空白？”
1001第一次听说到自己的出生情况，也想伸头向前好奇地瞧瞧，而他只看见空白文件右下角签名处有个“尹凛”，就被赶到了一边去。“虽然这的确是你的档案，你的身份也确凿无疑，可你没有权限阅读这些材料。”
□□员又翻起了教授的遗物，对着阳光观察着形状残缺的吊坠，这时V盯着吊坠，她的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芒，仿佛想起些什么。而后□□员打开黑色盒子，却惊呼：“这是腿骨，这也是遗物？”随后就准备吩咐手下取样化验核对基因库。
而1001急忙拦下，心中的不耐烦早已到了极限。“是的，这是阿尔法实验室首席研究员王教授的遗物，你们若是继续翻阅与案件无关的东西，我便将你们的调查过程上报研究院，让他们看看□□部是如何‘准确无误’地调查的。”1001提高了语调，尤其强调了最后几个字。
而一段沉默后，出乎意料地，□□员竟把他们放走了。二人刚走到门口，□□员冷不丁幽幽地在背后问了一句：“你们有看见蓝色吗？昨晚做梦的时候。”
而V茫然地摇摇头，觉得莫名其妙。1001却做出了令□□员高度重视的回答：“有啊，持续了好久呢，先是红蓝频闪，最后才是蓝色。我还以为是我脑子坏了，怎么，你们也看见了？”
“是的，我看见了蓝色，但只有持续的蓝色。”一旁的辅助员开口道。
随着二人逐渐消失于视野中，一旁的辅助员问道：“他们身上仍有疑点，不留着吗？”□□员答道：“现在阿尔法瘫痪，没法分析大数据，只能跟着他们了，顺藤摸瓜。另外，你去净化科技实验室打听一下那个清洁工。”
出门后1001就忿忿起来：“我真不该往楼梯下面钻，惹了一身霉味。”
而V也开始道歉，可并没有被领情。过段时间V又开口道：“你真是深藏不露，居然与阿尔法首席研究员关系不浅。”
听到这1001嘴角不住上扬，可他也故作镇定：“以前做过他的学生而已。”
而V也趁势问道：“那你也参与过阿尔法的开发？”
1001顿了顿，转头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后V酝酿了一番，竟掉下了眼泪说：“你可知天穹外面还有人类？”
而随着1001的震惊V也继续说到：“我当时是一个为净化科技实验室卖苦力的一个劳务外包员工，常年生活在天穹之外，为实验室寻找水样，只有简单的防辐射装备，终日饱受空气与水的辐射，后来被沃特教授看上才得以进入天穹。本以为美好的生活要开始了，可没想到他却让我顶替死人的身份，我只能终日于地下室居住，还要为实验室干又脏又累的杂活。我不能使用天穹的科技，不能联网，不能暴露身份，不然就会被教授指认为夺篡身份的凶手。不过现在我已经是嫌疑人了，也无所谓了。1001，你必须帮帮我，外面有大批饱受辐射病摧残的人需要纯净水资源与阿尔法来生存，他们都是将死的可怜人啊。”
1001虽然心中有不少疑问，但仍感到好奇：“不论你用的是什么方式，你现在仍与真正的252号脱不了关系，以及我从未听说天穹外还有幸存者。还有，你们靠纯净水活下去就够了，为什么需要阿尔法。”
而V承诺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天穹外，至于剩下的，你会明白的。”
而在另一边，□□员特雷森干员也派遣辅助员去往净化科技实验室，调查那个可疑的清洁工。而同时，辅助员也被叮嘱，需要暗中去往生物工程部，调查1001-B的身份空白问题。
特雷森干员站在窗边，看着□□员离去的身影，反复品味着来自天穹委员会下达的直接命令，那是一道阅后即焚的纸质手写密令：研究院有叛徒。
当辅助员到达研究院时，她首先前往净化科技实验室，而接待她的，是实验室的技术主管。只见主管表面上平静地坐下来，但眼神却焦灼地闪烁，在他们坐在前台会客厅的五分钟内，已经有三个人在他耳边低语，皆是神色紧张。
“如果今天忙不过来，我可以改日再来。”辅助员率先打破紧张的氛围。
“没关系的，我们简短交流一下就好。”技术主管正襟危坐，准备好回答问题。
“我在此代表□□部，想向您打听一名清洁工，她和一起命案有关。”辅助员触碰太阳穴，开始了访问记录。
“噢，你说的那个清洁工我好像有印象，她在这个工种中显得格外年轻，加班时总会和我打招呼，我觉得她挺会来事的。有好几次，我甚至想请人事部门把她调为辅助员，毕竟我的手下一个个知识渊博，而她却比较灵活。不过我平时琐事缠身，好几次都没想起来这事。”技术主管摸着下巴回忆道。
“既然她如此热情，那想必她时常出没在大家的视线里吧？能介绍我几个其他的访问对象吗？”辅助员追问到。
“当然可以，请随我来。不过实验室内部有点问题，所以大家不一定有空。对了，我还想问下，你刚刚说她和命案有关，那是怎么回事呢？”技术主管问道。
“没事，我可以在一旁等候。关于她的案件，等结案后我会发一份附件到您的邮箱中，到时候您感兴趣可以看看。”辅助员随主管在办公室角落的茶水间中的长椅上坐下。
接着主管就被其他的事情给唤走了，而辅助员也打量起了四周。这时，有两个工作人员来到茶水间闲聊。
“你知道吗？最近阿尔法停摆了，系统全面瘫痪。我尝试呼唤阿尔法定位我的待办档案，结果位置全都丢失。”
“是啊，阿尔法停摆了。可我隐约记得，你曾拜托过那个清洁工帮你把档案归档在走到的白色柜子里面。”
“这你都记得？”
“是啊，因为你为了让她行个方便，还把柜子钥匙给了她，虽说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可那毕竟是一个清洁工，这样做还挺不妥的。”
“那有啥的，实验室里有好多人都偷偷请她帮忙，她也从不拒绝，还把事情办得一丝不苟的，而且她接触的都是些细枝末节，不碍事的。”
“你可小心点，她做事这么认真，小心顶替了你的位置。”
“那不可能，做琐事的人一辈子只能做琐事，她就一外包，说不定哪天就被开了，而且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想进来都没门路呢。况且你们都没注意到，她拖地擦汗时曾撩起了鬓发，我注意到了……”
“你居然对一个清洁工……”
“你想哪去了，她的太阳穴是光滑的，她没接受芯片植入，这说明她是个残次品，残次品再怎么积极，也是一辈子残次品。”
正当二人聊得正欢时，一个看起来像负责人的人严肃地质问他们：“水样数据档案怎么还没报上来，我们正在做最新一次的实验，少了任何数据实验都无法启动。现在全实验室上下都在找那个档案，等这次实验结束，我一定要在沃特教授面前仔细汇报此次实验延迟的原因。”
二人面露难色，赶紧朝实验室奔去，大概是去开白色柜子了。
而他们走后，另外两人也走来茶水间，一边闲聊起来，一边启动咖啡机，享受着纯净水冲泡的咖啡。而咖啡机却坏掉了，其中一人欲将其打开修理，只见机器内腔各部件歪歪扭扭，咖啡粉末没能对准，洒落一地，出水口残液滴落，如同中年男人日薄西山的身体。
“坏了，平时这些东西都是清洁工在修，我可不想碰脏自己的袖口，到时候还得消耗我的日用水额度洗衣服。”
“实验马上就开始了，你不去牵头启动，还有闲情逸致修咖啡机呢。”
“不急不急，听说水样数据档案不见了，大家都在等它。而且就算找到了，就我这边知道的，下面还有人净化试剂没找着，到时候又能磨一天。”
“净化试剂不是那谁在保管吗，那人怎么回事？几管试剂都看不好。”
“我问过他了，他是真的离谱，他说自己因为生病时请病假，怕耽误实验启动，就把存放试剂的仓库钥匙交给一个清洁工了。不过这天穹内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能逃过阿尔法法眼的，等实验真出了大问题，让老大动用权限喊阿尔法解决就好了。”
此刻辅助员在心里默默理顺思路。那个身份未知的人套上了252-A的身份并多年来在阿尔法盲区下做事却不被暴露。而周围的同事都能发现她没有进行芯片植入，可都还是心照不宣地托她行方便。虽然她接手的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琐事，可当琐事涉及方方面面的时候，已经可以影响关键事件了。加上她朝夕全年处在实验室中，一双眼睛在角落中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这一切，再者帮一些不想来实验室的人开关设备或者做一些简单工作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所以这个嫌疑人可能除了核心工艺外，可能已经对整个实验室，甚至研究院了如指掌了。
“可不夺取核心技术，光了解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辅助员在思考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