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
沈青朗和竹枕余去唱歌的事，第二天章平就知道了，忍不住八卦的心，午休的时候趁着竹枕余睡着，死皮赖脸地找沈青朗问东问西。
沈青朗只觉得他消息未免太过灵通，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章平眯了眯眼，道：“你不会以为第一名只在我们班上有名吧？”吐槽完他解释道，“昨天隔壁班的看见你俩了，还是王以歌告诉我的。”
王以歌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也转过身来，冲着沈青朗道：“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对方说话挺客气，但语气严肃，来势汹汹的感觉。沈青朗没有迟疑，点了点跟着他到了教室外。
刚站定，王以歌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不会是早恋了吧？”
沈青朗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猛然被劈头盖脸一问，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和谁？”
王以歌被这么一反问，开始的气势一下弱了下去，他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关注这个角落，才低声道：“就是竹枕余。”
提到这个名字，沈青朗迟疑了一瞬间，接着很快否认：“啊，没有。”
王以歌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旋即沈青朗疑惑地皱了皱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喜欢她啊。”说完这句，王以歌脸上露出个羞涩的笑容，“我还准备告白呢。”
沈青朗不知道两人的对话是怎么结束的，浑浑噩噩跟着铃声回到座位上，竹枕余已经醒了。
风眼里的人不知道风旋之中发生了什么，带着一点刚睡醒的迷蒙，看了看发呆的沈青朗，就继续翻起被她当做枕头的博尔赫斯诗集。
沈青朗心底刮起的那阵风暴却一时半会儿停歇不了。昨晚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今天听到王以歌说的话为什么不高兴，种种原由，他明白了。他不算迟钝的人，但他从来没想过那些方面的事，如今事实摆在面前，才发现，自己已在沼泽之中，泥足深陷。
可是现在王以歌要表白，怎么办？沈青朗的腿开始在桌面下抖了起来，课桌像是一架缝纫机。
竹枕余会答应吗？沈青朗突然不确定起来，谁也不知道第一名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也从未看透过这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女孩。
但很快，事实帮他验证了，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按照竹枕余严密的作息安排，王以歌根本找不到缝隙进行他的表白大计，沈青朗猜测，元旦联欢会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机会。
元旦当天会放假，因此一般元旦联欢会提前一天举行，上午学生和老师以班级为单位到体育馆观看元旦联欢会，结束后可以在校园内外自由活动，从午间开始，基本等于加放半天假。
沈青朗忍不住从联欢会开始便多加留心竹枕余的动向，而王以歌那边不用多留意，因为他有播音特长，被选去担任了男主持，一身黑色小西装活跃在舞台附近。
直到联欢会散场，王以歌在出口等着，一身不算熨帖的西装此时被淹没在蓝白的校服中间。而沈青朗则凭借自己鹤立鸡群的身高不远不近地跟在竹枕余后面，看得清楚。竹枕余一出门，就被王以歌拉住，说了两句话，接着两人往小花园的凉亭走去。
沈青朗觉得自己不该再跟着，接下来的剧情在所有烂俗的青春电影中早已演过，在所有属于少年心事的诗中都已写过，再跟过去，就属于侵犯隐私了。但是他忍不住，有个声音说，竹枕余会怎么回呢？竹枕余会答应他吗？沈青朗在心里回答：我不知道。
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竹枕余小小的背影走到了凉亭背面的山坡下，山坡上的亭子远离人流，王以歌磕磕绊绊的声音得以传开：“竹枕余，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竹枕余的回复倒是很快：“为什么？”
这个问题直接把王以歌为难住了，吞吞吐吐半天：“因为……那个，你很优秀，我一直默默关注着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
竹枕余的回答依旧很干脆：“我不喜欢你。”沈青朗几乎看到了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的样子。
王以歌却不灰心，还想争取一下：“没关系的，也可以的，但我希望有一个机会和你多接触，我们多了解一下，你也许就会喜欢我了。”
竹枕余这次像是思考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在她停顿的时间里，坡上的王以歌和坡下的沈青朗，心都在油锅里煎熬。
王以歌的煎熬很快结束，因为竹枕余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她道：“我不喜欢人类。”
见王以歌还是一副蒙圈的样子，竹枕余接着解释道：“你也是人类的一员，所以，我不会喜欢你。” 凉亭中的对话朴素稚气得可笑，但还是让沈青朗皱起了眉。
坡上的对话彻底结束，传来大步跑开的声音，应该是王以歌被打击得彻底，难为情地跑开了。坡下的沈青朗听着，心落了下来，却像落进了沸水池里，如果按这个逻辑，他也是人类的一员，那岂不是得变成狗才有可能……他更加看不懂了。
沈青朗在坡下等着，却迟迟没有竹枕余离开的脚步声。
等了大约十分钟，她还是没有离开，沈青朗只好从坡下转出来，爬上凉亭一看，竹枕余竟然在小石桌边坐下了，正在看书。
刚才联欢会上竹枕余袖筒里就塞着什么，但观众席光线实在不好，她掏出来看了两分钟就收起来了，这会儿王以歌走了，无人打扰，她便又掏出来看。
等沈青朗走到近前，她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对方：“你怎么在这里？”
沈青朗错开视线，顺势坐下来，道：“只是路过。”小花园位置偏僻，从体育馆到教室或者校门，绝对不会路过，但竹枕余像是相信了这个说法，没有在意，又低头继续看书。
沈青朗没有承认偷听，自然不能主动提起刚才的事情，只是歪头看了看，竹枕余手里，那是一本不知道哪个年代出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封皮是复古版画的。
一个“不喜欢人类”的竹枕余和书里头爱而不得的维特实在不是一个画风。沈青朗忍不住道：“你能理解吗？”最后一个字语气很轻，像是一声叹息。
没想到竹枕余竟然点了点头，道：“为什么不能？维特是因为对自己和世界的分裂而感到失望，我有时候就会这样，我想要这个世界是有序的，但是世界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看着侃侃而谈的竹枕余，沈青朗竟然有些出神，虽然她在拒绝别人时说的理由透着稚气，但她对于文字和故事的热爱，对于角色处境的体察，都让人动容，不可匹及。
但很快竹枕余又亲手打破了这种“成熟”，她指着故事梗概里的一段话给沈青朗看：“但是为什么少年会因为得不到爱而自杀呢？谁会因为这个就舍弃生命？这毕竟只是一个外延的概念，和生命的存在本身无关。”
沈青朗没有顺着她的逻辑去思考，而是问：“难道你不会因为失去谁而难过到想死吗？”
竹枕余仍用那双懵懂的眸子凝视着他，像是给了否定的回答。
沈青朗道：“我小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只小土狗，是我捡的小流浪，白白的短毛，只有眼睛上方两个小黑点，像是两团眉毛。它眼睛亮亮的，鼻子湿湿的，无论我去哪儿都跟着我。后来，我长大了，它老了。”
“它叫什么名字？”竹枕余破天荒打断了对话，问道。
沈青朗不介意她的打断，欣然道：“它叫凤梨酥，因为我很喜欢凤梨酥，所以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竹枕余又问：“后来呢？”
沈青朗停顿了一下道，道：“它老了。后来生病了，去世了。”
竹枕余心灵神会，接着他的话道：“凤梨酥去世的时候，你一定很难过。”
沈青朗向她投来一个湿漉漉的眼神。
竹枕余又道：“我想，如果失去了妈妈和哥哥，我也会难过到想死吧。”
沈青朗忍不住约过界线，问道：“失去其他什么人呢？……比如我。”
竹枕余则诚实地回答他：“我应该也会难过，但不会到想死的程度。”
沈青朗闻言，纠结成一团的心绪刹那松解，终于又露出爽朗的笑容。
沈青朗只觉得他消息未免太过灵通，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章平眯了眯眼，道：“你不会以为第一名只在我们班上有名吧？”吐槽完他解释道，“昨天隔壁班的看见你俩了，还是王以歌告诉我的。”
王以歌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也转过身来，冲着沈青朗道：“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对方说话挺客气，但语气严肃，来势汹汹的感觉。沈青朗没有迟疑，点了点跟着他到了教室外。
刚站定，王以歌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不会是早恋了吧？”
沈青朗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猛然被劈头盖脸一问，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和谁？”
王以歌被这么一反问，开始的气势一下弱了下去，他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关注这个角落，才低声道：“就是竹枕余。”
提到这个名字，沈青朗迟疑了一瞬间，接着很快否认：“啊，没有。”
王以歌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旋即沈青朗疑惑地皱了皱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喜欢她啊。”说完这句，王以歌脸上露出个羞涩的笑容，“我还准备告白呢。”
沈青朗不知道两人的对话是怎么结束的，浑浑噩噩跟着铃声回到座位上，竹枕余已经醒了。
风眼里的人不知道风旋之中发生了什么，带着一点刚睡醒的迷蒙，看了看发呆的沈青朗，就继续翻起被她当做枕头的博尔赫斯诗集。
沈青朗心底刮起的那阵风暴却一时半会儿停歇不了。昨晚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今天听到王以歌说的话为什么不高兴，种种原由，他明白了。他不算迟钝的人，但他从来没想过那些方面的事，如今事实摆在面前，才发现，自己已在沼泽之中，泥足深陷。
可是现在王以歌要表白，怎么办？沈青朗的腿开始在桌面下抖了起来，课桌像是一架缝纫机。
竹枕余会答应吗？沈青朗突然不确定起来，谁也不知道第一名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也从未看透过这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女孩。
但很快，事实帮他验证了，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按照竹枕余严密的作息安排，王以歌根本找不到缝隙进行他的表白大计，沈青朗猜测，元旦联欢会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机会。
元旦当天会放假，因此一般元旦联欢会提前一天举行，上午学生和老师以班级为单位到体育馆观看元旦联欢会，结束后可以在校园内外自由活动，从午间开始，基本等于加放半天假。
沈青朗忍不住从联欢会开始便多加留心竹枕余的动向，而王以歌那边不用多留意，因为他有播音特长，被选去担任了男主持，一身黑色小西装活跃在舞台附近。
直到联欢会散场，王以歌在出口等着，一身不算熨帖的西装此时被淹没在蓝白的校服中间。而沈青朗则凭借自己鹤立鸡群的身高不远不近地跟在竹枕余后面，看得清楚。竹枕余一出门，就被王以歌拉住，说了两句话，接着两人往小花园的凉亭走去。
沈青朗觉得自己不该再跟着，接下来的剧情在所有烂俗的青春电影中早已演过，在所有属于少年心事的诗中都已写过，再跟过去，就属于侵犯隐私了。但是他忍不住，有个声音说，竹枕余会怎么回呢？竹枕余会答应他吗？沈青朗在心里回答：我不知道。
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竹枕余小小的背影走到了凉亭背面的山坡下，山坡上的亭子远离人流，王以歌磕磕绊绊的声音得以传开：“竹枕余，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竹枕余的回复倒是很快：“为什么？”
这个问题直接把王以歌为难住了，吞吞吐吐半天：“因为……那个，你很优秀，我一直默默关注着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
竹枕余的回答依旧很干脆：“我不喜欢你。”沈青朗几乎看到了她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的样子。
王以歌却不灰心，还想争取一下：“没关系的，也可以的，但我希望有一个机会和你多接触，我们多了解一下，你也许就会喜欢我了。”
竹枕余这次像是思考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在她停顿的时间里，坡上的王以歌和坡下的沈青朗，心都在油锅里煎熬。
王以歌的煎熬很快结束，因为竹枕余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她道：“我不喜欢人类。”
见王以歌还是一副蒙圈的样子，竹枕余接着解释道：“你也是人类的一员，所以，我不会喜欢你。” 凉亭中的对话朴素稚气得可笑，但还是让沈青朗皱起了眉。
坡上的对话彻底结束，传来大步跑开的声音，应该是王以歌被打击得彻底，难为情地跑开了。坡下的沈青朗听着，心落了下来，却像落进了沸水池里，如果按这个逻辑，他也是人类的一员，那岂不是得变成狗才有可能……他更加看不懂了。
沈青朗在坡下等着，却迟迟没有竹枕余离开的脚步声。
等了大约十分钟，她还是没有离开，沈青朗只好从坡下转出来，爬上凉亭一看，竹枕余竟然在小石桌边坐下了，正在看书。
刚才联欢会上竹枕余袖筒里就塞着什么，但观众席光线实在不好，她掏出来看了两分钟就收起来了，这会儿王以歌走了，无人打扰，她便又掏出来看。
等沈青朗走到近前，她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对方：“你怎么在这里？”
沈青朗错开视线，顺势坐下来，道：“只是路过。”小花园位置偏僻，从体育馆到教室或者校门，绝对不会路过，但竹枕余像是相信了这个说法，没有在意，又低头继续看书。
沈青朗没有承认偷听，自然不能主动提起刚才的事情，只是歪头看了看，竹枕余手里，那是一本不知道哪个年代出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封皮是复古版画的。
一个“不喜欢人类”的竹枕余和书里头爱而不得的维特实在不是一个画风。沈青朗忍不住道：“你能理解吗？”最后一个字语气很轻，像是一声叹息。
没想到竹枕余竟然点了点头，道：“为什么不能？维特是因为对自己和世界的分裂而感到失望，我有时候就会这样，我想要这个世界是有序的，但是世界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看着侃侃而谈的竹枕余，沈青朗竟然有些出神，虽然她在拒绝别人时说的理由透着稚气，但她对于文字和故事的热爱，对于角色处境的体察，都让人动容，不可匹及。
但很快竹枕余又亲手打破了这种“成熟”，她指着故事梗概里的一段话给沈青朗看：“但是为什么少年会因为得不到爱而自杀呢？谁会因为这个就舍弃生命？这毕竟只是一个外延的概念，和生命的存在本身无关。”
沈青朗没有顺着她的逻辑去思考，而是问：“难道你不会因为失去谁而难过到想死吗？”
竹枕余仍用那双懵懂的眸子凝视着他，像是给了否定的回答。
沈青朗道：“我小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只小土狗，是我捡的小流浪，白白的短毛，只有眼睛上方两个小黑点，像是两团眉毛。它眼睛亮亮的，鼻子湿湿的，无论我去哪儿都跟着我。后来，我长大了，它老了。”
“它叫什么名字？”竹枕余破天荒打断了对话，问道。
沈青朗不介意她的打断，欣然道：“它叫凤梨酥，因为我很喜欢凤梨酥，所以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竹枕余又问：“后来呢？”
沈青朗停顿了一下道，道：“它老了。后来生病了，去世了。”
竹枕余心灵神会，接着他的话道：“凤梨酥去世的时候，你一定很难过。”
沈青朗向她投来一个湿漉漉的眼神。
竹枕余又道：“我想，如果失去了妈妈和哥哥，我也会难过到想死吧。”
沈青朗忍不住约过界线，问道：“失去其他什么人呢？……比如我。”
竹枕余则诚实地回答他：“我应该也会难过，但不会到想死的程度。”
沈青朗闻言，纠结成一团的心绪刹那松解，终于又露出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