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再见
告白被拒过后，王以歌努力了几天，又是给竹枕余带早餐，又是给她送小礼物，被人无视过后，才终于偃旗息鼓。
因为竹枕余向来是独来独往的，这对她本人像是没什么影响，沈青朗却听到了不少负面的消息。
先是有人在留言墙八卦了这件事，说男主持跪舔第一名，但第一名冷漠至极，被惨烈拒绝，接着对比起来，说插班生近水楼台先得月，手段了得。
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男主持、第一名、插班生，这三个代号，一看就是王以歌、竹枕余、沈青朗三人。留言墙上八百字的小作文，都是在说两个男生对于竹枕余的争夺是菜鸡打架，大有输者眼光不好、赢者手段不光彩之意，话里话外都是嘲讽，还有说竹枕余看似冷脸，实际上很好上手的意思。
底下都是匿名看热闹的评论，也有拈酸吃醋之语。
王以歌那天的表白虽然很低调，但是没法排除有其他人看到的可能，况且他本人外形不算难看，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广播站和主持人的活儿没少干，在学校的关注度不算低。
留言墙算是半公开的，像竹枕余这种高处不胜寒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沈青朗这学期刚转来，也不知道这种东西。
第一个发现帖子的是章平，他私下转发给了沈青朗，评论道：“太恶劣了！”并附赠一言：“王以歌他小子胆儿真大啊。”
沈青朗细细看过之后猜不出是谁发的帖子，下课趁着竹枕余不在，把王以歌拉到教室外说了这件事。
王以歌本身是个不坏的人，被竹枕余明确拒绝之后，他就不再给对方添麻烦了。虽然是潜在情敌找上来，但他看到帖子也很生气，保证道：“我认识这个管理员，这就让人去删帖。”王以歌在广播站公事的学妹就是留言墙这个账号的管理者之一。
沈青朗便暂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他分不出更多的心思给这些杂事，上一次月考之后，竹枕余给他安排的复习计划内容更多了。
寒假之前，学校组织了期末考试，和月考没什么不同，也是考完就评卷，要等讲解完期末试卷之后，才会开始短暂的寒假。
考试结果出来，竹枕余依旧遥遥领先，连隔壁班主任都冲着老马感叹：你们班顶头这排数字是真好看啊，老马你到底是积了什么阴德！”
沈青朗也按照竹枕余的规划，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终于不再为月考成绩担惊受怕，此次期末考试来到了班级前十的排位，给了老马一个大惊喜。
竹枕余则像是对他的成绩很不满意，放假之前仍旧给沈青朗布置了一份长长的学习计划单，帮助他查漏补缺。
沈青朗忍不住抱怨：“学霸，不，学神，你要考虑一下我等凡人的天资啊。普通人要到达神的高度是不可能的。”
竹枕余则冷漠地道：“你需要再努力一些。”像是腰缠万贯的老板鼓励底下月入三千的打工人。说完就离开座位，下一节是数学，课任李老师，是一个白发老太太，每次放假就数她布置的作业多，特意叮嘱了竹枕余要提前去办公室帮她搬材料。
趁着竹枕余转身离去，沈青朗从桌斗里掏出一封信，塞进了竹枕余桌上的皮面小本子里。
塞完他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了个懒腰，然后迅速趴下，把微红的脸埋了起来。
沈青朗心里长着恶魔角的小人嘲讽道：“这不会是情书吧？你沈青朗也会做这么丢份儿的事？”
“没错，就是情书。”沈青朗在心里回复恶魔小人，“我就是要送出去，闭嘴。”
恶魔小人却不依不挠：“万一她不答应怎么办？像拒绝王以歌那样。”说完它还演了起来，模仿竹枕余那张冷漠小脸，“我不喜欢人类。”
这封信，其实沈青朗早就写好了。远在见证那场告白之前。
但他太小心了，太慢了。王以歌告白的时候，他躲在坡下偷听，这封信就在兜里。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会儿的王以歌，让他提前知道这封信递出去的结果。
那天之后，他在这封信“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的幼稚结尾后面加了一句——
我不希求什么结果，只希望你可以跟我说说自己，说说你的白天和夜晚。
这一句化用自加缪的情书。竹枕余肯定能看出来，但沈青朗还是不要脸地用了，因为他从未如此希望了解一个人，不止是好奇，而是希望他们可以更靠近一些。再没有人能比加缪更能写出这种急切。
*
寒假在春节之后一周结束。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弥市下了二十年罕见的大雪，一切都笼罩在暴雪之下，意外事故一件接着一件，电视每天都在播放悲伤的新闻。在这样的氛围下，高二的日子过去一半，班级的气氛更加凝重了，才第一天老师们就排满了课，大家也越发不爱在教室走动。
沈青朗一整个寒假都没有联系上竹枕余，不回消息也接电话。他甚至冒着雪到学校附近和她住的小区门口晃荡过，但根本不可能见到人。
开学第一天，沈青朗依旧照上学期的惯例去竹枕余家楼下等她，但一直等到迟到了，也不见人。那一天，竹枕余缺席了。第二天、第三天是学期开学考试，竹枕余依旧没来。
到第五天，一个陌生的男人到学校，和老马谈了一阵。第二周，教导主任把楼下宣传栏的排名换了，竹枕余那张有些发黄的照片，贴了一年半，也消失不见。
这个人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班上的同学不再偷偷关注她、谈论她，上课的老师也不再特意走到最后一排来看她有没有开小差。后来班上换了座位，那张空桌子被搬走，沈青朗因为身高限制，依旧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换成了一个不怎么说话的戴眼镜的男生。章平因为话多，被安排到了前排，就在老师眼皮底下，没有人再跟他打听第一名的八卦。
每次月考后，成绩单依旧贴在班级后面那块黑板上，只是第一名换了好几个，但都是别的什么人，和第二名的分数相差无几，以往竹枕余高悬的成绩，就像是被修复的bug，考试结果变得更合乎常理。
在竹枕余悄悄消失后，沈青朗依旧照着她教自己的那套学习方法，一路往上爬，终于在又一个学期的末尾，爬到了成绩单的第一格。单子贴出来的那一天，沈青朗破天荒地请了一天假，把手上的表送去店里保养，从电影院逛到旧书店，最后在KTV唱着歌睡了过去，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沈青朗曾经无数次在黑夜里问自己的影子，是不是不该写那封信。他曾经在老马的办公室外头徘徊了一个星期，最终走进去问竹枕余的下落，也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也曾尝试寻找更多认识竹枕余的人，询问她的下落，却发现自己可能是她在学校唯一的熟人。
他在网上漫无目的地输入她的名字，然后摁下回车，希冀着也许她会在别的什么地方成为话题，却只搜到了一中的留言墙。去年那个由王以歌告白引发的帖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许多细碎的帖子，猜测竹枕余的去向。
帖子下的评论不再用“第一名”暗指竹枕余，因为她确实从宣传栏被取下了，那些句子或光明正大地称呼其名，或者用拼音首字母缩写代替，有人猜测她也许是脚踩两条船导致翻车从而无颜面再来上学，有人猜测她也许是生病退学了，也有人猜测她是因为过于天才，被什么特殊机构提前录取……沈青朗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都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虚假信息上。
有一天，他不再寻找，而是开始想象，他想，竹枕余突然消失，就像从不存在，也许是掉进了时间缝隙里。他开始动笔写下自己的想象，最后写成了一个短短的悬疑故事，写一个小女孩在看小说时掉进了字与字之间的空白，世界上所有人都忘了她，只有一个男孩，她的好朋友，还记得她曾经存在过，于是男孩也进入她看的那本小说。
沈青朗给了笔下的角色一个好结局，男孩翻过二十万个字，最终在小说的结尾找到了沉睡的女孩。虽然现实远没有想象那么美好。
沈青朗关上存储云，这是他写的第一部小说，投稿到连载平台之后没有什么水花，在他成名之后，倒是有书商找上门来出版了，但因为和后来的硬核推理作品风格差别过大，也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电子版到目前为止也不过2万个浏览量，其中可能有十分之一都是他自己创造的。
也许这个故事是曾经的自己写给未来的预言，他在翻过七年滚滚红尘之后，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的女孩。
窗外的天已隐隐亮了，沈青朗离开书房，在柔软的被褥中躺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竹枕余向来是独来独往的，这对她本人像是没什么影响，沈青朗却听到了不少负面的消息。
先是有人在留言墙八卦了这件事，说男主持跪舔第一名，但第一名冷漠至极，被惨烈拒绝，接着对比起来，说插班生近水楼台先得月，手段了得。
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男主持、第一名、插班生，这三个代号，一看就是王以歌、竹枕余、沈青朗三人。留言墙上八百字的小作文，都是在说两个男生对于竹枕余的争夺是菜鸡打架，大有输者眼光不好、赢者手段不光彩之意，话里话外都是嘲讽，还有说竹枕余看似冷脸，实际上很好上手的意思。
底下都是匿名看热闹的评论，也有拈酸吃醋之语。
王以歌那天的表白虽然很低调，但是没法排除有其他人看到的可能，况且他本人外形不算难看，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广播站和主持人的活儿没少干，在学校的关注度不算低。
留言墙算是半公开的，像竹枕余这种高处不胜寒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沈青朗这学期刚转来，也不知道这种东西。
第一个发现帖子的是章平，他私下转发给了沈青朗，评论道：“太恶劣了！”并附赠一言：“王以歌他小子胆儿真大啊。”
沈青朗细细看过之后猜不出是谁发的帖子，下课趁着竹枕余不在，把王以歌拉到教室外说了这件事。
王以歌本身是个不坏的人，被竹枕余明确拒绝之后，他就不再给对方添麻烦了。虽然是潜在情敌找上来，但他看到帖子也很生气，保证道：“我认识这个管理员，这就让人去删帖。”王以歌在广播站公事的学妹就是留言墙这个账号的管理者之一。
沈青朗便暂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因为他分不出更多的心思给这些杂事，上一次月考之后，竹枕余给他安排的复习计划内容更多了。
寒假之前，学校组织了期末考试，和月考没什么不同，也是考完就评卷，要等讲解完期末试卷之后，才会开始短暂的寒假。
考试结果出来，竹枕余依旧遥遥领先，连隔壁班主任都冲着老马感叹：你们班顶头这排数字是真好看啊，老马你到底是积了什么阴德！”
沈青朗也按照竹枕余的规划，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终于不再为月考成绩担惊受怕，此次期末考试来到了班级前十的排位，给了老马一个大惊喜。
竹枕余则像是对他的成绩很不满意，放假之前仍旧给沈青朗布置了一份长长的学习计划单，帮助他查漏补缺。
沈青朗忍不住抱怨：“学霸，不，学神，你要考虑一下我等凡人的天资啊。普通人要到达神的高度是不可能的。”
竹枕余则冷漠地道：“你需要再努力一些。”像是腰缠万贯的老板鼓励底下月入三千的打工人。说完就离开座位，下一节是数学，课任李老师，是一个白发老太太，每次放假就数她布置的作业多，特意叮嘱了竹枕余要提前去办公室帮她搬材料。
趁着竹枕余转身离去，沈青朗从桌斗里掏出一封信，塞进了竹枕余桌上的皮面小本子里。
塞完他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了个懒腰，然后迅速趴下，把微红的脸埋了起来。
沈青朗心里长着恶魔角的小人嘲讽道：“这不会是情书吧？你沈青朗也会做这么丢份儿的事？”
“没错，就是情书。”沈青朗在心里回复恶魔小人，“我就是要送出去，闭嘴。”
恶魔小人却不依不挠：“万一她不答应怎么办？像拒绝王以歌那样。”说完它还演了起来，模仿竹枕余那张冷漠小脸，“我不喜欢人类。”
这封信，其实沈青朗早就写好了。远在见证那场告白之前。
但他太小心了，太慢了。王以歌告白的时候，他躲在坡下偷听，这封信就在兜里。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会儿的王以歌，让他提前知道这封信递出去的结果。
那天之后，他在这封信“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的幼稚结尾后面加了一句——
我不希求什么结果，只希望你可以跟我说说自己，说说你的白天和夜晚。
这一句化用自加缪的情书。竹枕余肯定能看出来，但沈青朗还是不要脸地用了，因为他从未如此希望了解一个人，不止是好奇，而是希望他们可以更靠近一些。再没有人能比加缪更能写出这种急切。
*
寒假在春节之后一周结束。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弥市下了二十年罕见的大雪，一切都笼罩在暴雪之下，意外事故一件接着一件，电视每天都在播放悲伤的新闻。在这样的氛围下，高二的日子过去一半，班级的气氛更加凝重了，才第一天老师们就排满了课，大家也越发不爱在教室走动。
沈青朗一整个寒假都没有联系上竹枕余，不回消息也接电话。他甚至冒着雪到学校附近和她住的小区门口晃荡过，但根本不可能见到人。
开学第一天，沈青朗依旧照上学期的惯例去竹枕余家楼下等她，但一直等到迟到了，也不见人。那一天，竹枕余缺席了。第二天、第三天是学期开学考试，竹枕余依旧没来。
到第五天，一个陌生的男人到学校，和老马谈了一阵。第二周，教导主任把楼下宣传栏的排名换了，竹枕余那张有些发黄的照片，贴了一年半，也消失不见。
这个人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班上的同学不再偷偷关注她、谈论她，上课的老师也不再特意走到最后一排来看她有没有开小差。后来班上换了座位，那张空桌子被搬走，沈青朗因为身高限制，依旧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换成了一个不怎么说话的戴眼镜的男生。章平因为话多，被安排到了前排，就在老师眼皮底下，没有人再跟他打听第一名的八卦。
每次月考后，成绩单依旧贴在班级后面那块黑板上，只是第一名换了好几个，但都是别的什么人，和第二名的分数相差无几，以往竹枕余高悬的成绩，就像是被修复的bug，考试结果变得更合乎常理。
在竹枕余悄悄消失后，沈青朗依旧照着她教自己的那套学习方法，一路往上爬，终于在又一个学期的末尾，爬到了成绩单的第一格。单子贴出来的那一天，沈青朗破天荒地请了一天假，把手上的表送去店里保养，从电影院逛到旧书店，最后在KTV唱着歌睡了过去，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沈青朗曾经无数次在黑夜里问自己的影子，是不是不该写那封信。他曾经在老马的办公室外头徘徊了一个星期，最终走进去问竹枕余的下落，也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也曾尝试寻找更多认识竹枕余的人，询问她的下落，却发现自己可能是她在学校唯一的熟人。
他在网上漫无目的地输入她的名字，然后摁下回车，希冀着也许她会在别的什么地方成为话题，却只搜到了一中的留言墙。去年那个由王以歌告白引发的帖子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许多细碎的帖子，猜测竹枕余的去向。
帖子下的评论不再用“第一名”暗指竹枕余，因为她确实从宣传栏被取下了，那些句子或光明正大地称呼其名，或者用拼音首字母缩写代替，有人猜测她也许是脚踩两条船导致翻车从而无颜面再来上学，有人猜测她也许是生病退学了，也有人猜测她是因为过于天才，被什么特殊机构提前录取……沈青朗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都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虚假信息上。
有一天，他不再寻找，而是开始想象，他想，竹枕余突然消失，就像从不存在，也许是掉进了时间缝隙里。他开始动笔写下自己的想象，最后写成了一个短短的悬疑故事，写一个小女孩在看小说时掉进了字与字之间的空白，世界上所有人都忘了她，只有一个男孩，她的好朋友，还记得她曾经存在过，于是男孩也进入她看的那本小说。
沈青朗给了笔下的角色一个好结局，男孩翻过二十万个字，最终在小说的结尾找到了沉睡的女孩。虽然现实远没有想象那么美好。
沈青朗关上存储云，这是他写的第一部小说，投稿到连载平台之后没有什么水花，在他成名之后，倒是有书商找上门来出版了，但因为和后来的硬核推理作品风格差别过大，也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电子版到目前为止也不过2万个浏览量，其中可能有十分之一都是他自己创造的。
也许这个故事是曾经的自己写给未来的预言，他在翻过七年滚滚红尘之后，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的女孩。
窗外的天已隐隐亮了，沈青朗离开书房，在柔软的被褥中躺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