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囚狱处于极为广阔的洞天,九州各处都有通道可前往,外有武弁把守,内有法阵存护,难以进入。

    她们贸然行动,到了才知。

    ……莽啊。

    符晓蝶与衡伊人相视一眼,又抬头望天,心照不宣凉了半截。

    本来以为武弁会将她们逮捕,却不然,其中一人做出请的手势。

    “奉花神敕,恭候多时了。”

    符晓蝶捂脸微有害臊,不好意思道:“看来人家早知咱们会放心不下,特此下妥文书通融探监啊。”

    衡伊人急着去,便道:“走吧。”

    跟随接引使进入水镜后的洞天。

    宽绰的甬道两边皆有武弁一字排开,远古留下的监牢,无比辽阔,空间之大,足以教人感到自身不过沧海一粟。

    错综复杂的道路,曲折蜿蜒,易迷失方向,其深度和广度难以测量,充斥未知的不祥预兆、迹象。

    宛若迷宫一般,结构极其复杂,容易迷失方向,两人小心翼翼紧跟指引使,生怕一个不留神迷路。

    踏过连接交界处的桥梁。

    低头朝下望去,难以计数的囚室好似蜂房蚁巢一般,密密层层,没入目光不可及的黑暗。

    微弱光线透过缝隙照射,此地较为昏暗,压抑爬上脊背。

    符晓蝶惴惴不安,抚上胸口。

    “这里究竟关了多少囚犯呐,五千?五万?五十万?或是更多……”

    接引使侧头,面无表情道:“禀小姐,非所宜知,勿多问。”

    “我懂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符晓蝶笑了笑。

    衡伊人的狐耳一抖,偏头质疑:“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不要拆我台啦。”

    除却偶尔的回声和轻语,几乎没有其他响动,弥漫着湿气和寒气,好似有看不见的阴影游戈徘徊。

    衡燕妄涉及的是大案,失踪人数统计上千人,故而羁押幽囚狱,若是别的小案子则属当地问询审查,不必来此。

    地域过大,走了差不多三刻钟,终于来到衡燕妄的囚间。

    “哥哥?哥哥。”

    甫一入内,衡伊人担忧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衡燕妄抬眸,见是妹妹,两眼放光,很快又黯淡,狐耳耷拉着,“呜,我的扇子被没收了……”

    “嗐,这有什么的。”符晓蝶无所谓,忽然慌神,“欸?你别哭啊。”

    衡燕妄毛绒绒的尾巴冒出来,低低扫了两扫,抽抽噎噎抹眼泪。

    “好了哥哥,再买嘛。”

    衡伊人帮他擦着泪水,转头望了望,“人没事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再买也并非从前那把,终归是不同的,我只要那一把扇子。”

    接引使抬手捻起信蝶,展信一看:底层被侵,急需援兵,速速支援。

    还没来得及反应。

    须臾之间,接引使就被一阵恶狠狠风暴冲起,砸破囚间,跟废墟和成稀泥,血肉模糊一团浆。

    震天撼地,一股飓风冲袭。

    人面蛾展翅而飞,催动强大的灵力,瞬间扑倒镇守的狱卒,幽囚狱内部构造一部分直接震塌。

    三人赶忙逃离,慌慌张张躲进另一间室稍作喘息。

    幽囚狱从古至今仅一人越狱成功,那个人实在是逆天,可以忽略不计。

    但现在明显动荡,人面蛾怕不是真要越狱成功,绝对有人在暗中作梗,协助此次逃狱……

    人面蛾,禽生研那帮疯子所制,人种杂交出来的东西,异常可怖,被加以特殊手段,实力近乎能把这里摧毁。

    生性凶残,暴戾恣睢,所造杀孽无法胜纪,几百年前被疏雪道君生擒,永世不赦,判入无间炼狱——幽囚狱底层。

    自关押,馁腹至今,从未给予吃食,日日受酷刑,却绝不了其命还苟延残喘,看这阵仗竟还有毁天灭地之势。

    碰上这杀不死的恶兽,凶多吉少,他们怕不是都得死在这里!

    符晓蝶捂脸,心态微崩。

    “我的娘呀,吓煞我也……死是可以死,但能不能死得光荣一点啊,天娘嘞,为了大义献身还好说,这样死算什么啊!”

    衡燕妄犟道:“信口胡诌,说不定没死,说不定活着出去了呢?”

    说这话自己心里都没底。

    衡伊人本意是想看天,但此处密不透风,别说天,连只苍蝇都没有,心更凉了,猝然梗住。

    “我这一生虽短暂,却美丽……”

    衡燕妄扣住她肩膀摇了摇,“还早着,饶是死,我也绝不会让你第一个死的!”

    “啊——!”

    符晓蝶抱头疾呼。

    壁垣破碎不堪,狂风充斥,瞬间坍塌,三人被压在废墟之下。

    人面蛾出狱产生的破坏极大,那些监牢被毁,囚徒纷纷出逃,支援的狱卒死的死、残的残。

    成了杀场。

    愈演愈烈,业已失控。

    狱卒向外求援的消息被截断,幸存狱卒不断试图阻止这些囚犯。

    放它出牢只会造成更可怕的结果,故而绝对不可让它得以出狱。

    “奉饬令死守,启机关,封锁出路,凡遇脱狱、劫狱者格杀勿论!”

    清点尚能战斗的狱卒,分配任务,逐层觅缉,已将不少囚犯擒抓回去,劫狱者抓到一个但绝对不止一个。

    一瓣雪花曳地。

    继之纷纷扬扬清雪。

    实力强劲的罪犯往出口逃,突如其来的惊天寒潮冻得他们瑟瑟发抖,结出冰碴子,无数冰棱穿过身躯。

    武弁喃喃自语:“是六道霜雪……”

    众狱卒安下心,脑子紧绷的弦松懈,压力猛地解脱,有些乏力晕眩,此刻心无挂碍,长吁短叹。

    如有实质的雪雾透出死寂之息。

    他仿佛自昏暗幻化,不知何时出现,好似下一瞬即会消弭。

    铺天盖地的霜花飘飘摇摇。

    沈常絮沉默良久,施法从废墟中捞出几个晚辈,轻轻叹息。

    符晓蝶尘埃缚身,成了一个灰娃娃,一声叠一声,忙不迭连连叫了几声“道君好”,哭天喊地:“咳咳…咳咳……呜呜呜!疏雪道君救命哇!吓死我了!”

    衡姓兄妹化成了原型,两只灰扑扑的小狐狸被救出,柔柔弱弱去蹭他的衣摆,并发出殷切的叫声。

    沈常絮:“……”

    他挪了挪步子,并捻了除尘术。

    只有人面蛾早早冲去出口,而其他犯人皆成冰雕。

    它甩掉身上残留的锁链,冲破束缚,疾驰关隘。

    暴风裂地席卷,极其强烈,其力量足以撕裂所有,混乱而强大。

    不断摧残破坏四周,欲有摧枯拉朽之兆,势若脱弦,不可遏制。

    狂风呼啸着穿过广阔的通道,携着尘土和碎石,使得狱中充满了动荡,人面蛾的咆哮声伴随着风声,使风暴显得更加凶猛以及不可预测。

    剑花秋莲光出匣⑴。

    身量玲珑的少女把玩着木剑。

    矗立于甬道尽头,幽囚狱外部损毁,撕出了一条入内的路,光影交织,月色投下清光。

    她的周遭无数火星子律动,明暗扑烁,地面燃起烈火,似要焚烧一切。

    人面蛾俯冲过去,少女眼也不眨,一剑杂夹焰火掀动它。

    碎裂的骨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赤炎裹着身躯,痛楚使它发出悲鸣,微弱的光丝飘动,佝偻的人面蛾再度暴起。

    “你为何人?胆敢阻挠,贱畜!老子要将你砸成肉泥——!”

    “道号羲和。”

    人面蛾一刹那停滞。

    脑海全然空白一片,狰狞的表情惊愕,一股血流冲上脑门,又褪得干干净净,脸色惨白。

    怎么会是她?!!

    前任蓬莱剑首,身消道殒却仍然有她的传闻,那个可怕的女人……

    涂越昔在蓬莱为剑首,人面蛾恶行一方,虽未与彼女交手过,然已见其可怕,故不敢轻举妄动。

    后闻其女已逝,世局动荡,遂萌反意,备足一切,无奈终为疏雪所擒。

    这女人竟、竟然没死!!!

    可恶,对上疏雪还好说,起码懂点到为止。这个女人对待孽物手段残忍至极,听闻身犯魔魇,恐怕是收都收不住。

    硬茬跟疯子它总还是拎得清的。

    人面蛾紧急撤回,往里飞去,却被一道燃起的火墙阻挡,它心一横,打算撞破火墙乖乖回去蹲牢。

    奈何天不遂愿。

    剑光擦着翅膀,没地三尺。

    涂越闪身而至狠狠踹它落地,尘埃轰起,响声使得整个幽囚狱震荡。

    少女笑嘻嘻踩着它的脸,用力碾了碾,阴恻恻道:“你要将谁砸成肉泥?”

    召剑回手,一道漂亮的剑招,一声刺穿皮肉的闷响,翅膀摩擦高温冒出壮丽的光芒,冲天火势燃起,宛如流星般耀眼。

    人面蛾绝望地哀鸣不止,血流汩汩,挣揣着企图跳脱。

    灵魂陷入极妙的震颤,躯体正在因主人的兴奋而略显痉挛,阴影笼罩住心扉。

    涂越逐渐抑制不住汹涌的灵力,剑意在身心流淌的战栗,丹腑沸腾,滋长不休的快感,孜孜不倦的杀意。

    如同苔藓去除,焕然一新,久坐而动的身体,尽情挥动的手中剑。

    伴随着洞天口关闭的钝响,不仅逃不出去了也回不去牢中。

    剑首狠力挥出剑招,挫人面蛾在地上使劲砍,筋骨碎裂,持续的高温已成炼狱,惨叫不断,重重的毁灭声响回荡。

    幽囚狱通道要被拆了……

    皮肉到了极限,金身瓦解。

    潺潺金水流淌,血流成河,丝弦般的相连被一点一点地斩碎,紧绷的四肢百骸被烈火焚烧。

    掀起热浪,痛苦席卷。

    涂越杀红眼,癫狂地大笑,力道越来越大,一招一式毫无保留。

    “剑下亡魂!”

    人面蛾血肉四分五裂与碎岩杂糅,秋风扫落叶,飘零,而后被火焰燃烧殆尽。

    似乎烧着了某根神经,剑首大人是愈砍愈有劲,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一般,手中剑更加狠厉。

    人面蛾肩膀空缺,身体扭曲,喉咙溃烂,其他地方稀碎成肉泥,幽囚狱周遭勾勒出剑痕。

    一股浓郁、莫名的情感主宰着,破碎的时间,混乱的失控,天地苍茫好似只有她跟一柄剑。

    涂越紧攥木剑,指节泛白,剑意深邃如海,招式轻盈而秀丽,蕴含致命的力量,毫无章法,凌迟一般,剑影重重,如同一片密林。

    光势闪烁,瞬息照亮黑暗,随即又归于沉寂,燹烁重重,古燚葳蕤⑵。

    到底多久她不记得了。

    只感受到渐渐乏味,倦怠回味上头,减弱的力量。

    随后是一闪而逝的剑势,残留的剑光,啸鸣突破音障幽囚狱顷刻动荡。

    幽囚狱境内全部人等听到石破天惊的震响,还以为是天塌了。

    符晓蝶惊呼,用力盖住耳朵,却仍然抵挡不住这巨大的响声。

    声音一过,无数狱卒前去出口处查看,她本想跟着一会儿去,还是作罢,转头去看一只蜷缩盘着睡觉的衡伊人,也是心大,她蹲下摸了摸。

    衡燕妄摇着尾巴绕着不知何时移远的疏雪道君,沈常絮正在与武弁交谈。

    待狱卒赶到,只见地上残留血肉燃烧的灰烬,以及破烂不堪的出口。

    幽囚狱的洞天被暴力破坏,哪怕是缝隙、岩中碎渣无处不在,都残存难以抹除的血腥味。

    那些密密麻麻的术阵全都粉碎,出口及甬道那一片区域裂得跟尘埃似的,只有幻来幻去的洞天灵力飘飘然。

    少女的踪影消却,不见其人,故而无人知晓究竟何人所为。

    唯余烈焰焚化的痕迹,细细甄别灰烬,竟然是人面蛾……

    此等杀不死的怪物被杀死了?!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令人惊骇。

    支援信蝶被延迟了很久,坐镇的判官如今赶来看到的是这副景象,整个人血液直冲天灵盖。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存在才能做到,这种程度,恐怕比肩神明了。

    PS:

    人怎么可以有种到这个地步。

    越妹被称为“越天皇”不是没有原因的,人面蛾其实火抗拉满了,但她主打一个力大砖飞[捂脸.jpg]

    花神是神中最弱,人面蛾觉得可以pk一下,放心大胆越狱,实际花神够它喝一壶的,还来了个疏雪,以及限时回归患魔魇;打起架不要命的越天皇。

    熬两百年酷刑不死,为的就是今天死得挫骨扬灰。

    ⑴《胡无人》

    李太白所作,乐府诗,《李太白全集》有收录。

    ⑵葳蕤。

    含义多重,如草木茂盛、羽毛饰物貌、萎顿貌、柔弱貌、华美貌,艳丽貌。

    在一定语境里,能比喻“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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