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芝奉世兰的命来送东西,还没进门就听见林小娘向盛纮索要世兰刚刚盘下的那间铺子,她进去送完东西回到葳蕤轩就告诉了世兰,世兰大怒,抬脚就要去林栖阁收拾林小娘,被颂芝和刘妈妈拦下。

    “大娘子别冲动,主君还没来跟您说这件事,您不妨先想好如何拒绝,待主君开口了也能有说辞。”刘妈妈劝道。

    “想什么说辞,就直接告诉他,不给!休想!”世兰气呼呼的说道。

    刘妈妈叹气道:“大娘子还不了解主君的脾气吗?您每每跟他硬碰硬都是自己吃亏,要不然,什么“不贤惠”“善妒”一顶顶大帽子扣过来您根本受不住。”

    “他敢!”世兰眼睛都瞪圆了:“这是我嫁妆钱买的铺子,自然该给我的儿女,他还敢乱扣我帽子?惹急了我让他给那姓林的收尸,不信就试试!”说着眼露凶光,一脸阴狠。

    刘妈妈一下子被世兰这副恶狠狠的样子惊住了,她眼中的大娘子是一个被宠坏的没心眼只会发脾气的大小姐,再生气都不会想到要谁的命。眼前这位不光是嘴上发狠,眼神里的杀气是一点不掺假,刘妈妈好像有点不认识她了,这还是自己从小陪伴着长大的王若弗吗?

    世兰没注意到刘妈妈的变化,打定主意只要盛纮敢来提这件事就要去撕了林小娘。她年世兰可是前朝卖官行贿也好,后宫溺杀嫔妃也好,做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真惹毛了她直接弄死一个低级官员的小妾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颂芝无比想念曹琴默,这要是她在,肯定有办法劝住,或者想办法既不得罪盛纮又保住铺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刘妈妈回到自己屋子,坐在床沿愣神,想来想去安慰自己说大娘子这是被气急了才露出那样骇人的神色,都是林小娘害的。

    葳蕤轩里,世兰换上天青碧寝衣,颂芝正在用玉轮给她保养面部,想来想去,颂芝说道:“大娘子要不要去获得老太太的支持?左右老太太是不喜欢林氏的,要是有她站在您这边,收拾林小娘不就更方便吗?”

    世兰睁开眼睛,说道:“老太太又不是他亲娘,所谓母子不过是面子情,她支持有什么用?你看这些日子老太太在这盛家有一家老太君的架势吗?整天关着门吃斋念佛,跟不存在似的。”

    颂芝说道:“那她也是盛家最高的长辈,这位盛主君最注重脸面,要是大娘子能和老太太一边站,后面有什么事也会方便得多啊。”

    世兰想了想,输出一口长气说道:“明天我去给老太太请安。”

    真是烦死了,这么个破六品小官家里还得搞这些弯弯绕绕!世兰一把拉过湖蓝丝绵被,气呼呼的睡下。

    寿安堂就像与世隔绝一般,每天一大早就烧香礼佛,盛老太太向来起得早,每日早饭也只是简单的咸菜粥汤,刚刚用过早饭世兰就来了。

    行过礼问过安,盛老太太让世兰坐下说话,世兰看了一眼饭桌,只有几个香油花卷,一碗清粥,几个小菜。这吃得也太简单了,便说道:“母亲怎么就吃这些?都是儿媳不是,明日起儿媳一定叮嘱厨房,母亲可是家中最重要的长辈,怎么能这么俭朴?”

    盛老太太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已经习惯了,倒也不必麻烦。大娘子的心意我收到了。”

    听起来像是要下逐客令了,世兰赶紧说道:“老太太向来也知道家中的添丁的喜事,林小娘现在可是盛家的大功臣。”

    盛老太太一听就知道世兰的目的,说道:“她哪怕是生了儿子,也不能越过你去,家中妻妾尊卑不能乱,大娘子只管拿出正室的谱约束妾室就是,不必看在她曾经是我的养女的份上,她既然要进门作妾就该有作妾的自觉,该怎么把握大娘子自己有数即可。”

    世兰就知道这趟是白来了,这话的意思是她不想干涉和林氏相关的所有事,你做大的该咋咋地,不用看在林氏曾经是她养女的份上有所顾忌。她不是盛纮的亲妈,不好过多的插手儿子的私房事。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对林氏下手太狠被老太太掣肘。世兰想着,这盛老太太说精明吧,她为养子付出一切最后偏安一隅什么都没落下,连吃喝都如此节俭,说她善心糊涂吧,又能一下听出世兰的画外音,并立即表示自己不愿意插手,你们妻妾争斗不要来招惹我。

    那间铺子已经全部收拾好重新开业了,东家变成了盛王氏,稀奇的是盛纮竟然一直没有来跟世兰提出想把铺子给长枫一事。

    就在世兰以为盛纮可能打消了这个念头,盛长枫的满月酒刚过第二天,盛纮便来到葳蕤轩,对世兰提出想把那间铺子转到林氏名下。

    颂芝在门外心惊胆战,不知道世兰会气成什么样。因着这是将来要给两个孩子的,她花了不少心思收拾完铺子的账目,重新归拢杂务,还挑了新的人手,事事亲力亲为,在所有事宜都拾掇好了,盛纮来摘果子了。

    原来之前没来提是想等世兰把铺子事务全部料理好,免得累着他心爱的霜儿。

    颂芝和刘妈妈在外面随时等着世兰冲出来,她们好上去拦着。

    出乎意料的,屋里很是平和,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不一会儿盛纮就神色坦然的离开了。

    颂芝心里大叫不好,世兰这是要真的去弄死林小娘,才会这样好声好气支走盛纮。

    林栖阁里,林小娘正在满脸得意的哄儿子睡觉,盛纮刚刚过来告诉她大娘子已经同意把那间地段上好的铺子让出来,雪娘在旁边说道:“还是小娘厉害,大娘子花了那么多心思拾掇好,咱们直接拿过来盈利,省心省事。只是大娘子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按她的脾气不该闹个天翻地覆吗?”

    林小娘轻抚儿子的小脸,倨傲的说道:“纮郎发话了,她还能怎么样?那铺子就算是她买的,既然姓了盛那就是盛家产业,给谁不给谁当然该由纮郎这个当父亲的做主。纮郎这么疼枫哥儿,给一个铺子算什么,以后盛家的好东西都该是我们母子的。”说完看了看周围问道:“菊芳呢?”

    雪娘说道:“在厨房给看炉子呢,主君嘱咐的紫参鸡汤得有人看着。主君真是心疼小娘,连这点小事都要亲自吩咐下去。”

    林小娘轻蔑一笑,说道:“那是,不然也枉费我放着正头娘子不做在这里作妾。就算是作妾又怎么了?有几家大娘子像我这样既有夫君体贴又吃穿上成。”

    话还没说完,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被“嗵”的踹开,颂芝领着一群仆妇冲进屋里,指挥两个摁住雪娘,其余的三四个压住林小娘,不顾她的叫喊像压犯人那样把她拖了出去。

    林小娘被一路拖到葳蕤轩,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狼狈的模样被不少人看见,林小娘仗着生了儿子在盛家刚刚开始抖威风就被这么当众没脸,气得一路叫骂,仆妇们也并不搭理只一个劲儿的拖拉。林小娘不停的叫喊引来众人围观,颂芝见人多了起来索性左右开弓让她知道叫喊没用,几巴掌下去把林小娘打得狼狈不堪,林小娘从没受过这样巨大的羞辱,又哭又叫体面全无。

    葳蕤轩里已经摆开了阵仗,世兰坐在院子东面,左右四个粗壮的仆妇手持两寸厚五尺长模板分立左右,中间摆着长条凳,丫鬟们大气不敢出低头站在院子里。林小娘叫骂着被拖进来,颂芝将她一把仍在世兰面前:“大娘子,林小娘带到。”说完站到世兰身后,林小娘一见这架势当即吓到腿软。

    “你想干什么?”林小娘看着面含嘲讽等着看好戏的世兰,打量着两侧面无表情的执杖仆妇,威胁道:“你要是敢动我半根毫毛,纮郎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世兰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刚刚图了蔻丹的玉指,朗声说道:“好啊!我倒想看看他怎么不放过我?”

    颂芝向四个仆妇一招手,四人分别走到林小娘,两个丫鬟把林小娘拖上长条凳捆好,林小娘惊恐的叫道:“你要干什么?”

    世兰似笑非笑的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年的枫叶不够红,想给它积点颜色。”

    颂芝在世兰身后笑道:“小娘的儿子以枫命名,枫叶可是要鲜血染就才红得好看,你做娘的当然得给儿子好好纳一纳福,这可是大娘子的恩典呢!”

    林小娘几乎吓得昏死过去,盛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她趴在长凳上,看着仆妇举起手里的木板打了下来......

    林栖阁的菊芳在厨房看炉火,听到那一阵骚乱趴在窗户缝看到林小娘被拖走,在人声远离后偷偷跑出去找盛纮。盛纮在衙门离得知消息急忙往回赶。还没到葳蕤轩大门口就听见林小娘时而叫骂时而求饶的哭喊,盛纮加紧脚步,院子里林小娘被困在长条凳上正挨着板子,衣服被扯破,脸上红肿一片,仆妇正举着板子狠狠的打在她腰背上,世兰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

    “住手!你太过分了!”盛纮怒不可遏:“霜儿这才刚生完孩子啊!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大刑?”一面说着一面上去将绳子解开。

    林小娘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会伏在盛纮胸口大喘气,断断续续的说道:“纮郎,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就见不到霜儿最后一面了。”

    盛纮指着世兰大骂:“你简直是个没心肝的毒妇!我原以为你跟你姐姐不同呢!谁知你们竟是一模一样,一样的心狠手辣!”

    世兰依旧坐着,冷笑着对盛纮说道:“你知道我恶毒没用,你得让你的霜儿明白!不然她将来怎么死都不知道!”

    盛纮怒不可遏:“你这个......”

    还没等他说出口,世兰强硬的打断道:“一直以来我看在她有孕的份上都没让她日日请安在我跟前服侍,她可倒好,蹬鼻子上脸打起我嫁妆的主意了。”目光一转,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对林小娘说道:“贱人!你要是再敢乱打主意惦记我的东西,下一次可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

    说完转身进屋,只丢下一句:“刘妈妈,把这儿收拾一下,让人打水擦地,好好的葳蕤轩被这贱人弄得怪脏的。”说着还一脸嫌弃的捂住鼻子。

    盛纮看着世兰的背影又气又恨,但还是觉得找大夫给林小娘看看伤比追上去吵架更重要,抱起林小娘回到林栖阁。

    林小娘自从生下长枫后在盛家很是得脸,常常拿出从前林家小姐的款摆架子,俨然一副盛家主母的模样,不少心思灵活的丫鬟婆子常常在她面前恭维说她气质高贵气度出众,比不少官太太都强云云。结果被世兰摁在院子里当众痛打,这些日子攒起来的体面已经荡然无存,盛家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在提醒她,你是个妾室,是个可以被主母随意打骂买卖的妾室,你这辈子也别想抬头挺胸。

    林栖阁的奴婢们全都该死!为什么没有护住她!为什么让她被人拖走!为什么让她受到这样大的惊吓和刑罚!林小娘恨怒交加,但最多的还是对世兰的恐惧,这才是王若弗的真面目吗?以前一直看错了她吗?

    林栖阁的丫鬟婆子们见林小娘一身伤的被盛纮抱回来,也吓得不敢吱声,原以为大娘子会被这位宠妾压在头上,没想到她发起威来这么吓人,毫不留情的把刚刚生了儿子的盛家主君心尖上的人给打成这样。几个平时恭维林小娘最勤的婆子暗暗缩了下去,往后再也不敢说什么大娘子不如林小娘有气度,不如林小娘聪慧这样的话。万一传到大娘子耳朵里,还不得脱层皮啊!

    待雪娘和菊芳给林小娘上完药,盛纮进来坐在床边柔声说道:“霜儿,还疼不疼?”

    林小娘趴在床上,全身疼痛难忍,脸面丢尽,拉着盛纮双眼红肿的哭诉:“纮郎,往后霜儿什么都不敢要了,大娘子这般厉害,霜儿真是怕极了,倘若只有霜儿只是孤身一人,那任由她处置也便罢了,可现在还有枫哥儿,霜儿实在不忍心看着咱们的孩儿还在襁褓中就没了亲娘。”

    盛纮安慰道:“霜儿放心,有我在呢,我一定会护着你和孩子周全。”

    林小娘继续哭道:“从前听说大娘子的姐姐将妾室卖进青楼,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她们是亲姐妹,姐姐会做的事,妹妹又会差到哪里去。霜儿当初只顾和纮郎的情谊,放着正室娘子不做也要嫁与纮郎,可怎么也没料到嫁与纮郎会这般担惊受怕,事到如今可怎么办啊?”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林小娘本来可以不必这般委屈,都是顾及跟你的情分才落得被人随意拿捏的地步,你盛纮得负全责。

    盛纮看到她浑身伤痕神情凄然的模样满是心疼,想起方才世兰傲慢不屑的模样就恼火:“大娘子实在过分,你是为盛家诞育子嗣的人,哪能说打就打说卖就卖。她仗着出身高门就这么在盛家作威作福,我自会去与岳母好好说道,让她加以约束。霜儿往后也不要去招惹她,你柔弱纯善,她牙尖嘴利,有时候连我都闹不过她,你哪里是她的对手?”

    林小娘虚弱的点点头,心中暗自思量日后该怎么让这位大娘子知道她林噙霜不是好欺负的。

    当天傍晚,世兰暴打林小娘一事就传到了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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