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萧熠自上次突发心疾,身体便每况愈下,人清瘦了不少,方才听下人谈论,太子妃出门见了定王妃,神思又衰弱几分。

    他看着掀起珠帘走过来的女子,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去见了定王妃?”

    闻承采神态安然,“妾身见了。”

    萧熠愣了愣,“你为何会与她相识?”

    “殿下莫不是忘了,定王妃曾在青岚书院读过书,与阿兄相熟,一来二去,妾身自然有所耳闻,”闻承采面上一派冷静,“而且她曾在闻家住过一段日子,救过妾身的性命。”

    萧熠咳了几声,道:“可你大张旗鼓的去见她,拉拢她,这是母后让你做的事。”

    “是魏南歆又说了什么对吧?”闻承采心里十分不悦,冷笑了一声,“自作聪明,这假惺惺的好意殿下当真看不出来?若她懂事,她就不该一意孤行的吵着要回来。”

    魏南歆懂什么?看不清局势不怪她,可她凡事都要掺一脚,自顾不暇,受人蒙蔽,还要给别人添乱。

    萧熠道:“孤不明白,你为何对她成见如此之深,她的家在这里,不回来,她该待在何处?”

    闻承采皱眉道:“殿下,妾身不想和你争她的事,然而,此番行事,她太自以为是了,这不是内宅纷争,拢权远比她想得要复杂,时至今日,她到现在还是单纯的以为只要把魏南淇稳住,定王就不会有所作为,你就可以顺利登基。”

    萧熠心头咯噔一下,颓然不答。闻承采看着他的眼睛,“可殿下的难处根本不在这里?想来,殿下应该心里清楚,除了太极殿那位,最大的问题就是兵权,北部有林锡成的铁骑,南面有晋王的水兵,确实,水兵不足为患,可晋王和南疆勾结,这是不争的事实,殿下手中握着京师二十万禁军,怕是无法与两方同时开战。”

    “孤不会残害手足,萧崇是孤的兄长,萧羡是孤的弟弟,无论如何孤也不会伤害他们。孤做不出弑兄、屠弟的事。”萧熠疲惫地闭上眼。

    一听这话,闻承采叹了一声,“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你该做出选择。”

    “南疆那边可以派人和亲,先稳住局面,萧羡,”萧熠停顿了一下,“孤会提拔他,加官晋爵,土地钱财,宅邸美人,总会有他想要的。”

    “殿下,送公主和亲屈是大梁的辱妥协,南下必有几场恶战,和亲解决不了问题,”闻承采神色复杂,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不再说这些事,“妾身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三娘的,倒是魏南歆,殿下千万要保护好,别再让她拖后腿。”

    萧熠抽动着肩膀,“三娘?”

    “定王妃。”闻承采挪开视线,不再看他,“宁国公的二公子早夭,殿下不知道吗?”

    萧熠双目失神,良久低下头,喃喃说道:“魏三娘......”

    魏南淇也是家中排行老三。

    当初见面是七岁,时隔十三年,年龄对的上。

    那时在秋院吵架的臭脾气......也像。

    真的是她吗?

    不对,若真是魏三娘,为什么不来见他?

    萧熠心里乱糟糟的,抬头看她,攥着拳头的手微微发抖,“三娘......魏南淇小时候是不是在扬州生活过一段时间?”

    “这些事妾身并不不清楚,不过,妾身听她说过,母亲贺兰萱是得肺痨而死。”闻承采看出他情绪的波动,“怎么?是殿下的故人?”

    萧熠怔了怔,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笃定那个魏三娘就是魏南淇。

    闻承采手上的动作微顿,“殿下,定王妃,托妾身给你些东西。”

    恍惚间,萧熠回神,问道:“什么?”

    “殿下不用这般激动,”闻承采走到他身前的书案,轻轻放下一张素帕,“柳飞玄的案子,殿下要彻查。”

    萧熠听到珠子磕碰的声音稍稍一愣,闻承采抬手掀开素帕的一角,“殿下,这是从柳飞玄的肚子里取出来的,”

    “你可以看看,这夜明珠的成色是祖母绿,夜色有光如明烛,可比和氏璧。”

    “柳娇的父亲,案子不是已经查明了吗?害死柳飞玄的人是齐金。”萧熠拿出另外一条帕子,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打量,“冯小圆递上来的口供,孤看了,齐金也亲口承认了,人证物证俱在,为何还要彻查?”

    “殿下,害死柳飞玄的可不止齐家。”闻承采不敢直接挑明说出珠子的来源,只是提醒道,“这珠子价值连城,不会毫无缘由的出现在柳飞玄身上。”

    萧熠道:“太子妃直说,魏南淇想让孤做什么?”

    闻承采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不满,紧了紧手指,“她希望您能彻查此案。”

    萧熠脸色略微阴沉,“柳娇呢?”

    闻承采苦笑道:“已经死了,只留了孩子。”

    萧熠搁下手里的珠子。

    他明白了,冯小圆对他的吩咐阳奉阴违。

    这时,小太监进屋,叩了一头,“太子殿下,冯提督求见。”

    萧熠冷笑一声,用帕子盖住夜明珠,“让他进来。”

    门外的冯小圆了准许,迈着步子缓缓进屋,腰间缀吊着的宝玉极为显眼,“殿下,魏姑娘那边传话,问您午时还过去用饭吗?”

    萧熠低头看着那人,目光里生出几分怒意。

    是了,他之前就让冯小圆调查过魏南淇,结果他把这码事忘得彻底!

    萧熠看着他没说话,这几日他病着,全然不知冯小圆这几日在京师里行事目无王法,斩杀数百人。

    而那些人皆是曾经得罪过他的。

    冯小圆跪着不舒服,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不想,正好就对上萧熠的目光吓得一激灵。

    隔了一会儿,萧熠倏然笑了起来,“冯小圆,孤交给你的差事可都办的妥当了。”

    冯小圆被他看的心虚,瑟缩了一下,又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太子妃,心中暗骂道:“莫不是闻承采跑这里来打小报告?”

    他跪在地上磕头,“殿下说的是哪件事?”

    “你办的哪件事,孤没有赏赐?”萧熠抬手,示意闻承采先下去。

    冯小圆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战战兢兢的先表了决心,“太子殿下,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半点忤逆。”

    “既然如此,那你就再替孤办一件事,”萧熠屈指敲了几声桌面,“把这东西送到定王府。”

    冯小圆听到这事吓得腿抖,磕巴道:“定,定王府?”

    “怎么?”萧熠问道,“不愿意?”

    冯小圆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斟酌着措辞:“太子殿下托奴婢办的事,奴婢自然是竭尽所能,只是,只是奴婢......”他不受定王待见!

    这事就算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想去招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萧熠面不改色,道:“只是让你送些东西,再传个话,推三阻四,想忤逆孤?”

    冯小圆不敢再拒,只得咬着牙应下,“奴婢这就去。”

    “起身,”萧熠收目光,看着书案上的物件,“你就和定王说,孤要重查柳飞玄的案子,此事全权交给他处理。”

    冯小圆起身的时候,手滑了一下,险些栽倒,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殿下为何要重审此案?”

    萧熠看着他,“你问孤?”

    冯小圆揣摩着太子的意思,明白这是太子殿下给他的警告,他捧着桌上的物件,边行礼边往门口退。

    待他出了东宫,冯小圆怕其中有诈,打开手里的素帕,玩味地转着手里的珠子,轻蔑一笑。

    这穷酸的东宫也有这宝贝东西?

    ......

    李祎挂念了四日才见到魏南淇,这会儿做什么都不假他人之手,亲一会儿自研墨,一会儿亲自煮茶奉上,“王妃,刚泡好的茶。”

    锦安在树上盯梢,备受煎熬,有时候他真想把那张谄媚的脸撕碎。

    魏南淇搁下手中的狼毫笔,漫不经心抿一口,慢吞吞地说道:“李......李祎,你忙你的就好,不必管我。”

    “这些事都是鄙人该做的,鄙人不觉得辛苦。”说着,李祎帮着她收拾书案前的宣纸,好似不经意的碰到魏南淇的衣袖。

    锦安瞪大了眼睛,恨自己不能进去揍人,就这么半天,李祎在屋里偷看魏南淇整整十一次,而他胸前的领口,也比进门的时候扯开不少。

    与其说是献殷勤,更像是开屏的孔雀,不过盯着那张尖嘴猴腮的脸,应该是在恶心人!

    而锦安不知道的是,这人还偷偷抹了粉,擦了香,魏南淇被他呛个半死。

    李祎往前凑,魏南淇不愿理会,忍着刺鼻的香气,把他拿来的手札彻底翻看了一遍,重新抄录。

    书页残缺,还有被火焚烧过的一角,后面五页的字迹皆被水晕开。

    手扎破损严重,她已经试着补充后面的内容,但无济于事。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李祎又笑呵呵地凑上来,“王妃,听书院的人说你不但上知天文下至地理,而且还会摸骨算命!”

    魏南淇抬头看他,“怎么,觉得是夸夸其谈?”

    她还真敢接!李祎面色僵硬,干咳一声,察觉她不按常理出牌,便也就厚着脸皮迎难而上,笑道:“那不如,王妃,也给鄙人看看。”

    锦安:!!!

    魏南淇道:“看哪方面?”

    李祎自觉地把手递过去,放在她面前,“姻缘,啊不,是官运,是官运!”

    锦安在册子上飞快地写下眼前的情况。

    魏南淇拿书册推开他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委曲求全才是,这书札我也无能为力。”

    半晌,李祎嘴角抽搐,心里面已经问候了魏家祖宗十八代,“王妃说的是,王妃说的是。”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在这伺候了半天,这人连个面子都不给!

    贱人,恃才傲物的贱人!

    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人踩在脚下!

    李祎低着头,对她越来越嫉恨和唾弃,可他无能为力,只能恶狠狠地诅咒她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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