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淇忙不迭从床上爬下来,跟着萧衍舟一路去往书房,收拾一下去徐州的东西。

    奚庭生正巧赶到,朝二人施了一礼,“殿下,王妃。”

    “进屋说。”萧衍舟抬脚迈进书房。

    奚庭生走到魏南淇身边,道:“多谢王妃,给清欢介绍一件好差事。”

    “举手之劳,”魏南淇道,“她还适应吗?”

    “挺好的,”奚庭生道,“这几日书斋大扫除,早出晚归,累些,但也乐在其中。”

    魏南淇道:“等忙过这段日子就会好一点,太子妃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为难她。”

    奚庭生干净利落的应了一声。

    两人说了会儿话才进书房。

    奚庭生这几日在查柳飞玄的案子,为了追查夜明珠的下落,特意又跑了一趟柳飞玄的老家,“按照柳娇的口供夜明珠有四颗,但眼下有两颗夜明珠下落不明。所以我有些怀疑,毕竟柳娇的口供是西厂记录,王皇后到底贿赂了多少颗珠子都是他们说了算。”

    人证死了,口供作假,物证也不够齐全,这案子实在棘手。

    萧衍舟道:“西厂的人在配合查案?”

    奚庭生道:“对,但武德司和西厂的关系闹得很僵,按理说他们不会给我们什么好脸色,但这次西厂的人态度随和,如此作戏,应该另有原因。”

    “夜明珠是王皇后作案的罪证,他们居然会记录口供。”萧衍舟落笔,缓缓在册子圈住夜明珠三个字,“冯小圆还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夜明珠是王皇后顺水推舟,故意给他们看的。

    奚庭生道:“王皇后现在需要一个替罪羊,这夜明珠应该是其中的关键。”

    魏南淇:“......”

    “王妃有什么好意见?”奚庭生见她看向这边。

    “没有。”魏南淇耸了耸肩。

    这里面水太深,趟一半就行了,剩下的都交给萧衍舟。

    对,就是这样。

    “王皇后每年都会给世家贵女赏赐一些东西,查查这些人,都谁有夜明珠,”萧衍舟停顿了一下,抬了抬眼皮看向魏南淇,“她是不是给过你东西?”

    魏南淇细想了一下,否认道:“没有。”

    萧衍舟挑眉,他记得那次去城门口接人,魏南淇出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打扮。

    她居然转头就忘了。

    奚庭生干咳一声,说道:“王妃您上次珠光宝气的从皇宫走出来,底下的人早就都传开了。”

    经过人提醒,魏南淇诶了一声,“我记起来了,不过那都是些金银首饰,好像没有珠子。”

    “带回来一个小盒子。”萧衍舟说完,便让锦安去库房查。

    不消片刻,锦安就把盒子带来,里面就是两颗夜明珠。

    奚庭生无奈一笑,“王妃啊,若是王皇后说她给你六颗珠子,你可就完了。”

    魏南淇闻言心头狂跳,一个不注意就成罪魁祸首了,“不会真是冲我来的吧?”

    这可是彻头彻尾的栽赃陷害啊!

    萧衍舟不动声色地掩上盒子,“你说呢。”

    魏南淇脑子发涨,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也太荒唐了吧。”

    有罪的人是她吗?

    奚庭生在宫中浸淫多年,王皇后的手段他是心知肚明的,安慰道:“王妃不必太过忧心,眼下我们已经发现王皇后的阴谋,完全可以提前做防备,假的成不了真的,真的也成不了假的。”

    魏南淇欲言又止,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赵管家站在门外喊了一声,“殿下,时辰到了。”

    萧衍舟看向魏南淇,叮嘱道:“事情先这样,你这几日不要乱跑。”

    魏南淇点了下头,“那你把锦安带上,此番去行宫很危险的,多带一个保险。”

    咸丰帝见他,肯定不是单纯的父子叙旧那般简单,而且有了方才的事,今天一计,明天一计,难保王皇后不会再动什么手脚。

    萧衍舟沉默了一下,似乎是不同意,魏南淇道:“我在王府很安全,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我乖乖等你回来。”

    孟殷能打但心思不如锦安细腻,两个人跟着,她或许能放心些。

    奚庭生先行一步离开书房。

    萧衍舟斟酌片刻,道:“等我回来。”

    魏南淇笑了笑,“注意安全。”

    奚庭生出了王府,立于房檐之下等萧衍舟出来,他在书房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夜明珠这件事萧衍舟似乎另有打算,但他似乎不想让魏南淇知道。

    等到人后,奚庭生不由地问道:“夜明珠的事,殿下有什么打算?”

    萧衍舟淡声道:“两个法子,其一,我收买了王皇后的贴身侍女,如果她今晚能把王皇后栽赃设计的计划告知于我,说明可信,那么我们就给王皇后搭戏台子,让她自取灭亡。其二,活捉冯小圆,大刑伺候,他什么都会招。”

    奚庭生默然了,招招致命,他还能说什么呢,萧衍舟所说的每一件事都能让王皇后身败名裂,从高台上掉下来。

    尤其是冯小圆,这人不安非,这几日晚上天天去花街柳巷,虽然带着很多西厂的人,但大都酒囊饭袋,抓他不是什么难事。

    萧衍舟道:“盯紧了。”

    “行,”奚庭生点了下头,施礼道,“殿下注意安全。”

    屋内一片空寂,魏南淇有些心不在焉,在书房转悠了几圈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屋子闷,随手推开窗户,漫无目标地看着屋内的布局,最终,视线落在书架上的紫檀木盒子。与其说是心神不定,其实更多的是焦躁不安。

    看了片刻,眼熟,似乎也是别人给她的。

    魏南淇皱眉思索了一下,猛然想起这盒子是咸丰帝给她的,里面装着季修源的画。

    既然是老师的画,不如一并带回去给师母吧,她这么想着,旋即上前一步踩着凳子,谨慎地把盒子抱了下来。

    魏南淇打开盒子,檀香扑面而来,她犹豫了半天才取出画,解开了飘带状的丝绦。

    这时,赵管家又来叩门,“王妃,方才有人送来拜帖,想见你一面。”

    魏南淇对机关术深有研究,画轴拿出来的时候就察觉其中另有关窍,“进来说话。”

    赵管家进屋,道:“王妃,这拜帖没写名字,送来的人也一句话都没留。”

    “没留名字?”魏南淇搁下手里的画,接过拜帖,喃喃道,“这么奇怪。”

    赵管家也觉得奇怪,要是恶作剧还好,若是有心之人,引王妃出去,那可就事关重大。

    魏南淇低下头看字帖的那瞬间,怔了怔,神情低沉,“是太子。”

    她扬州的时候,为了练字,临摹过的萧熠字迹,他的字体是正楷,疏瘦劲练,却有沉厚凝然之韵。

    赵管家疑惑万分,磕磕巴巴的说道:“太子邀王妃......”

    魏南淇琢磨了一下,“应该是为了柳飞玄的案子,我去去就回。”

    她正好有话要和太子说。

    赵管家拦住人,“这,要不等,殿下回来再去?”

    魏南淇瞧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就一盏茶的功夫,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赵管家犹疑了一会儿,“那王妃早些回来。”

    魏南淇应了一声,敲了敲桌案上的紫檀木盒子,“这个画卷要收好,画轴里面藏了东西。”

    赵管家点头,又问道:“是季老先生留给您的东西?”

    “可能是吧。”魏南淇出门时,顺手拿了件披风。

    天色渐暗,魏南淇一路沉思,不知不觉到了茶肆。

    萧熠对于魏南淇没来找他心里想过许多理由,他已经猜透了几分,可还是想再见一面,当面问清此事。

    他珍而重之,一直都在盼着她能来找自己。

    可她为何不信守承诺?

    为何一直隐瞒身份?

    魏南淇看见那人背影眼皮一跳,迈上台阶绕到屏风后,“太子殿下。”

    萧熠心如乱麻,屏息看了片刻,踱步至她面前,“你一直不来见我,我都要以为你......”

    魏南淇以现在的身份私下见萧熠已经不合规矩了,若是被有心人发现,那更是免不了流言蜚语。

    她神色很平静,不着痕迹的挪开视线,“太子殿下,我很感激你那年施舍给我银钱,还教我习字读书,再生之恩,终生不忘。”

    萧熠那时十五六岁,正是初懂人事的年纪,对她的情谊自是说不透的,“不是施舍。”

    屋里的气氛很沉重,尽管两人什么都没说,魏南淇暗自无奈,问道:“殿下找我来所谓何事?”

    萧熠垂下眼帘,眼睫轻轻颤动,犹豫着问道,“你回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魏南淇心情复杂极了,只能沉默不语。

    “就因为我是太子,因为我当初没告诉你我的身份,”萧熠心口有些痛,“可你也没如实相告我你的身份啊。”

    魏南淇张了张嘴,须臾说道:“殿下,在赐婚之前,我没有想过再回武安侯府。”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回身份,如果没有这场婚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萧熠执意要问出一个答案,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可你还是回来了,你选的人是萧衍舟。”

    “我和他的身份有什么不同吗?”

    魏南淇一脸错愕。

    萧熠道:“若他日,萧衍舟位居九五至尊,成为万乘之主,你该如何?”

    有些事情埋在心里就好了,没必要说出来。魏南淇皱眉道:“太子殿下你吃太多酒了,还是回去吧。”

    “孤没醉,孤在问你,”萧熠的眸光动了动,声音有些不稳,“孤把这个位子给他,你还会跟着他吗?”

    魏南淇有些恍然,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你犹豫了,”萧熠看着她,缓缓阖上了眼,眼尾泛红,窗外吹来一阵凉风,让人清醒了几分,“他也留不住你的。”

    魏南淇一直沉默着,闻到他身上有很重的酒味,就没有再和他提及柳飞玄的事。

    两人半晌相对无言,送人走时,萧熠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

    魏南淇看他脸色不是很好,又说道:“太子殿下,多保重身体。”

    萧熠讷讷道:“承你吉言。”

    月色朦胧之下,几息之间晃过数到身影。

    这条街巷距离王府还有一段距离,魏南淇心中一凛,接连往后退了几步,而后,呼地一声,一支飞镖射了过来,扎在她鞋子前。

    第二支飞镖相继打来,射在她的退路。

    夜行衣手持剑刃一拥而上,前后夹击,魏南淇攥紧手,意识到她的随行暗卫被人解决了。

    “魏苒啊魏苒,你也有今日。”声音咬牙切齿,能听出此人对她早已恨之入骨。

    魏南淇回头,转瞬之间,寒光闪烁的刃面刺入血肉,鲜血霎时浸染了衣裙,而映入眼帘的正是跟在她身边多日的李祎。

    虽未伤及要害,却也是疼痛难当,魏南淇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刀身抽出时,身体上的伤口不断地冒血,“李祎!”

    李祎满面狰狞的笑容,低声道:“手札已经拿到了,图纸也拿到了,你可以去死了。”

    魏南淇扯着他的手臂,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此时,呼吸都是扯着痛的,“乱臣贼子......”

    早晚死在萧羡手里。

    李祎心情激荡,低头看着,以为她是在害怕求饶,如此,他不禁想起前两日她嚣张至极的模样,李祎忍不住笑了几声,蓦地,又捅出一刀奔着要害。

    温热的血汩汩流出,疼痛如潮水般袭来。

    李祎手臂传来微微刺痛,神情骤变,一把推开了人,魏南淇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渐渐失去意识。

    黑衣人上前说道:“李大人,晋王可没让咱们杀人!”

    李祎神情阴鸷,恶狠狠的说道:“你懂什么,魏苒一死,徐州的人心就散了一半,现如今徐州只剩下一个关向武,晋王攻下徐州,轻而易举。”

    是了,魏南淇那三年,帮徐州治理水患,开垦荒地,凝聚不少的人心,甚至就连山上的土匪都是主动归降。

    不过,最重要的是军事建筑。

    黑衣人道:“可我们该如何向晋王交代?”

    “我现在拿着这些图纸,完全可以顶替魏苒之前的位置,怎么交代?”李祎看来一眼躺在地上的人,脆弱到不堪一击,他扔掉了手中的匕首,“就这么交代,回去禀报晋王,魏苒就是死了。”

    一群人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天空下起毛毛细雨。

    萧雀打着伞走过去,推搡着身边的婢女,“你快去看看,那里是不是躺着一个人?”

    婢女摇了摇头,“这,这黑灯瞎火的,闹鬼怎么办,奴婢,奴婢不敢啊!”

    萧雀方才听见这里的动静,出于好奇便过来瞧瞧,“怕什么,本宫就站在你身后呢!”

    婢女闻言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过去,她看见地上的一滩血迹,惊呼一声,险些吓哭了,“小殿下,这人流了好多血!”

    萧雀听到是人命关天的事,也跑了过去,“还活着吗?”

    婢女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转而看向萧雀,颤声道:“殿下,这人,是,是定王妃......”

    萧雀手抖了一下,她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有些喘不过气来,“快去,快去,定王府,叫人!”

    婢女恍惚了一下,听了吩咐,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又折回来。

    雨越下越大,萧雀看着满地的鲜血心头陡地一颤。

    真的会死人吗?

    她凑近一点,伞面朝魏南淇身上倾斜,尽力不让雨水沾染伤口,她努力回想自己看过的医书,哆嗦着手,从袖口扯出素帕捂住了一道伤口。

    婢女冒着雨,这一路跑得跌跌撞撞,她敲响定王府的大门,还没来及的看清眼前的人,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们王妃......你们王妃被歹人袭击了,身上流了好多血。”

    萧衍舟从行宫回来,脖颈和脸上的血迹已经有些凝固,他听见那些话,停下了手中擦拭的动作,回头望着她,神情似乎显得......

    显得十分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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