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酉时,定王府灯火通明。

    褚卿云看到衣裙上的血迹和深可见骨的伤口,心脏狠狠的刺痛了一下,行医数年,他知道这个出血程度,人已经命悬一线了。

    萧衍舟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隐隐发红,和手臂上的青筋泄露出情绪。

    他一身玄衣,仰头望着那扇门,挺拔的身姿无端让人看出几分狼狈,甚至是颓废,像是迷失找不到归路的孩子。

    奚庭生想了一下,劝道:“殿下,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先包扎一下吧。”

    萧衍舟不语,也没有挪开视线。

    奚庭生手搭在刀鞘上,迟疑片刻,还是说道:“殿下,此事还没有完。”

    魏南淇遇刺的事,无论对京师还是徐州,都有不小的影响,尤其是季修源的暗网,若是不能顺利安抚,恐是会掀起一场暴乱,影响萧衍舟的计划。

    萧衍舟双目猩红,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如果魏苒死了,他们都要陪葬。”

    声音冰冷刺骨,奚庭生听得头皮发麻,没有再说话。

    田清欢在屋里帮着褚卿云打下手,身上也沾了污血。田汐儿哭哭啼啼的,在屋里帮不上忙,又出来煎药。

    锦安回来的时候,看到赵管家才得知消息,“出门时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赵管家道:“王妃收到一张拜帖,就出去了。”

    孟殷身上也挨了两刀,但都是皮外伤,根本不值得他在意,“谁叫出去的?”

    “王妃说是太子,”赵管家心里悔恨着,“是老奴没拦住王妃。”

    孟殷皱眉道:“那刺伤王妃的人是太子?”

    “不是,是李祎,”锦安眼里闪着寒光,“刚才得到消息,我派过去的跟踪他的暗卫都被杀了。”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因为他那副蠢相,所以低估了他的实力。

    天已大亮,屋外还是那群人。

    褚卿云眼底乌青,神情疲惫,推开门的一瞬,萧衍舟已上前一步等着他开口。

    “虽然未伤及要害,但伤口太深,失血过多,能不能醒......我也说不好,我一会儿写信,让柳弦月过来看看,或者把人送到漠北,让师傅救治,总会有办法的,”褚卿云抬头看他,“你也.....蛊毒发作了。”

    萧衍舟只问着他,“能不能醒?”

    褚卿云沉默了几息,如实说道:“最多半月,若是不能醒来,那日后也难醒了。”

    “这是药方,每日都灌下去,一日三服,缺一不可。”褚卿云纠结了片刻,道:“殿下还是先把身上的处理了,缓和一下情绪。”

    萧衍舟睫毛一颤,目光一寸寸的沉下去,彻底失去了理智。

    再看时,眼底已是一片荒芜。

    床榻上的人脸色苍白,看不见一点血色,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如同睡过去一般。

    萧衍舟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缓缓在榻沿坐下,格外小心的,去触碰着她的手腕。

    魏南淇身上的凉意传递到萧衍舟的身上,让他一点点坠入的冰窟之中。

    ......

    定王妃遇刺的事,一早就有人在暗中放出了消息。

    萧漓急匆匆走到西厢房,顾不得规矩,直接推开了门,“小道长,外面都在传言定王妃遇刺了,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了尘眸色晦暗,手里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没理会萧漓,而是看向身着劲装的女子,“去熙人楼拿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漓追问道:“你要拿谁?”

    “冯小圆,”了尘缓缓地抬头,与他对视,“她是见了太子才出事的,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他头上。”

    萧漓震惊道:“定王妃真的出事了?”

    了尘点了下头,“暗网成员复杂,其中有不少人是我无法管控的,他们只听命于定王妃,若她一出事,那些人会擅自行动,保不齐会做什么,我要尽快缉拿真凶,不然再这么下去,你也很危险。”

    萧漓心中焦急,见她要走,闪身挡在门口,“你要去定王府?我也要去!”

    了尘道:“你去做什么?你就不怕定王生气,迁怒于你。”

    萧漓一愣,道:“我想去看看。”

    “不行,这几日外面太乱,行宫那边,定王也遭遇暗杀,我带你出去太冒险了。”了尘低头凝望着他,“这边我派过来五十名护卫加强警戒,还算安全,你老实在院里待着,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即告诉你。”

    萧漓有些激动,道:“你有这些人不如让他们先去追查凶手的下落,冯小圆身边都是酒囊饭袋,根本没有实力刺杀定王妃,昨夜刺杀,明显是另有其人!”

    他不想在做那个拖后腿的人。

    如果了尘一直跟在魏南淇身边,或许就不会遭此劫难。

    了尘站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实话与你讲,昨夜三更时分,行宫遇刺引起不小的混乱,萧衍舟趁着京师这场混乱,在皇城外禁军换防的时候,调动了自己的军队入城,现在的皇宫外已经驻扎两千精兵,随时可听候调遣,倘若此时拿下皇宫,事情就算办下来了。”

    萧漓怔愣片刻,感到讶然,“他为何一直没有行动?”

    了尘道:“陛上一旦宾天,晋王就会起兵,南蛮和北狄趁虚而入,各地豪族亦会趁火打劫,各地为王,届时天下大乱,国覆家亡,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萧衍舟不会轻举妄动,否则他将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一局面早已无力回天。可萧熠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需要的是等一个时机,可能是一年后,也可能是五年后。”

    反正晋王或者王皇后,他们总有一个会迫不及待先动手的,掀起乱世。

    这些话,萧漓足足消化了半晌才明白,“伺机而动。”

    萧衍舟是日后的枭雄。

    “没错。”了尘眉头皱起,垂眸静默了须臾,不想再抑止自己内心的气愤,“可这不是魏苒想看到的,战乱一旦掀起来,受苦的只有黎民百姓,她费尽心思,在太子和定王之间转圜,可王皇后不辨是非忠良,多次从中作梗,什么都没做好,自己先倒了,我真后悔带她回来!”

    萧漓手微微一颤,心蓦然悬了起来,也有几分紧张。

    了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明明对得起所有人。”

    萧漓望着她,不由心中一痛,了尘微微一顿,自觉有些失态,语气缓和了些,“你上次问我,你想不明白,她为何将我派到你身边,在这样的世道里,就算是皇太孙没有权利和兵权,亦是蝼蚁。这个问题,我没办法替她答,若是想知道,有机会亲自问她吧,”

    了尘走过去的时候,萧漓抓住了她的衣袖,抬着头不甘心地看她。

    这些时日的相处,了尘能感觉到他心思很重,想得也很多,心智完全超乎了同龄人。

    ......

    谭敬礼听闻消息,额角的青筋一跳,急忙派人驾着马车赶到定王府,“王妃如何了?”

    话未说完,谭敬礼已经一脚跨入王府内院,赵管家拦住了人,劝道:“谭老先生,殿下说了,任何人不得见王妃。”

    谭敬礼皱着眉头,心里更加不安了,“那你先告诉老夫,她人如何了?”

    提及此事,就算一把岁数的赵管家也难以掩盖脸上悲恸的神情,“王妃失血过多,昏迷了。”

    谭敬礼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举止失措,还是赵管家扶住了人,他道:“萧衍舟呢?”

    “殿下,”赵管家神情一言难尽,“殿下和宁国公去皇宫了。”

    “他是疯了吗!”谭敬礼心绪翻涌, 质问道,“这个时候他去皇宫做什么!”

    赵管家没再接话,也不敢去看谭敬礼。他知道的,萧衍舟走的时候,就是很不对劲。

    能是做什么啊,这会儿,奚庭生怕是已经带着武德司的人围住了西厂。

    谭敬礼似是想到什么,心里蓦然一惊,面容冷下来几分,呵斥道:“他是狗急跳墙,要逼宫吗?这可是要背负千古骂名的!”

    赵管家面色铁青,看着谭敬礼不做言语。

    两人对视片刻,谭敬礼也反应过来了,想要往外走,“你们是要做什么,你们连我都拦吗!?”

    赵管家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殿下只是去拿一个人,不会做出那等事。”

    谭敬礼气冲冲地问道:“拿谁?”

    “薛显生,”赵管家顿了顿,“暗杀王妃的刺客一夜之间在京师蒸发寻不到踪迹,正巧,昨夜北城门口死了几个士兵,殿下怀疑他们是从那里逃出城的。”

    昨夜镇守北城门的是左军营将长孙连云,是薛显生家嫡次女的赘婿。

    “他只是去问责?”谭敬礼皱眉道,“既如此,为何不让老夫离开?又为何不让老夫见人?”

    赵管家一一回答道:“殿下现在只想追查凶手,为王妃报仇,不会做多余的事。殿下不让您离开,是因为外面乱,您孤身一人,殿下是为您的安全着想,至于,为何不让见人,医师说了,王妃现在的情况需要静养,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那人何时能醒?”谭敬礼观察着他的脸色,心慌了起来,“是不是伤的很重?是何人暗杀?”

    赵管家点了下头,低声道:“行刺的王妃是李祎,能不能醒来......医师没有太大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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