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时宴莫名其妙的甩了脸,赵雄按理说也应当甩脸,只是宋时宴甩脸甩的突然,等她反应过来宋时宴拄着拐竟然也走出去了五丈远。

    甩脸这事儿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最能气人,她如今追上去再给他甩脸,反倒显得她小气。

    于是赵雄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快走几步又搀扶住了他,倒是宋时宴不知道还在生哪门子的闷气,甩了两下没甩开,脸黑的像是被欠了一万两可是追不回来了。

    两个人在密林里艰难的走了很久,最后终于发现走了半天竟然又绕回了原地。

    赵雄想起西北营里的老军痞闲扯皮时说的话,是有这种林子不能辨日月,让人分不清方向,不熟悉地形的人闯进去便出不去了。

    赵雄去撕宋时宴的衣服,让本就在闹别扭的宋时宴愈加不痛快,扭住赵雄的手,问她究竟要做什么,皱着眉头,凶神恶煞,可怖的张嘴就能吃小孩了。

    这会儿的赵雄实在是无辜,话说的自然也是理直气壮,“一看便是我们迷路了,撕点你的衣服做布条系在树干上,避免走回头路。”末了说,“总不能撕我的吧。”

    这一日宋时宴一直心不在焉,这才意识到他和赵南柳现在是在树林里迷了路。于是开始辨别地形,他松开赵雄的手,嘴很硬,“我身上这件衣服够你撕几条的,在外闯荡了两年也没见长脑子长个儿。”

    这人说话真不好听,说她没长脑子怎么还扯她不长个。她在西北营整日听到最多的就是小矮子,她恨死自己没能长成宋时宴这样的大高个,不然这会儿能扇他的后脑勺。

    可这两年她也不是真的没长进,比如她现在就会忍气吞声,“好、行,你个儿高、你有脑子,那你倒是出出主意。”但凡这家伙摊手,她便手起刀落立马了结了这个瘸腿残废。

    宋时宴要她仔细看看树干,光滑的一面为南,粗糙的一面为北,因南面受到更多日照。

    赵雄下意识称赞:“果然是有点聪明才智,”但转头又道:“那你方才是在干什么,陪着我绕大圈儿溜达锻炼身体呢。”

    这一提又戳中了宋时宴那点少男扭扭捏捏的烦心事,“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气人,你不说话我看我们能早点走出去。”

    赵雄翻个白眼,可也晓得接下来的路要多多仰仗这位战地经验十分老成的古怪王爷,于是在背后做了个背肩空摔,空解了解气。。

    分辨出方向便要好一些,两人朝着一个方向又走了段路,终于碰到了背着大大的背篓的采药人。当赵雄和宋时宴形象潦草、以极其接近野人的形象出现在采药人的身边时,结结实实将那采药人吓了一大跳。

    采药人提防且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二位野人,其中又矮又瘦又脏兮兮的反倒伶牙俐齿,且说,东边糟了战乱,出来逃难,结果误闯进这山里面来出不去了,“好心人能不能带我们出去。”

    采药人听完又打量一番二人,瞧见黑着脸的一位拄着拐、瘸着退,指着说:“他腿怎么了。”

    “摔着了,不知道村里有没有大夫能看一看。”

    没想到采药人是个热心肠,“好说好说,我知道一位年轻大夫仁医圣手。我能带你们去。”

    “如此甚好,就是麻烦恩人了。”

    “这有什么麻烦,我正要下山回村,顺路的事儿。况且那大夫是个大善人,倘若你们手头困难,也不会危难你们。”

    赵雄忙说:“那可真是我们走运了。”

    起止是走运,简直是行大运。

    采药人唤作田五,“没个正经名,因为行五,大家就都喊我田五。”田五为人爽利,翻山的本事不小,走快了也肯回头搀扶一把瘸子。

    赵雄觉得此人正派又有侠义精神,客客气气的唤了声“田大哥”,又与他客套几句。

    田五也是实在人,居然脸一红,说着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与赵雄竟寒暄起家里几口人、家里是放牛的还是种田的、娶没娶媳妇儿、说没说亲。

    赵雄口中讲出来的话变成叭叭的噪音落尽宋时宴的耳朵里,吵的他脑仁疼,又给他藏在丁点心眼里的古怪脾气添了把火,“叽叽喳喳,你怎么像只鸟”。

    说她像只鸟,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句夸人的好话。赵雄咂舌。

    可她分明记得那年花魁淼淼横空出世要巡街,宋时宴爱出风头一掷千金成为花魁的座上宾,他赞她歌喉像是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

    百灵鸟也是鸟。可是她这只鸟不是百灵鸟。

    赵雄干脆放开了掺着宋时宴的手,甚至扯走了田五,还一本正经的与田五道:“他大抵是病痛难忍,我们离远点再说,莫要吵到他。”她做的是体贴人的好事,可是肚子里揣的是气人的本事。

    宋时宴甚至觉得赵雄其实最知道怎么惹他生气。

    可是人心实在复杂,他没办法将她揉扁搓圆,捏成一个完全喜欢自己、一心一意只看自己的赵南柳的模样。

    说到底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已经嫁人的自觉,瞧着还把这件事当回事的只有自己一个。

    宋时宴难得自嘲,若是她有这自觉便不会去横波寺,也不会来西北营。

    糊涂账在心里早已清算了上百遍,赵南柳没心没肝,书罪未穷,罄竹难书。

    他咬牙切齿,回了京城定要休了她,然后再娶十个八个美娇娘,全然全天下女子这般多,除去她,自有千万个女子愿嫁他。

    田五将两人领到村里一处顶大的院落里,穿过晾晒着的各类药材的天井,“济世堂”几个字高高悬挂在堂屋上面。

    见到有伙计出来取药材,田五笑眯眯的说,“吴大夫呢,我给带来两位病人。”

    那伙计打量了一下二人,说起吴大夫正在研究新药,容自己进去通报一声,田五拉扯过那伙计,两人低语了几句,又回头看了一眼二人。

    宋时宴皱眉,反观赵雄被瞅了一眼,返还了个笑,宋时宴头顶生烟,看她像是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傻子。

    赵雄本想待田五商量完好好话个别,不成想田五挥挥手就此离去。赵雄更觉得此人不求回报,平凡生活中怀揣一颗侠义心。令人可称可赞。

    目睹这一切的宋时宴抱胸冷哼一声,依旧是一瘸一拐拄着拐杖的背影,赵雄恶毒讽刺的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她跟一个瘸子较什么劲儿。

    济世堂的吴大夫虽然年轻,行为做派却十分老成——年纪轻轻的一张脸,却留着山羊胡子,行医时常捋一捋,十分有派头。

    吴大夫且看了看宋时宴的肿的老高的伤,说这伤严重啊,不好医不好医。

    赵雄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过扭了一下的脚会有多难医,但是大夫的话又不得不信。

    这一路上虽然一贯的互看不顺眼,可事若至此,她还是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觉得他伤的原因终究是自己抱得的太紧,不能完全拖得了干系,故是要担责一二。若是日后他都要瘸上一条腿,自己将来的磊落人生便要背负上一条腿。

    真是好重的一条腿,值千斤。

    赵雄心紧,有些悔恨:“看来是我们在山里延误了医治时间,”又宽口安慰宋时宴,“你放心,回去后再找名医圣手,定会给你治好。”

    恐怕是名医圣手几个字戳中了吴大夫的肺管子,吴大夫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一旁的小伙计冷面放下手中忙着的活计,像背书似的没什么感情:“名医圣手就在这儿,你们遇到吴大夫是三生有幸,什么疑难杂症到了吴大夫手里都会治好。”

    于是吴大夫又摸摸他的山羊胡子,写药方开药,末了还将二人安顿好,要他们在这儿住着不要有负担,没钱可以先不付,在药堂扫除顶做药费就成。

    赵雄和宋时宴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此时后知后觉,等在客房安顿下来,又送走了冷面冷脸不冷心的小伙计,掩好了房门,才对着脚腕被包扎的有蹴鞠球那么大个儿的宋时宴道:“这吴大夫好生奇怪,可他们竟不要我们药费也不像是黑心店。”

    宋时宴噎了噎,想起眼前说这话的姑娘,是从横波寺出来,方一出京城就被骗走了所有盘缠,跟着流民一路乞讨到西北营的,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为奇。

    宋时宴道:“药方我看过了,是常见的。”他皱着眉,“但这包的是什么玩意儿,我看不像是正经大夫。”

    赵雄再次看一眼脚腕被包成个蹴鞠球,严肃的点头,“我出去给你盯着煎药去。”

    煎药自有另外的小伙计干。

    赵雄压着嘴角向上推了推,靠上去,“怎么称呼。”

    那小伙计腼腼腆腆,“田七。”

    赵雄怔怔,“不会是因为行七吧。”

    小伙计点点头,故赵雄又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嘴,“田五是你什么人?”

    “是家兄。”

    茶肆听来的百八十种话本子一时间闯进脑海,这种故事大多结局都是要人财两失。

    她尚且还没摸清楚状况,但已经好似是菜板上的鱼肉。

    她出着冷汗强壮镇定,顾左而言其他:“这药铺怎么没什么病人。”

    “谁会来……”田七猛然住嘴,开始扮作眼瞎耳聋的哑巴,任赵雄如何搭腔,都不再言语。

    因田七嘴笨,也难怪会被安排进药舍里来煎药了,机灵的被安排进了前厅,原来那是田六。

    赵雄堂子里瞎逛,正好瞧见吴大夫唤前厅伙计“田六”。

    田五、六、七,原来都是这济世堂的伙计。

    可这也不是什么滔天阴谋,赵雄没打探出消息来,不好空手回去见宋时宴,好在是出门前在宋时宴的兜里偷偷捏了几个铜板,打算先出门吃碗面缓解一下饥肠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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