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神色微怔,低眸环视自己的归墟殿一圈,紧跟着苍衍的步子走上去。

    离开原处时,他袍袖之下银丝一般的灵力藏匿于衣袂浮动,落在地上转瞬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二人踏进正殿,而就在大门合上同一瞬间,玉珩合掌结印。

    “天地归墟,

    四壁俱寂。”

    轰!

    玉珩落掌在地,灵力如鎏金刻印般,爬过了正殿每一道砖瓦间隙,环绕着以灿然之态盘旋结印,落在铜门之上。

    万籁俱静,仅有法阵低鸣在殿内作响。

    “什么叫有眼线?”玉珩这才开口问道。

    苍衍头也不抬:“你既然第一时间施了法,说明你也对自己殿内不放心。”

    玉珩语塞,眸子飞快忽闪两下,走到抱着箜冥坐下的苍衍面前:“若我知道游离术会让她失控,也不会让她学这个。”

    “你何必为此动气?”玉珩埋怨了一声,也跟着蹲下,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我帮你。”

    追着浊气赶到这里看见箜冥玉珩此状时,苍衍确实心里满是不悦。

    可这件事确实怪不得任何人,玉珩更是无妄之灾,苍衍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一个人处理不了箜冥的问题,于是看了看玉珩,他还是将箜冥扶正,用术法托着她盘坐二人之间。

    “她体内尚有浊气残留,正在与她原本的修为互斥,”苍衍沉声,“先化解浊气化解,以免她真身受损。”

    玉珩应了一声,两人便先后施展术法。

    来自两边的灵力汇入箜冥的灵脉,追着杂糅在箜冥体内的浊气在每一个大穴将术法展开,借着箜冥本身修为,化解浊气。

    可眼见着每一处大穴都被来自外界的术法强占,箜冥的面色也愈发惨白。

    苍衍施术的手还是稍显了迟疑。

    “苍衍,”玉珩沉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闻言,苍衍的神色稍有回避。

    可就见玉珩忽然加重了汇入的灵力,强光一闪,箜冥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两人同时扑往箜冥,苍衍赶在箜冥倒地之前将她扶在了怀中。

    箜冥虚弱地靠在苍衍肩头,褪去了温度的颊侧贴在苍衍颈边,嘴角鲜血顺着他白衫沿着脊背流下。

    那点血温热好像能烫到苍衍心底,如血咒一般扯起心肺。

    苍衍看向玉珩:“何至于此?”

    玉珩望着二人,目光凝滞片刻,又跟着思绪落下。

    “错是我犯的,坏人我来做,”玉珩说着,又苦笑一下,“就看这小东西醒来能不能顾念我们师徒一场了。”

    苍衍没有应下玉珩的玩笑,只是收回目光,紧盯着伏在他肩头艰难喘息的箜冥。

    “冥……箜冥,”苍衍轻唤,“箜冥。”

    苍衍一声一声轻唤着,罕见或是说从未见过的温柔下来。

    玉珩久久无言,却恍然闪过一个念头。

    “苍衍,”玉珩稍一正色,“你将护心铃放在她身上了?”

    苍衍抬眸。

    玉珩道:“方才浊气汇聚,护心铃显形了。”

    苍衍喉结微动,眸子中神色却未有半点波动。

    “她体质特殊,容易沾染脏东西,”苍衍道,“护心铃辨善恶,抵邪祟,与她而言算是最好的法器。”

    箜冥体质特别,万年灵果自降生起,便是一个汲天地之气,承载万物精气的存在。

    “从前生于灾祸,混沌之争让她满身浊气,如今炼化,可修正果。我身为师尊,不能放任她于危险不顾。”苍衍道。

    “那你呢?”玉珩反问。

    “活久了自有辨别是非的能耐,”苍衍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而如今六界上下,除了你无人可近身伤我,留着也是浪费。”

    道理是这个道理。

    玉珩无意在此争辩,看着虚弱的箜冥没再说话。

    垂眸时,就见箜冥垂落的手微颤一下。

    紧接着,她苍白的指节僵硬艰难地动了动。

    “醒了。”

    玉珩稍一动身,正欲伸手,却见箜冥下意识攥紧了苍衍的衣袍。

    听箜冥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师尊……”

    闻言,玉珩将手收回来,就见苍衍伸手轻轻覆在箜冥背后。

    苍衍并未出声,箜冥却好像踏实了一些。

    少女单薄的身形倚靠在肩头,不安稳的呼吸合着呓语般的轻唤,再一次响起在苍衍耳边:“师尊,疼……”

    眼帘轻扇,苍衍仍是一言不发,可无声之间,汩汩灵力已经像涓流一样浸润箜冥的四肢百骸。

    疗愈的术法就似寒夜春风,上一刻还因疼痛紧攥苍衍衣袍的箜冥,此刻已经随着神志放松,将紧绷的手重新松开。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就见苍衍停下了手中的术法,说:“睡着了。”

    “睡了也好,”玉珩神色转眼淡淡的,“你现下如何打算?”

    苍衍将箜冥放平在地上,玉珩见状也默契地从偏殿变来一床被褥。

    将箜冥原地安置,苍衍这才有了平日里的模样。

    “问责逃不掉的,”苍衍道,“看天帝如何决断了。”

    玉珩松垮了坐姿,撑起一条腿架着手,看着地上的箜冥,无端发问:“苍衍,你可有想过自己做……”

    苍衍打断了玉珩:“从前既然决定不沾手权柄,如今便不会再有染指。”

    “再者,倘若为了某人某物去争名夺利,那之后便是无尽的隐患。”

    玉珩长吸一口气,深呼吸一下。

    呼尽了气,玉珩无声中默认了苍衍的态度,重新看向箜冥:“明日又该遭罪了,小东西。”

    ……

    天帝继位之时,苍衍与玉珩便是深深扎在了他的心底,成了难以忽视的眼中钉肉中刺。

    未免二人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动向,天帝自然也少将自己的人塞进归墟殿与净明殿中。

    箜冥前脚出岔子,后脚天帝这边便有了消息。

    天帝已褪去锦衣华服,独身坐在观星台上,看着漫天星辰此消彼长地亮着。

    他莫名有些头疼,又疲惫得厉害。

    “本以为只有一个玉珩,现在还多一个苍衍,”天帝重重叹了一口气,“灰羽,本君若是有此天姿……”

    他没继续说下去,调转话锋:“你如何见解?”

    就见一只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转眼化形成一个青年模样。

    他身着鸦青束袖长袍,肩颈点着鸦羽,半身立在背光的暗处。

    “帝君,从前二位仙尊无欲无求,您与他二人自然相安无事,”灰羽道,“可箜冥出现后,二位仙尊确实屡次踩着规矩挑战您……”

    “属下觉得,箜冥不可再留在二位仙尊身侧。”

    观星台上寂静无言,天帝眼神说不清是放空,还是不愿去想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

    他心里闪过了无数条路,却还是只能问:“你怎么看?”

    “属下觉得,训教院是个不错的地方。”灰羽道。

    “训教院……”天帝喃喃,“那个地方,已经没人能教她术法了。”

    “放眼天界,就连本君都比不过苍衍和玉珩其一,”天帝自嘲一般笑了一下,“让那箜冥去训教院学,岂不是要翻了天。”

    “万事皆有解法,”灰羽道,“若是事情当真闹大了,兴许反而比如今易解。”

    天帝偏头,双眸微垂,回味着其中细节,良久才见嘴角稍有弧度扬起。

    他胸口闷气这才舒展,重新望向星盘之处,神色渐渐悠然:“那便这么安排吧。”

    箜冥被点入训教院的安排很快就落实到了净明殿。

    苍衍对此没多说什么,本意便是要给箜冥学术法铺上正轨的,去训教院磨炼心性也好。

    而箜冥自知理亏,虽然不乐意去训教院,也还是照着苍衍的安排去做了。

    入院那日,箜冥独身一人赶往训教院,迎着所有人的视线,冲灵殊仙君行了大礼。

    “弟子箜冥,拜见灵殊仙君。”

    素来娇纵的箜冥如今这般乖顺,看得边上议论声是此起彼伏。

    其中自然是也有调戏箜冥的那个小仙君。

    “哟,”那小仙君吹了声口哨,“这会儿知道来服软了?”

    他身边不少与他关系好的,闻言跟着起哄。

    “她师尊不要她咯。”

    “如此蛮横之人,连带着净明殿都掉价了。”

    “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别说净明殿了,放在天界都脏了眼。”

    ……

    灵殊仙君回过头来低声呵止了这边的喧闹,却听另一边桃夭开了口。

    “琅华,这便是你那惹是生非的小师妹?”桃夭嗤笑,“你们算不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琅华冷眼扫过桃夭:“与你何干?”琅华也学着她的样子嗤笑,“不过有能耐的归于同门,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这小师妹再顽劣,也比你们大部分人修为深厚。”

    “这还是没有正统规训过的,往后还不知道该如何出众。”

    桃夭被呛声,理亏之余也不忘回呛:“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光顾着护短,忘了自己还得下界研学了。”

    桃夭一开口,立刻有不少人附和过来。

    琅华迎着转眼倒下来的议论声,顿时无力反驳。

    也是直到这一刻箜冥才第一次意识到,琅华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敌意。

    原来真的如苍衍临行时交代的一样,只有真的走出去了,才能看见外面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箜冥心一横,当场便翻了脸:“好歹是我净明殿大师姐!真当我师尊不存在吗!”

    远处静静看了许久的苍衍脸上,苦笑着写满了无奈。

    而身边玉珩则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指着箜冥说:“早说了,撑不过一个时辰打回原形。”

    就听远处又是两句争辩,转眼就不知因为什么扭打到了一起。

    眼见着灵殊仙君脸色又红又绿,张皇上去训导,玉珩几乎要笑出声:“管不管?”

    话才出口,那边灵殊仙君已经被挤到了术法飞溅的漩涡之外,几个弟子连忙上去扶住了他。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苍衍与玉珩对视一眼,玉珩戏谑:“你的乖徒,很凶的。”

    苍衍失笑,下一刻二人就一齐飞过去,落在了训教院前。

    苍衍和玉珩同灵殊仙君稍一颔首示意,属于纷争之外的归墟殿弟子已经识趣又乖巧地站到了玉珩身后不远处。

    面前,苍衍以指画笔,仙术落成绳索,将所有涉事的弟子捆着升到了空中。

    苍衍对灵殊仙君稍一颔首,聊表歉意:“失礼了。”

    听见声音,地面上琅华和琮壶还有几个净明殿弟子当即醒神,赶紧到苍衍面前低头认错。

    而箜冥则是还气鼓鼓地站在原地,正要摸出下一个法器去讨一个公道。

    琅华琮壶对视一眼,琅华欲上前提醒,琮壶却一把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还没等琅华开口问,就见箜冥手中法器连连飞往身后,再一凝神,连她人都被拉向了后面。

    下一刻,箜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苍衍身前。

    所有跟随着箜冥移动的旁观视线,都在看见来人时纷纷下落。

    “参见苍衍仙尊。”

    “参见玉珩仙尊。”

    苍衍一一扫过面前所有对琅华与箜冥言语相向之人,偏头与玉珩相视。

    玉珩不动声色耸耸肩,表示自己不干预,苍衍便管自己开了口。

    “净明殿弟子若有冒犯,灵殊仙君不必偏袒。”苍衍说着,将箜冥推向前两步,又抬手示意琅华起来。

    两人一人头顶一个草窝,站在苍衍身前,怯生生对视一眼,就听身后苍衍又开口道。

    “但本尊门下虽不似其他仙门严厉,却也不疏于管教,”苍衍双手负于身后,威然而道,“凡是论因果,倘若门下弟子有任何引得争议的地方,本尊,愿以身论道。”

    “届时,净明殿必不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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