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苍衍这么一个现身,将净明殿都搬出来给箜冥与琅华撑腰,灵殊仙君看得是心惊又胆战。

    “仙尊言重了,”灵殊仙君只觉得一大早的就头皮发麻,却只能赔笑,“二位仙尊真是……”

    他有些语无伦次,笑意倒是不减:“若早些知道,小仙也好做些准备。”

    玉珩也装模作样回头看了看自家弟子,又回头道:“不碍事,就看看大家相处得是否融洽。”

    “确认此处没什么大事,便回了。”

    融洽,指前面挂着一排,后面候着一堆。

    “琅华,箜冥,”苍衍道,“给诸位仙君道歉。”

    箜冥琅华对视一眼,又看看前面还被吊成一排好似茄子秋收一样的训教院众人,险些双双失笑。

    但所幸是忍住了,所幸没有丢师尊面子。

    二人默契地一个躬身,冲面前的桃夭众人高声道:

    “失礼了!”

    “抱歉!”

    “好了,”苍衍这才收起严肃的神色,先看了看琅华,又看向箜冥,“好好学。”

    二人双双应下,其他人也被放到了地上。

    眼见着总算送走了两尊大佛,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场面,谁看不出是来给箜冥撑腰的。都吃过一次苦了,没人再乐意找净明殿的人半点不痛苦。

    琅华自第一次维护箜冥,被训教院的人当作异类排挤之后,这是第一次如此扬眉吐气。

    她难得心平气和地和箜冥走在了一起,想起刚才那个场面,不禁打量箜冥好一阵,戏谑道:“还是你好啊,两位仙尊给你撑腰。”

    “如此待遇,天上地下都少有。”

    箜冥不以为然:“那是因为我天姿过人。”

    “又不是夸你,”琅华嘲笑道,“你也是福气好,听说你本是该……”

    琅华虽对箜冥有成见许久,也因袒护她受了苦,但她也知道,这些苦箜冥并不是完全的加害者。

    本想说若不是有这福气,她化形前就该灰飞烟灭了。

    但看见箜冥,她还是收起了说这话的念头。

    见气氛稍有尴尬,琅华蓄意换话题。

    “小箜冥,”琅华压低声音,眼底满是狡黠,“你可曾芳心荡漾过?”

    跟在后面的琮壶小声提醒:“莫要胡言。”

    琅华嗔怪似的回头:“说说怎么了,这天上又不是所有人都修无情道的。”

    “师尊看着冷酷无情,但也没真的要修无情道啊,更别说玉珩仙尊了。”

    琅华窃喜着追问:“说说,这两位你更喜欢哪一位?”

    箜冥从未接触过喜欢乃至芳心荡漾的概念,听了这话还愣愣的。

    “那自然是喜欢师尊,”箜冥脱口而出,又犹豫起来,“可是玉珩人也不坏。”

    “但真的要说……”箜冥当真认真思索起来,随即一个坚定地拍掌,“还得是师尊。”

    琅华听了倒是满面不解,苦笑道:“你真的明白我在问什么吗?”

    “或者说,”琅华问,“你当真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可觊觎仙长是大罪,”琮壶又插嘴道,“切莫说这些了。”

    琅华撇着嘴看向琮壶。

    琮壶:“你若再说我便告诉师尊去。”

    闻言,本就借机切换话题的琅华悻悻闭了嘴。

    她忽然又叹了口气,感叹道:“可惜了,马上下界去了。”

    “自己保重吧,”琅华拍了拍箜冥,“至于喜不喜欢……”琅华坏笑一声,“自己参透吧。”

    ……

    琅华下界修行是箜冥入训教院的次月。

    身为大师姐,这一趟下来也算是和箜冥缓和了几分关系,便在离开前稍微替她打点了些事宜。

    可偏是因为这个,让更多人记上了她,尤其是桃夭,借着自家有些背景,偷偷下界打乱了她的研学节奏。

    本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可也不知为什么,就这一次,琅华研学的最终恰逢五星聚鼎之天相。

    琅华修为不深厚,险些就因灵力不足折在回天界之前。

    最后还是箜冥义无反顾下界,将二人灵脉强行相连,才保住了琅华的修为。

    琅华自己也记不得是如何回到净明殿的,醒来时便看见熟悉的穹顶,不远处是站在窗边的苍衍。

    听见这边有动静,苍衍回头看过来。

    “醒了?”苍衍转身走来。

    琅华挣扎着准备要行礼,苍衍却轻按她肩头。

    “没有外人,不必行礼,”苍衍立于琅华榻侧,“感觉可有好一些?”

    琅华感受着身上每一寸酸疼,说:“比那日好多。”

    “近日多休养,”苍衍点点头,“训教院那里等痊愈了再去便可。”

    琅华神志还不算清醒,迷迷糊糊地应下,又想起了什么:“箜冥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琅华清楚地看见苍衍神色微沉,转而平复。

    她心生一句不妙,果不其然听苍衍说:“等她身子好了,便带她去同天帝请罪。”

    “你安心休养,不必顾念其他。”

    说完,苍衍就消失在了琅华面前,留琅华一人心生愧疚,又蔓延起无限担忧。

    “完了……”琅华垮下个脸,“全完了。”

    ……

    另一边,玉珩静静坐在箜冥躺着的榻上。

    前不久才被浊气侵蚀过,如今下了界又耗损不少修为。

    这么些日子,不但没修养好,反而伤上加伤。

    “满口师尊师姐,何时能为自己想想,”玉珩自言自语似的低语着,还伸手戳了一下箜冥的额心,“不省心的小东西。”

    可触碰到箜冥肌肤的那一刻,前些时日的回忆又闪回眼前。

    “那自然是喜欢师尊。”

    那日本想再去跟灵殊仙君交代两句,可行径之时正是这么巧,听见了箜冥与琅华的对话。

    也是自那日之后,这短短一句话能让他心里的不自在肆意疯长。

    他想不透自己这些年下来,对箜冥少了哪些。

    莫不是当真就差在那些自降生起日夜相伴的时间?

    这样想着,玉珩的指节轻轻刮过箜冥眉骨。

    ——那日的小东西,也是长成了今日的模样。

    经过了无数日夜炼化,偏就错失这些年岁,变成了今日的半生不熟。

    玉珩怅惘良久,转念又愣在原地。

    看着自己的手,玉珩这才迟钝地觉察,随即感到了几乎倾覆天地的震撼。

    ——他越界了。

    虽然他不修无情道,虽然二人也算相知许久,虽然苍衍并无越界之情……

    苍衍当真没有越界之情吗?

    玉珩脑海中闪过无数个苍衍与箜冥接触的画面,从前觉得可以归为寻常师徒照拂的举动,此刻像是抽丝剥茧一般,将旧友身上的违和,与真相挂钩在一起。

    他,当真没有越界之情吗?

    正在这时,身后声音传来。

    “为何眉头紧锁?”苍衍的声音从后传来。

    玉珩收起手,起身回头:“你何时来的?”

    “打点完琅华那边便过来了,”苍衍神色无恙,看起来并未窥见此处前不久的动作,“可是箜冥状况不好?”

    玉珩摇摇头,却还是面露无奈道:“如今倒还好,他日就不一定了。”

    “今日还有你我兜着护着,也不知来日如何。”

    “她资质不错,但总是学这些闲散术法,总是成不了大器的,”说着,玉珩还回头看了一眼箜冥,随即问苍衍道,“若要修无情道,需得趁早。”

    苍衍神色不动,却看着是真的在思索。

    见苍衍没有应答,玉珩又说:“若是你觉得修无情道太苦,他日寻一个靠谱的仙侣,双修也是一个稳定且能助长灵力的办法。”

    果然,听见双修二字,苍衍神色有了微不可见的变动。

    死寂。

    数万年的默契下,二人的心照不宣,如野火般烧起肆虐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苍衍终于有了些细微的动作。

    “玉珩,”苍衍看着躺在榻上的箜冥,语气沉得吓人,“你想试探什么?”

    玉珩同样紧盯着箜冥:“我突然有些好奇,你们的师徒之情,情在何处。”

    “你若非心乱,何必如此试探。”苍衍回呛一声。

    看似鸡同鸭讲,实则刀刀直击软肋。

    最亲近的人,总是最明白对方最脆弱的地方在哪。

    又过了良久,玉珩道:“若是喜欢,你为何不直说?拖着她有何意义?”

    “是为了恃宠而骄,还是得不到也不愿给别人?”

    “苍衍,”玉珩终于看向了并肩而立的人,“你我从修习时便亲如兄弟,我要提醒你一句。”

    苍衍视线移向玉珩。

    玉珩道:“你此般,对箜冥没有任何好处。”

    苍衍没有回答,反问:“那你呢?”

    玉珩视线偏移半寸,有意避开了苍衍的审视:“我问心无愧,只希望她好。”

    苍衍无视了玉珩的“问心无愧”,他拂袖,意图转身:“师徒之情若是过界,他日我便收敛以待。”

    看着苍衍离开的背影,玉珩眉心微微蹙起,些微的失望流露在面上:“你会知道你这份逃避,对她有多大影响的。”

    ……

    这之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箜冥的身子恢复了,玉珩也意外地像是放下了这一日的纠葛,任一切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

    箜冥去训教院的日子多了,二人所见所言的接触在无意间,就如日常推进一般减少了。

    不知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久,某一日,苍衍在矮几面前一如既往整理文书卷轴,一连三日,晨昏不分。

    直到桌上罩着灯盏的琉璃罩子忽然裂了一道豁口。

    门外弟子急呼,还没敲门就直道:“师尊!箜冥又出事了!”

    苍衍倏地偏转视线,回神时琉璃盏已经碎在了地上。

    “师尊!”弟子听见器具碎裂的声音,更是担忧起来,“您还好吗?”

    关心则乱,话问出口时弟子已经推门进来。

    踏进殿门时,苍衍袍袖正拂过身前,丝缕火焰被浇熄的焦味飘到了门口。

    “如此鲁莽,你失态了。”苍衍回头。

    那弟子正要认错,苍衍已经与他擦肩而过。

    路上苍衍才得知是箜冥因学过的施法与桃夭起了争执,玩闹着伤了桃夭,便又一次闯了祸。

    赶到时,苍衍正见到箜冥在灵殊仙君手下挨着戒尺。

    天下太平,仙能反而渐显无用。

    渐渐地,无人会因修为深浅偏袒某些能力稍微出众的孩子,训教院亦是。

    更别说训教院素来门第分明,家世背景越好的弟子,便越容易被偏袒。

    苍衍上去,半推半就,将箜冥带回了净明殿。

    不知是为何,兴许是长久回避了某些东西。

    在重新靠近,走在与从前同样的距离之下时,有些难以言喻的心绪却变本加厉地翻涌了起来。

    苍衍一路无言,回到大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松开了箜冥的手。

    箜冥意图追,苍衍稍一动摇:“跪在那。”

    苍衍回头,为自己下意识的回避隐隐错愕。

    可他的视线里,却只有箜冥仍然红着的手掌。

    “师尊……”箜冥委屈巴巴地攥着衣角,“弟子真的不想去训教院,和你学或是和玉珩学都行,就是……”

    这时苍衍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娇惯有多草率。

    “是玉珩师尊。”他将箜冥的说辞纠正,重新转身走向箜冥。

    再次望向箜冥时,苍衍心里泛起的竟然并不是思念,而是更多复杂的心绪。

    望着箜冥,她身上自年幼到现在,他们每一寸一起经历光阴的痕迹,都在将他拉向一个更阴暗窒息的深渊。

    他自知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师尊,不求其他。

    如今虽然难舍,却还是希望箜冥他日能有自救自保的能力。

    最终,他叹道:“你终要和群的。”

    可箜冥仍是又直接又倔强:“为何入仙界便要合群?我只听信你,又与他人何干?信我所信又有何不对?”

    “让你入训教院,是为你寻后路,为你谋仙界求生之道,”苍衍眉心微蹙,“若是来日师尊护不住你了呢?”

    箜冥不解道:“为何会护不住弟子?”

    为何呢?

    苍衍也想寻个究竟。

    看清这个自己无数次求证,又无数次判上判词的问题。

    “倘若师尊也如同你一般犯错,受了罚,”苍衍正色道,“到那时,便护不住你了。”

    箜冥继续问:“你与玉珩都快是修为远超六界的存在了,还有何错能威胁到师尊你的地位?”

    苍衍缓步走向箜冥,半蹲在了她身前:“远超六界纲常,企及弥天大谎。”

    师徒二人促膝对视。

    望着眼前这个满眼只有自己的箜冥,苍衍也静静凝视良久,将自己所有的视线都分给了她。

    他抬手,拂过箜冥发丝,如箜冥年幼时一般,伸手放在箜冥的面颊上。

    指腹稍一带过箜冥眼睫,睫毛轻颤,盖住那亮得能照出她眼中自己的眸子。

    就在箜冥闭眸时,苍衍温声轻语:“或忤逆天道,或万劫不复。”

    说话间,苍衍的声音在看不见神色的地方,眼底渐渐沾染上黯淡怆然的笑意:“那是师尊此生有且唯一一次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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