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前,苍衍与玉珩并肩而立。

    两人似乎都在回忆中深陷许久,苍衍侧眸看了一眼玉珩,大袖一挥,为躺在地上的岳蓁与韩泽渊盖上一块红绸。

    在玉珩开口前,苍衍已先一步道:“那日你离开,本以为还会再见,却不知往后就听闻你闭关的消息。”

    “自蟠桃盛会后箜冥便饱受争议,”苍衍道,“从心思不端到暗害百宿,诸罪加身,我只好将她押在净明殿。”

    “我本想替她暗中周全,不料她自己跑出了净明殿。”

    苍衍看向玉珩:“你可有什么思绪?”

    玉珩余光扫了一眼苍衍,没有准备应对。

    正在这时,不远处一圈金光打着圈越晃越亮,直至一面硕大的镜子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镜中漩涡一般呼闪着金光,一个年迈的老者踩着金光走出来。

    老者同苍衍与玉珩先后作揖行礼,又恭敬地看向苍衍:“苍衍仙尊,箜冥小仙君的神魂已入须臾之境,若您……”他看向玉珩,又面向苍衍,“若您没有其他的事宜要打点,可否替老身行一个方便?”

    “璞真尊者,”苍衍稍一颔首,“是本尊疏忽了。”

    苍衍动身跟上璞真的指引,却在与玉珩擦肩时想到了什么,顿足道:“玉珩,若闭关帮不了你,不如去你所不屑的爱恨怨憎中走一遭,或许你能找到答案。”

    玉珩转头,与苍衍四目相对。

    他看着苍衍,有一些为苍衍的天真感到好笑,又多生出几分笃定。

    “既然你也如此坚定,那我便以身入局,”玉珩道,“他日我会让你明白,真情可胜天道,是一种妄念。”

    说完,二人便一同踏入轮回镜,落在了须臾之境内。

    须臾之境没有边界,亦没有任何建筑。

    广袤无垠天地之间,只有铺满了整个视线的葱郁草地,还有遍地五彩繁花。

    丛生的繁花间,一条小道蔓延向一棵茂盛沧桑的古木。

    古木之下,树洞中嵌着一个隐约扭曲的空间,似乎将树干与现实搅动在一起,模糊了真实的画面。

    苍衍与玉珩先后跟着璞真走向古木,二人在古木之下顿足时,就听古木枝丫间一阵窸窣作响,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枝叶间跃然而下。

    “师尊!”箜冥稳稳落在了苍衍之前,却瞥见玉珩也在,下意识眼神回避了一下,垂首道,“玉珩……师尊也在。”

    两人之间竟有一种尴尬,看得璞真都不禁揣测起这三人的关系。

    可职责总是职责,掌管轮回镜至今,该有的流程璞真也不敢因为身份的尊卑有所懈怠。

    “恕老身唐突,但老身还是要问呐,”璞真看看苍衍,又看看玉珩,“这转世轮回并非儿戏,稍有不慎甚至会对修为都有所影响。”

    “二位仙尊……”璞真有意放缓了语速,“当真想好了?”

    苍衍与璞真一同看向玉珩,玉珩倒是不多犹豫,直接道:“本尊明白,开镜吧。”

    璞真点点头,又有些感慨似的摇了摇头,才重新走向古木的方向。

    箜冥忽然理清了现状,下意识看向苍衍。

    苍衍对上了箜冥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应下箜冥的推测。

    箜冥小心地瞥了一眼玉珩,又凑近苍衍道:“师尊,你不是死得比我早?为何你此时才来?”

    “遇上玉珩,谈论了一些旧事。”苍衍道。

    箜冥“哦……”了一声,又想起她等了好久的一个问题:“那师尊,你死后的那些事情,你能看见吗?”

    苍衍点了点头,箜冥总算是踏实了几分,心说起码这一世走着不亏。

    稍顿,她又轻声问:“那……你可会因为这一世,误以为喜欢我?或是……有一些喜欢我?”

    生怕苍衍不理解,箜冥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喜欢小动物的喜欢,是真心相爱足以相守成婚的那种。”

    苍衍低着头,静静地看着箜冥,眼底微末的笑意仅她可见:“为何不能是真的喜欢?还需要误以为喜欢?”

    箜冥努努嘴,假意嫌弃:“那你可太草率了。”

    “是吗?”苍衍笑笑。

    说话间,苍衍望见一片夹在箜冥长发与后肩之间的叶片,伸手替她摘下时漫不经心地说:“但人生万物难测,万一呢?”

    箜冥心头一跳,耳廓一热:“啊?”

    还没等来苍衍的解释,就听一声闷响从璞真那边传来。

    璞真回头在轮回镜前结印,召唤出一个金樽,金樽之中汩汩流着清澈的泉水,就见璞真又变出了三个金碗,舀出泉水,浮空递送给了身后三人。

    “那还是老规矩,”璞真双手揣在身前,操着苍老的声音,扬声道,“轮回种种,不入世不出世,请三位喝下忘尘水吧。”

    苍衍第一个接下了金碗,熟练又果断地将忘尘水饮下。

    紧接着,箜冥也走上前,要接下金碗。

    可忽然就听远处一声轰鸣,璞真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回过身远眺着张望了许久。

    再回过神时,三人皆已入境。

    璞真松了口气,拖着年迈的步子走上去,嘴中还念叨着:“与走过一趟的人还有这尊贵之人办事就是妥帖,都不用几番劝阻,便……”

    话都没说完,璞真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面前仍然悬浮着三个金碗,但与预想违背的是,其中一个……

    竟然还是满的。

    两个仙尊,一个万年灵果。

    完了。

    璞真一下跌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低声喃喃:“这下全完了。”

    正在此时,琅华的琮壶也进了须臾之境。

    璞真见到琅华与琮壶,当即灵活地站起来,指着那二人指责道:“可是你二人强行破境!引得此处大动静,使得老身……”

    璞真心虚地没继续说下去,可再看琅华与琮壶的神色,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就见琮壶走到琅华身前,解释道:“我与师姐乃施术而来,用的是师尊曾教授之法,并非强行破境。”

    “可是仙长遇上什么麻烦了?”

    璞真看着两人,想起这两人在苍衍与箜冥第一世历劫中的所作所为,思绪飞转之间,他忽然有了一计。

    紧接着,就见璞真揣着双手,重重地踏地两下,哀叹道:“完了呀……真是完了!”

    “人是进了下一世,可这……这忘尘水还剩一碗呐……”

    琅华和琮壶愕然对视。

    琅华瞪大着眼,愣了许久才越过璞真看向那三个金碗。

    “箜冥如今这么大胆了?”琅华低声发表着感叹。

    琮壶看着却摇摇头:“箜冥不一定会有撼动须臾之境的能耐。”

    “那是师尊?”琅华猜测,又推翻自己的说法,“又或许玉珩仙尊更会剑走偏锋?”

    可纵使万般猜测,答案在见不到这三人时仍是未知。

    琅华稍忖,对璞真道:“璞真尊者,可有我们能帮上的地方?”

    璞真犹豫几番,叹道:“有是有,但……”

    “但有些冒险。”

    琅华忙不迭应下:“但说无妨!”

    璞真道:“那便是……寻一人一同下界入局,以免他们因不喝这忘尘水对历劫因果有所影响。”

    琅华又要答应,却被琮壶拦下。

    “下界入局?是指以此状入局,还是……”琮壶警惕地审视璞真,“同为凡人,身临悲喜?”

    璞真果真有些局促。

    他琢磨着要开口辩解,谁知琅华竟还是答应下来。

    “我去,”琅华道,“我帮您去维持秩序。”

    琮壶拉住了琅华,蹙着眉望向她:“带着记忆入人间,却没有法力无从作为,你可有想过这是一件尤其煎熬的事情?”

    璞真见缝插针道:“可若是被上界知道他们不喝这忘尘水就入劫……”

    琮壶沉声道:“可这不是仙长的疏忽吗?”

    “琮壶,”琅华听见琮壶顶嘴一时间有些意外,可她定下神来还是反按住了琮壶,还轻轻拍了他手背以表宽慰,“没事的,不过是人间数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再者,倘若真的是师尊或箜冥做了这样的事,我便更要替他们瞒下来了。”

    琮壶踟躇不定,仍没有松开手。

    “好了!”琅华伸手捏着琮壶的脸,“哭丧个脸做什么,我就是去围观的,也不喝这忘尘水,更不是真的去历劫。”

    “没事的没事的。”

    琮壶自知耗不过琅华,终于松开了手。

    看着琅华转身走向古树下的虚空,琮壶道:“不要去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琅华回眸,笑得尤其灿烂:“放心!交给我!”

    同时,璞真缓步走到琅华身侧,指着古树道:“为保你此番顺利,我将你直接送到命途中姻缘所起的时间上,以便你行事。”

    “多谢仙长。”说完,琅华深呼吸了一下,也踏入境中。

    一阵眩晕猛地将琅华吞没,在恍惚一片混沌之中琅华先是意识涣散,紧接着又在一束光投下来时迷瞪着渐渐清醒。

    再一凝神,琅华已经站在了一处宅院之内。

    完了,忘了询问璞真尊者前情提要了……

    琅华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周围一圈,大概能判断出这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宅子。

    正看着,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怒斥:“那边那个!”

    琅华充耳不闻,看了一圈周围,又低头看向自己。

    身量倒是和自己差不多,竟真能还原得如此细致?

    一阵瑟缩,乍暖还寒的气候又在无声中宣示了季节所在。

    哦,开春。

    “叫你呢!”怒斥继续传来。

    琅华检查完自己这边,又看看身边的人。

    大家都是清一色的束袖小襦裙,就连发饰都差不多……

    莫不是混进了哪家的奴仆之中?

    正这么想着,琅华环视的目光与面前一个尤其富态的女人对视。

    ——好像是个嬷嬷。

    下一刻,那嬷嬷就怒目圆睁地指着她骂道:“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就是你!琅华!过……”骂到一半她忽然猛地一个变脸,看向不远处大门口,“小姐回来了!”

    小姐?

    琅华一个回头,一眼便找到了来人。

    箜冥!

    就见此生的箜冥全然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

    她身着绀青裙袍,披着夕色走来。

    迈入府宅时墨发迎风微扬,精心打点的发髻之上,鎏金步摇轻晃,来时一步一响。

    她顺着身边侍女的搀扶走来,渐渐走近时却能看出她浅施粉黛的面孔上,似乎气色并不太好。

    在她目光看向这一群下人时,嬷嬷先一步上来说:“小姐,这是今年新来的下人,老爷说让您看着先挑几个合眼的。”

    就见她呼吸稍有起伏,又似乎刻意保持着平静。

    身边侍女关切地看了看她,又看向嬷嬷:“此事先搁置……”

    正在此时,琅华心一横将手高举:“小姐!看看我……”

    “让你出声了吗!”嬷嬷当即呵止,又转头歉笑道,“小姐,是老身管教不周……”

    “不碍事,”就见此生的箜冥平复呼吸,面向一众下人摆摆手,又看向琅华,“你叫什么名字?”

    琅华转瞬有些失望,但还是自告奋勇地说:“琅华!”

    “琅华……”她自言自语似的念着名字,随即点了点头,对嬷嬷道,“就她吧。”

    说完,她就顺着贴身侍女的搀扶走向了自己住的小院。

    琅华连忙拉了一个侍女问了一嘴:“我们小姐叫什么?”

    那侍女本就因为没被选上不乐意,见了琅华这样更是瞪大了眼道:“你连小姐叫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失策失策,”琅华扯扯笑,“就当我求你了,就告诉我吧。”

    那侍女撇撇嘴,妥协道:“这可是商太傅最宠的嫡孙女,商晚茗。”

    琅华连连应下,又连连道谢。

    不过片刻,她便被带到了小院之中。

    赶来时小院中寝屋的门紧闭着,嬷嬷轻声敲门:“小姐,人给您送来了。”

    “好,”贴身侍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将人留下便可,您先回去吧。”

    “好,好嘞。”嬷嬷推着笑应道,“若有吩咐记得传唤老身。”

    嬷嬷似乎不待见琅华,应对完了商晚茗,连多的眼神都没有给她,就离开了这里。

    琅华站在院中左顾右盼好一阵,以为商晚茗是歇下了,却又听见里面有一阵又一阵的动静。

    以为是在忙什么,可说来也奇怪,这偌大的院子,竟是除了她没有别人侍奉。

    更奇怪的是,方才商晚茗明明就脸色不好,可除了他们这些新来的下人,全府上下的人就像是心照不宣地无视了这些,像是……

    藏了什么秘密。

    正疑惑着,就见门开了。

    一个大夫从里面背着药箱出来,开门同时一股锈腥味随着他一起飘来。

    大夫见到门外有人时显然有些意外,但紧接着商晚茗的贴身侍女也走到门口。

    贴身侍女看见了琅华,对她稍一颔首,又看向大夫给他塞了一袋东西。

    大夫接下,掂了掂分量之后惶恐道:“倚竹姑娘……这分量多了啊。”

    倚竹笑得很淡,颀长的身形疏冷的面孔,有一种全然不同于侍奉者的低微。

    “我家小姐多仰仗您关照,”倚竹将钱袋往大夫这边推近了些,“此番伤重,小姐也希望好得更快一些,才好——不让别人觉察了。”

    大夫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随即点头应下:“诶……好,好,小姐放心,旁人一定不会觉察的。”

    说完,大夫又看了琅华一眼,紧接着退步走出了小院。

    看了一出拿钱封口的大戏,琅华更是好奇这座宅子,还有此生的箜冥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她目光有意无意地越过倚竹看向屋内,又尽可能装得镇静。

    却不料倚竹直接将门拉开,偏头道:“进来吧,小姐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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