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病》
文/黎幸
2024晋江文学城首发
.
八月，秋雨霏霏。
惊风逐收。沉重的水汽之下，是漫天的潮湿。
雨丝飘落，刮画着办公室的落地窗。窗前深绿色的株株吊兰春羽泅出团团的潮雾，几小时里连续不断且模糊的键盘音在下班的点，猛地戛然而止。陷入了另一种喧闹。
策划部内。意风禾正把剩下的花盆碎片丢进垃圾桶。同事王妍跟在身侧，对她宽声说着，“他那个人就是这样颐指气使，睚眦必报的。这次项目根本不是你的错。”
“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王妍尾音刚落，面前的意风禾敛着的眸也重新的掀了起来。
她轻点了点头，面上没多大情绪，回谢着，“嗯，我知道王姐。刚才的事我没放在心上。”
因为半个月前拒绝陪甲方喝酒，意风禾开始被上司明里暗里的刁难。
眼下不巧，丢了近百万的项目，吕廷玉逮住机会问责，顺势将出的差错全都推到撰写方案的她一个人的身上。
不仅扣发了她全年绩效的奖金，还在刚才几十道的目光下大发雷霆摔了盆栽，闹出了隔壁组的人都跑来看笑话的动静。
好在部门里谁都门儿清，都没过多的讨论什么。直到吕廷玉离开不久，王妍才敢趁着递交文件的时候安慰意风禾两句。
不过见她想得很开，王妍也没多说这件事了：“那就好。”
思绪恍然，忽然想起些什么来，又问，“对了，今晚部门几个同事会在排角大排档那里聚聚，你一起吗。”
“下次吧，今晚有点事情。”意风禾重新回到工位上，说着。
“还去维曼克Vimank酒吧？”王妍问着。
维曼克Vimank酒吧是半年前才装潢好的店面。由于开业时正好临近七夕，老板程朗为了赶上这波热度积攒人气，特地在那几天大搞噱头，推出了不少限时情侣狂欢活动。
七夕当天。王妍和男友冲着一个叫做“同心锁”的活动进去吧里过节的时候，就撞见了兼职服务生的意风禾。
但那会儿是意风禾工作的时间，到离场时，都没能和她说上什么话。
王妍话音落下，意风禾已经收拾完桌面的东西站起了身，点头回应道，“嗯。和主管说好了做一周。后天是最后一天，做完就能走了。”
明后天公司双休，休息的日子竟然还要兼职。王妍不禁在心里感叹意风禾的拼劲儿。可她们到底还没有熟悉到能谈及对方付了多少债的地步。
闲谈了几句，两人准点下班。七点二十分，意风禾便从公司出来。
霓虹弥漫着。城市正扬起生生灯火，偏天暗得深沉，雨也未停，反倒愈下愈大。
眼看下得没有尽头，意风禾掐灭步行的想法，最后还是打了辆车——去那维曼克Vimank酒吧。
营业时间是在八点，作为服务生，她得提前十五分钟到达。
意风禾不喜欢迟到。今天下了场大雨，路程有些赶。所以她省略了吃饭的时间，在七点四十分左右，到了酒吧附近。
刚下车，几辆刷着银漆的轿车拖着澄黄的车灯就在她身侧疾驰而过。
雨中维曼克Vimank酒吧也闪烁着璀璨迷离的灯光，赫然伫立在了眼前。
意风禾穿过依旧无休无止的大雨，看见了几个侍应做着搭建户外雨篷的收尾工作。主管孔云也正站在红毯的侧边，观察着那户外液晶推广机。
她撑着长柄伞走了过去，近些收伞才看见了推广机上重新添置了些流光溢彩的装饰物上去，下面还有一大行粉色显眼的字——
“今明日入吧必得七夕盲盒？”意风禾眉心微皱，看向身侧孔云，好奇问道，“云姐。新花样吗？”
孔云回头望来，“可不嘛。”
“新店开张得拉拢客源，不做点福利留不住人。”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指了指对面同样新开、存在竞争关系的金得利酒吧。
意风禾也明了了，点头附和：“原来是这样。”
“这回是下了血本啊，每个人都有，单身的也是。”
意风禾睫毛忽闪了两下，有些诧异的问。“单身的也有？”
“嗯，当然了。多赚一个人的钱就是一个人的钱嘛。资本家总是这么想。”
孔云挑眉，看着意风禾。
而她看起来不同于昨天，多了些疲态。白皙的小巧脸庞看着很憔悴，整个人清清淡淡的，带着怎样也盖不过的纯净。
不经意望见意风禾肩膀腰处的位置淋湿了一大片，右手指尖还捆着医用绷带。孔云朝她递上了纸巾，问，“嗯？你手怎么了？”
刚才在办公室收拾花盆碎片的时候，一时失神，回头她手就被割破了。
不是很深的伤，所以意风禾没有多提，接过纸巾，只轻擦着脸，回答说，“哦，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划破手指了。”
孔云点点头也没顺着问下去，刚想继续说些什么，侍应生夏梓筱就走了过来。
“云姐，老板找你。”
“什么事？”
夏梓筱摇摇头，“没说。但看起来心情蛮好。”
“总不会发脾气的。”
孔云一听，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没多想，她看向两人就说，“那我去招呼一声。”
刚想迈步，突然又顿下来，“哦，对了，今天钱兰茹、唐木栖顾芝芝她们好几个人都请假，我临时又找不到多余的人手，晚上可能得辛苦你们多帮忙一些了。”
“行。”
两人应了一声，孔云留下一句回头请吃饭便离开了。
七点五十分，雨下得愈来愈大。还未挂出营业的招牌吧内也已经陆陆续续的进了一些人。面孔看起来大多都是熟客。
把雨伞挂在伞架。意风禾去了更衣室，两名同样兼职的服务生正在讨论着什么，座位上还叠着几份包装精美礼盒——就跟推广机里的一样。
“风禾，你来了。”其中一个女生见她过来，便指了指那几套礼盒，“礼盒在那。你去选一个吧，虽然都是些挑剩下的。”
意风禾疑惑的迎上去，“选礼盒？”
“为什么？”
那女生说道，“刚才老板走过来，说见这几天过节，我们忙得很辛苦，所以额外奖励我们免费领这七夕盲盒。”
“听说里面都是上千块的东西呢，喏。我挑的那份里面就是一瓶Laprairie鱼子酱精华粉底液。”
意风禾闻言，看向那叠起的七夕盲盒，静默了几秒。
…总觉得她这运气，不会挑到什么好东西。
随意的拿了一份，她便走到了自己的八十三号柜子前打开。
可能是大牌子的缘故，包装有点复杂，意风禾拆了好几层，才隐约看到了里面。
一开始，她认为盲盒里可能会是些比较实用的东西，但事实证明，并不全是。
因为她拿的这份，里头只有孤零零的一双——
……银色手铐。
确信自己没看错后，意风禾又难以置信的看了好几眼，才无声承认了这个事实。
果然。刚才的预感是正确的。她的运气好不到哪去。
随便将手铐装了回去。她打开了柜子。
正把盲盒放进去，背包里的手机铃声却适时响了起来。
她一边拿出柜子里的工服，一边按下接听将手机放在了耳朵边：“喂？以情？”
“风禾，你现在在干什么呀。”林以情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没睡好。
“在维曼克Vimank酒吧兼职。”意风禾解开了衣服扣子。
更衣室的门打了开，是刚才的同事们出去了。她扫了一眼，回道，“待会儿就得开工了。”
“你还在那做？”床上的林以情皱起了眉头。
“可之前医生不是说，你的耳朵听不了那些太大的声音吗？”
“在酒吧音乐肯定开得很大，你真受得了吗？”
听到这关切的话语，意风禾下意识抚了抚耳朵上的助听器。
很快她莞尔道，“我又不是傻子，难受肯定会离开。不要紧的。”
林以情也知道意风禾向来做事有分寸，只妥协：“好吧。”
她趴在床上，笔尖在胸前纸张随意勾勒了几笔，像是百无聊赖，“我刚才看到新闻了。说港城下了好大一场雨。”
“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一些。”
“林以情小姐，你打电话来，就是提醒我这个吗。”
“那倒不是。”
得到回答，意风禾绑着头发的动作一顿：“那是为了？”
“当然是因为卡剧情了。”
话语间，林以情已经摘掉眼镜，下床走到了厨房。她打算冲杯咖啡提提精神。
“昨晚通宵了一夜，我还是想不出来该不该安排早就没联系的人出场。感情线又该怎么写。”
“你是我最好的灵感女神以及搭档，如果你在身边啊，我就不用这么烦了，肯定能琢磨出来。现在可好，因为那破公司，我们分隔两地，就连想你要打电话听听声音都得挑着点打。”
把咖啡冲好，她往里丢了几块方糖，撅着嘴，肩膀恹恹耷拉说。
林以情和意风禾是大学同一届的毕业生。毕业不久两人就一块儿签在了悦乐漫画公司下担任画师助手。配合很默契。
刚开始工作的年轻人总是想着多学点东西，希望日后能独挑大梁。可做了助手三年，眼看媳妇即将熬成婆能够试试自己主手画作，将名字隽刻在漫画的时候，原公司却出了变故，卷钱跑了路。
甚至破产前还将她们的卖身契转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让她们陷进了一个更大的深坑里。
原本林以情的家人就不喜欢她的这份职业，所以听到这件事也是两眼一黑，吵了一场大架。但吵归吵，家人还是凑了十五万给她。再加上后来做了几份工，四五个月她就大概还清了。不过一个人的喜好也不是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现时出国工作，也方便了林以情瞒着家人偷偷拾起画画这份行业。
意风禾不比她，她只有自己。为了还完违约金，三年来她几乎没怎么休息。不是在兼职就是在加班。
好在努力也是有结果的，今年的二月份她也结束了这段人生的插曲，能够开始奔波在开一间自己的漫画工作室的梦想道路上。
听见她的话，意风禾眉眼弯弯，“噫。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这么肉麻了。”
“我说真的。”
“还是说说你怎么卡的剧情吧，小姐。”意风禾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五十五。“嗯…给你三分钟。”
“八点我就准时挂了。”
“好，那我简单给你概括概括。”另一头的林以情一听来了劲。
“我现在画的女主呢，是一个在法律界叱咤风云的大律师，也是千金小姐。二十岁时她在父母的安排下联姻，可婚后不久，她的老公因为车祸死了……”
意风禾已经换好了工服。所以一边听着她讲，一边锁上了柜子，开门往外走去。
掠过后台在拐角，是VIP房的区域。要去吧台就得经过这一道长长的走廊。
虽然走上来安静了些，但意风禾还是听见了外头正在放着Robbie Nova的《rodeo》。她偶然听过几次的一首歌曲。
林以情已经说到了末尾，“死了那么久最后发现没死，还出了轨，女主当然要报复回去了。我现在就是有点纠结，到底要不要给她安排一个久别回归又有点小感情分开的小竹马，来利用利用？”
久别重逢吗？
意风禾颤了颤眼睫。
她刚想回答，却忽然看见了一道身影走了过去，匆匆进了她前面不远的包房，又关上了门。
是孔云。
意风禾只是望了一眼，没有过多在意。可下一秒，房间里头传出了老板程朗的声音。
虽然混着音乐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模糊，但那个“滕”字还是准确的落在了她的心尖。
——令她身躯一顿。
微微怔了几秒，意风禾才慢慢跟了上去。靠近镜面墙往里看——那房间里头果真正坐着人。
里头星空顶正开着，迷离的灯光流转，潆洄的光线扫了又扫。让她清楚看见了老板程朗，主管孔云，同事芳舒。
可唯独那侧对着她，隐匿在昏暗中与他们交谈的男人，她只看见了他手里的一点星火以及灯光都铺不开的侧脸轮廓。
他也姓滕？
意风禾无端怔了怔神。
冷静压住跳动的心脏，她越看越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刚才程朗发出的应该只是滕字的谐音之类的。
这人不一定姓滕。
也不一定是他。
“……”
思绪渐落时，那男人的侧脸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意风禾的心也顺带着慢慢静下。
林以情疑惑的声音却传来，“喂？风禾？”
“你怎么不说话了？”
耳边清晰的话语让意风禾收回心绪。
掌心已经因为这次误会洇出了汗。她拭了拭，回着，“哦，我刚才看见主管走过去了，就没出声。”
“她没有骂你打电话吧。”
“没，她没看见我。”
“这样。”林以情点点头，“那我刚才说的，你怎么想？”
“久别重逢够有看点吧？”
意风禾不置可否，唇畔扯出一抹笑。回道，“这倒是。”
旋即她移开了往包房里看的视线，朝前走去。补充的话语紧接着轻轻响起，似是无意感慨。
“不过换作现实，分开的人，或许已经不适合再重逢了吧。”
文/黎幸
2024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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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秋雨霏霏。
惊风逐收。沉重的水汽之下，是漫天的潮湿。
雨丝飘落，刮画着办公室的落地窗。窗前深绿色的株株吊兰春羽泅出团团的潮雾，几小时里连续不断且模糊的键盘音在下班的点，猛地戛然而止。陷入了另一种喧闹。
策划部内。意风禾正把剩下的花盆碎片丢进垃圾桶。同事王妍跟在身侧，对她宽声说着，“他那个人就是这样颐指气使，睚眦必报的。这次项目根本不是你的错。”
“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王妍尾音刚落，面前的意风禾敛着的眸也重新的掀了起来。
她轻点了点头，面上没多大情绪，回谢着，“嗯，我知道王姐。刚才的事我没放在心上。”
因为半个月前拒绝陪甲方喝酒，意风禾开始被上司明里暗里的刁难。
眼下不巧，丢了近百万的项目，吕廷玉逮住机会问责，顺势将出的差错全都推到撰写方案的她一个人的身上。
不仅扣发了她全年绩效的奖金，还在刚才几十道的目光下大发雷霆摔了盆栽，闹出了隔壁组的人都跑来看笑话的动静。
好在部门里谁都门儿清，都没过多的讨论什么。直到吕廷玉离开不久，王妍才敢趁着递交文件的时候安慰意风禾两句。
不过见她想得很开，王妍也没多说这件事了：“那就好。”
思绪恍然，忽然想起些什么来，又问，“对了，今晚部门几个同事会在排角大排档那里聚聚，你一起吗。”
“下次吧，今晚有点事情。”意风禾重新回到工位上，说着。
“还去维曼克Vimank酒吧？”王妍问着。
维曼克Vimank酒吧是半年前才装潢好的店面。由于开业时正好临近七夕，老板程朗为了赶上这波热度积攒人气，特地在那几天大搞噱头，推出了不少限时情侣狂欢活动。
七夕当天。王妍和男友冲着一个叫做“同心锁”的活动进去吧里过节的时候，就撞见了兼职服务生的意风禾。
但那会儿是意风禾工作的时间，到离场时，都没能和她说上什么话。
王妍话音落下，意风禾已经收拾完桌面的东西站起了身，点头回应道，“嗯。和主管说好了做一周。后天是最后一天，做完就能走了。”
明后天公司双休，休息的日子竟然还要兼职。王妍不禁在心里感叹意风禾的拼劲儿。可她们到底还没有熟悉到能谈及对方付了多少债的地步。
闲谈了几句，两人准点下班。七点二十分，意风禾便从公司出来。
霓虹弥漫着。城市正扬起生生灯火，偏天暗得深沉，雨也未停，反倒愈下愈大。
眼看下得没有尽头，意风禾掐灭步行的想法，最后还是打了辆车——去那维曼克Vimank酒吧。
营业时间是在八点，作为服务生，她得提前十五分钟到达。
意风禾不喜欢迟到。今天下了场大雨，路程有些赶。所以她省略了吃饭的时间，在七点四十分左右，到了酒吧附近。
刚下车，几辆刷着银漆的轿车拖着澄黄的车灯就在她身侧疾驰而过。
雨中维曼克Vimank酒吧也闪烁着璀璨迷离的灯光，赫然伫立在了眼前。
意风禾穿过依旧无休无止的大雨，看见了几个侍应做着搭建户外雨篷的收尾工作。主管孔云也正站在红毯的侧边，观察着那户外液晶推广机。
她撑着长柄伞走了过去，近些收伞才看见了推广机上重新添置了些流光溢彩的装饰物上去，下面还有一大行粉色显眼的字——
“今明日入吧必得七夕盲盒？”意风禾眉心微皱，看向身侧孔云，好奇问道，“云姐。新花样吗？”
孔云回头望来，“可不嘛。”
“新店开张得拉拢客源，不做点福利留不住人。”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指了指对面同样新开、存在竞争关系的金得利酒吧。
意风禾也明了了，点头附和：“原来是这样。”
“这回是下了血本啊，每个人都有，单身的也是。”
意风禾睫毛忽闪了两下，有些诧异的问。“单身的也有？”
“嗯，当然了。多赚一个人的钱就是一个人的钱嘛。资本家总是这么想。”
孔云挑眉，看着意风禾。
而她看起来不同于昨天，多了些疲态。白皙的小巧脸庞看着很憔悴，整个人清清淡淡的，带着怎样也盖不过的纯净。
不经意望见意风禾肩膀腰处的位置淋湿了一大片，右手指尖还捆着医用绷带。孔云朝她递上了纸巾，问，“嗯？你手怎么了？”
刚才在办公室收拾花盆碎片的时候，一时失神，回头她手就被割破了。
不是很深的伤，所以意风禾没有多提，接过纸巾，只轻擦着脸，回答说，“哦，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划破手指了。”
孔云点点头也没顺着问下去，刚想继续说些什么，侍应生夏梓筱就走了过来。
“云姐，老板找你。”
“什么事？”
夏梓筱摇摇头，“没说。但看起来心情蛮好。”
“总不会发脾气的。”
孔云一听，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没多想，她看向两人就说，“那我去招呼一声。”
刚想迈步，突然又顿下来，“哦，对了，今天钱兰茹、唐木栖顾芝芝她们好几个人都请假，我临时又找不到多余的人手，晚上可能得辛苦你们多帮忙一些了。”
“行。”
两人应了一声，孔云留下一句回头请吃饭便离开了。
七点五十分，雨下得愈来愈大。还未挂出营业的招牌吧内也已经陆陆续续的进了一些人。面孔看起来大多都是熟客。
把雨伞挂在伞架。意风禾去了更衣室，两名同样兼职的服务生正在讨论着什么，座位上还叠着几份包装精美礼盒——就跟推广机里的一样。
“风禾，你来了。”其中一个女生见她过来，便指了指那几套礼盒，“礼盒在那。你去选一个吧，虽然都是些挑剩下的。”
意风禾疑惑的迎上去，“选礼盒？”
“为什么？”
那女生说道，“刚才老板走过来，说见这几天过节，我们忙得很辛苦，所以额外奖励我们免费领这七夕盲盒。”
“听说里面都是上千块的东西呢，喏。我挑的那份里面就是一瓶Laprairie鱼子酱精华粉底液。”
意风禾闻言，看向那叠起的七夕盲盒，静默了几秒。
…总觉得她这运气，不会挑到什么好东西。
随意的拿了一份，她便走到了自己的八十三号柜子前打开。
可能是大牌子的缘故，包装有点复杂，意风禾拆了好几层，才隐约看到了里面。
一开始，她认为盲盒里可能会是些比较实用的东西，但事实证明，并不全是。
因为她拿的这份，里头只有孤零零的一双——
……银色手铐。
确信自己没看错后，意风禾又难以置信的看了好几眼，才无声承认了这个事实。
果然。刚才的预感是正确的。她的运气好不到哪去。
随便将手铐装了回去。她打开了柜子。
正把盲盒放进去，背包里的手机铃声却适时响了起来。
她一边拿出柜子里的工服，一边按下接听将手机放在了耳朵边：“喂？以情？”
“风禾，你现在在干什么呀。”林以情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没睡好。
“在维曼克Vimank酒吧兼职。”意风禾解开了衣服扣子。
更衣室的门打了开，是刚才的同事们出去了。她扫了一眼，回道，“待会儿就得开工了。”
“你还在那做？”床上的林以情皱起了眉头。
“可之前医生不是说，你的耳朵听不了那些太大的声音吗？”
“在酒吧音乐肯定开得很大，你真受得了吗？”
听到这关切的话语，意风禾下意识抚了抚耳朵上的助听器。
很快她莞尔道，“我又不是傻子，难受肯定会离开。不要紧的。”
林以情也知道意风禾向来做事有分寸，只妥协：“好吧。”
她趴在床上，笔尖在胸前纸张随意勾勒了几笔，像是百无聊赖，“我刚才看到新闻了。说港城下了好大一场雨。”
“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一些。”
“林以情小姐，你打电话来，就是提醒我这个吗。”
“那倒不是。”
得到回答，意风禾绑着头发的动作一顿：“那是为了？”
“当然是因为卡剧情了。”
话语间，林以情已经摘掉眼镜，下床走到了厨房。她打算冲杯咖啡提提精神。
“昨晚通宵了一夜，我还是想不出来该不该安排早就没联系的人出场。感情线又该怎么写。”
“你是我最好的灵感女神以及搭档，如果你在身边啊，我就不用这么烦了，肯定能琢磨出来。现在可好，因为那破公司，我们分隔两地，就连想你要打电话听听声音都得挑着点打。”
把咖啡冲好，她往里丢了几块方糖，撅着嘴，肩膀恹恹耷拉说。
林以情和意风禾是大学同一届的毕业生。毕业不久两人就一块儿签在了悦乐漫画公司下担任画师助手。配合很默契。
刚开始工作的年轻人总是想着多学点东西，希望日后能独挑大梁。可做了助手三年，眼看媳妇即将熬成婆能够试试自己主手画作，将名字隽刻在漫画的时候，原公司却出了变故，卷钱跑了路。
甚至破产前还将她们的卖身契转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让她们陷进了一个更大的深坑里。
原本林以情的家人就不喜欢她的这份职业，所以听到这件事也是两眼一黑，吵了一场大架。但吵归吵，家人还是凑了十五万给她。再加上后来做了几份工，四五个月她就大概还清了。不过一个人的喜好也不是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现时出国工作，也方便了林以情瞒着家人偷偷拾起画画这份行业。
意风禾不比她，她只有自己。为了还完违约金，三年来她几乎没怎么休息。不是在兼职就是在加班。
好在努力也是有结果的，今年的二月份她也结束了这段人生的插曲，能够开始奔波在开一间自己的漫画工作室的梦想道路上。
听见她的话，意风禾眉眼弯弯，“噫。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这么肉麻了。”
“我说真的。”
“还是说说你怎么卡的剧情吧，小姐。”意风禾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五十五。“嗯…给你三分钟。”
“八点我就准时挂了。”
“好，那我简单给你概括概括。”另一头的林以情一听来了劲。
“我现在画的女主呢，是一个在法律界叱咤风云的大律师，也是千金小姐。二十岁时她在父母的安排下联姻，可婚后不久，她的老公因为车祸死了……”
意风禾已经换好了工服。所以一边听着她讲，一边锁上了柜子，开门往外走去。
掠过后台在拐角，是VIP房的区域。要去吧台就得经过这一道长长的走廊。
虽然走上来安静了些，但意风禾还是听见了外头正在放着Robbie Nova的《rodeo》。她偶然听过几次的一首歌曲。
林以情已经说到了末尾，“死了那么久最后发现没死，还出了轨，女主当然要报复回去了。我现在就是有点纠结，到底要不要给她安排一个久别回归又有点小感情分开的小竹马，来利用利用？”
久别重逢吗？
意风禾颤了颤眼睫。
她刚想回答，却忽然看见了一道身影走了过去，匆匆进了她前面不远的包房，又关上了门。
是孔云。
意风禾只是望了一眼，没有过多在意。可下一秒，房间里头传出了老板程朗的声音。
虽然混着音乐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模糊，但那个“滕”字还是准确的落在了她的心尖。
——令她身躯一顿。
微微怔了几秒，意风禾才慢慢跟了上去。靠近镜面墙往里看——那房间里头果真正坐着人。
里头星空顶正开着，迷离的灯光流转，潆洄的光线扫了又扫。让她清楚看见了老板程朗，主管孔云，同事芳舒。
可唯独那侧对着她，隐匿在昏暗中与他们交谈的男人，她只看见了他手里的一点星火以及灯光都铺不开的侧脸轮廓。
他也姓滕？
意风禾无端怔了怔神。
冷静压住跳动的心脏，她越看越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刚才程朗发出的应该只是滕字的谐音之类的。
这人不一定姓滕。
也不一定是他。
“……”
思绪渐落时，那男人的侧脸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意风禾的心也顺带着慢慢静下。
林以情疑惑的声音却传来，“喂？风禾？”
“你怎么不说话了？”
耳边清晰的话语让意风禾收回心绪。
掌心已经因为这次误会洇出了汗。她拭了拭，回着，“哦，我刚才看见主管走过去了，就没出声。”
“她没有骂你打电话吧。”
“没，她没看见我。”
“这样。”林以情点点头，“那我刚才说的，你怎么想？”
“久别重逢够有看点吧？”
意风禾不置可否，唇畔扯出一抹笑。回道，“这倒是。”
旋即她移开了往包房里看的视线，朝前走去。补充的话语紧接着轻轻响起，似是无意感慨。
“不过换作现实，分开的人，或许已经不适合再重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