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隔壁桌吵了半小时的男人拿着串鸡心,咄咄逼人地冲侧边叫喊:“这么慢做什么生意啊,等多久了你还不上我那单啊!”

    穿条纹上衣的啤酒肚中年男人在烧烤架前挥汗如雨,抹汗回他:“快了快了!”

    服务员上去安抚他的情绪。

    我只是在看隔壁桌男人的洋相,蒋铰明有些较真地想。

    只是梁空湘正好在丑男的后面而已。

    蒋铰明的余光不可避免的看到丑男身后的情形。

    夜深起凉风,刮了一阵阵,吹散蒙在眼前的烟。视线绕开白烟就看到身形单薄的梁空湘穿着校服,头发扎成低丸子垂在身后,推了辆木头做的三轮车。握着车头扶手是个很矮很瘦小的老妇人,头发白了很多,弯着身子埋头拉三轮车。

    蒋铰明感到新奇,他从来没见过这种车。

    钱六说:“梁空湘家里好像挺困难的。”

    蒋铰明没说话。张三停止絮絮叨叨的哭诉,红着眼睛往那边看过去,出神了一会儿又说:“刘嘉颜跟她关系特别好……”

    “你得了吧!”李四受不了他:“什么都能扯刘嘉颜。”

    “那我喜欢她嘛!不说她说谁啊!说你啊死基佬!”

    “……行。你说。你说呗。”李四无奈地说:“你别造谣我啊。”

    张三说:“刘嘉颜跟她关系真的特别好。我偷偷看刘嘉颜的时候,发现十次能有八次都跟在梁空湘屁股后面。”

    蒋铰明笑了一声。

    张三说:“你笑什么……偷看有什么错,暗恋还不让偷看,让不让人活啊!”

    很久以后蒋铰明再次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竟然能清晰地想到当时那声笑的含义。

    他在想,梁空湘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所有人都非得跟着她转。

    当下这个场合,蒋铰明当然不会吭声,张三理所当然地认为蒋铰明意味不明的笑声暗含对他行为的嘲讽。

    张三觉得无趣般半死不活地趴在油腻的黄桌上。

    其余人仍然在观察梁空湘的动作。当然,不包括只是在看丑男笑话的蒋铰明。

    蒋铰明专注地看那个闹事的中年男人,于是更加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梁空湘忽然停下来,绕到木板三轮车前面,低着头跟老妇人商量什么。

    俩人停了好一会儿,期间只见梁空湘揽了一下老妇人,老妇人露出拒绝的表情,不知道梁空湘又说了什么,老妇人叹了口气无奈地爬上木板三轮车。

    三轮车上堆了很多书和杂物,七七八八包括纸板、水瓶。更深处的东西,蒋铰明就看不见了。

    梁空湘把肩膀上的书包卸下来递给老人,将木板车调转了个方向,握着扶手把一车东西往夜色深处推。

    凉风轻轻刮着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卷起梁空湘脚边的黄叶,掠过滨江大道两侧的灌木丛,掀起少女紧贴薄薄脊背的蓝白校服。

    就这么轻轻地、悄悄地消失在夜色里。

    回过神后,张三已经哭歇了,钱六欲言又止地看着蒋铰明。

    蒋铰明点评:“……隔壁桌那男的真没素质。”

    “哦……”钱六愣愣点头,附和道:“人渣。”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蒋铰明拿起钥匙:“你们把他抬回去吧。”

    蒋铰明嘀咕:“喜欢到底有什么好的……这么开朗一个人哭成这样……”

    张三迷迷糊糊又喊:“你不懂!”

    “……”

    蒋铰明懒得理他,开了锁一路骑回家。等洗完澡躺到床上时,从“忘情”开始强烈跳动的心脏好像并没有因为洗澡而得到任何缓解。

    不知道为什么。蒋铰明很不解,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快。

    就像……

    就像站在讨厌的梁空湘面前一样。

    ……

    靠。

    蒋铰明心脏快到卡在嗓子眼儿附近,从回忆里脱离出来时发现自己简直要把自己洗脱一层皮了。

    匆匆关掉花洒,蒋铰明穿好浴袍出了浴室,想到明天的行程和工作就烦躁地逼自己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老李候在楼下时还疑惑:“您怎么住这儿了?”

    蒋铰明上车的动作一顿:“……快点儿开,一会儿还得回公司开会。”

    老李便不再多言,说起田羽:“昨天晚上田总跟人喝醉了,后半夜一直吐,今天请假了。”

    “跟曾磊?”蒋铰明随口问:“片子卖那么好,是得好好感谢我们载盈。”

    老李平时跟田羽关系一般,突然替田羽邀功干什么。

    蒋铰明回家拿了文件,又回公司。问秘书最近的红毯活动顺序。

    每年年底都得去个别平台典礼、电影节红毯。

    到年底大家都忙。蒋铰明挺烦典礼活动的,不太适应闪光灯的照射,也不太爱被人怼着拍。

    但又不能不去。社交是互相交换利益的最低门槛,会有糟心的事儿,也一定有想不到的机遇。

    开完会,蒋铰明跟秘书交代,等田羽来公司了让他找自己。

    送上来的项目书没几个能入眼的……

    花那么多钱都拍个什么垃圾东西?

    蒋铰明烦躁地丢开这些文件,想到张凡的片子,到时候交给田羽他放心一些。

    隔天田羽过来敲办公室门,蒋铰明给他泡了杯茶,田羽接过来:“蒋总找我?”

    蒋铰明年纪不大,对公司很多人来说简直算毛头小子的年纪,但很多人都觉得,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人命里就带赚钱的能力,蒋铰明他爹是个例子,到蒋铰明手里更是。

    田羽曾经就跟老李说过,蒋铰明这个人,锱铢必较。上过小学没,铰字什么偏旁知道么?金字旁。他天生对钱有本账,你想从他那捞便宜,只有阴沟里翻船的命。

    再者别看蒋铰明的年纪不大,心眼子却不比在场任何一个老董事少。

    从小跟在他爹身后,别的小孩在饭局里组团打游戏,他就安安静静吃饭,也不知道在听些什么。

    很早之前,田羽就观察过蒋铰明的神情。他会不动声色地打量人,跟人打交道心眼子很多,揣测别人点头说是的心理活动,揣测别人说不的言下之意,又揣测别人犹豫时的脑内风暴。

    跟着他打交道做生意会很有安全感,但私下相处也摸不透蒋铰明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有时候觉得他还是嫩,某些时刻又心惊他一个25岁的小子经验老道。

    所以当蒋铰明跟田羽说起《竹节虫》的时候,即使猜不透蒋铰明的用意,也先揽下来了。

    晚高峰被堵在了龙潭天地的街道上,红灯亮得很慢。不知道今天有什么活动,大屏下面围满了女人,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蒋铰明顺着她们的手机方向望3D电子屏看。

    哦……又是梁空湘啊……

    蒋铰明降下车窗,埋怨人梁空湘怎么无孔不入。

    拍的什么广告啊……不是护肤品么,为什么要穿这么扎眼的衣服……到底卖什么。

    蒋铰明质疑起广告策划人的专业能力。

    回到兰庭后,蒋铰明不经意往对门看去,心想她肯定不在家,不是说去拍悦满的物料么。

    蒋铰明慢慢回头解锁大门。

    忽然听到对门开门的声音。

    在黑暗里,大门打卡的声音格外清晰。

    蒋铰明心下一跳,缓缓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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