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的是梁空湘的外婆。
蒋铰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松了口气，蒋铰明主动打了个招呼：“你好。”
老人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有些新奇。她的面色掩在黑暗的光线里，蒋铰明一时摸不清她的神情，但清晰地听到她说：“你好你好……刚下班啊。”
视线从几乎全白的微卷头发转移到老人提着垃圾袋的手上，蒋铰明停下按密码的动作，一边走过去很随意地问：“我一会儿要下去买菜，顺便帮您丢了？”
老人连声拒绝：“谢谢你了。”
“我孙女也不让我下楼，说我腿脚不方便。”她的话题转得很快，几乎让蒋铰明感到猝不及防：“小伙子，你还没吃饭，那到我们家来吃吧？我孙女这几天都不回家，我一个人吃也吃不完，舍不得倒掉菜，孙女又不让我吃剩菜。”
压根不会去买菜，只是随口说说的蒋铰明：“……我——”蒋铰明刚想说吃过了。
“那这样，你帮我把垃圾扔掉。我煮个汤去，天气冷了，喝点汤暖暖胃。”老人又劝道。
蒋铰明心想，我只是想当活雷锋而已：“……好。谢谢。那个什么，你给我吧。”
蒋铰明上手提过来，转身下楼，扔垃圾前很随意地看了眼都有些什么垃圾，仿佛就猜到了梁空湘做了些什么。
上楼后，那老人等在门口。蒋铰明走进了才发现老妇人比记忆中的要老很多，但又比记忆里的更清晰。两颊已经开始出现很淡的斑点，黄色的皮肤很薄很松弛，笑起来堆起波浪形的皱纹。
梁空湘家的格局跟自己家一模一样，没什么好打量的，鞋柜里也没有男士拖鞋，蒋铰明穿着短了一小截的一次性拖鞋，心说要么还是回家换双拖鞋再来。
老人用薄毛巾双手托住紫菜蛋花汤从厨房走出来：“快，吃饭了。”
蒋铰明“哦”了一声，站到桌前用捧场的语气说这西红柿鸡蛋看着很有食欲：“土豆丝看着也很不错。”
老人拿了个瓷碗盛了饭递给他：“新的。我孙女性子很好，但就是交不到朋友。”
她叹了口气：“一个人在社会上就是比别人难出头。住着这么久了也没带几个朋友来玩过，以前关系好的同学都不在恭台了。”
蒋铰明不知道说什么，安静地听老人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孙女的事情。
“我孙女很懂事的。”老人让蒋铰明自己夹菜别客气：“她这么多年读书我都没操过心，我也不懂。以前读书还申请家庭困难的什么补贴。你看现在，都让我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了。”
蒋铰明越听越感到一股沉闷的气在心脏附近炸开，把一颗心东歪西倒地推着：“……一直听您提孙女，您女儿儿子呢？”
“我没孩子。”老人笑：“其实我孙女是我捡到的。我是个没什么福气的人，又没什么文化。老天爷看在我可怜的份上把我孙女送到我面前，没什么比她更好的了。”
蒋铰明愣住，嘴里的菜像是一瞬间隔夜了般发馊发酸。
“那这么多年……她亲生父母也没找过来吗？”蒋铰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但老人好像被他感染得悲伤起来，摇摇头：“女孩子，人家不要的。我不跟她说的，她知道了要难过的。”
这世界上只管生不管养的人渣能不能都去死？
蒋铰明咽了口口水，发现喉咙辣得说不出话。
老人叹了口气：“不提了，再难过的日子现在都已经好过起来了。我平时一个人待着也无聊，想出去找份活干又怕一把老骨头出了什么事要耽误我孙女工作。她说给我请个保姆，我这么多年劳碌习惯了，贱命消不起这个福。”
蒋铰明站起来收拾碗筷：“要么你留个我的电话，我平时不忙，有时给我打电话就行。”
老人笑起来：“那好。你下了班就过来吃饭好了。一个人吃外面的东西不健康，要不是我老了，我要天天给我孙女送饭过去。”
梁空湘太瘦了，上次因为竹节虫还减重的事情上了热搜，蒋铰明点开一次就想把手机扔掉。
“你放水槽里就行。”老人过来拉开正要洗碗的蒋铰明：“去沙发上坐着，我来我来。”
几乎没洗过碗的蒋铰明无奈地站在一边，说不清是松口气多一些还是心虚多一些，就这么杵在旁边认真地盯着老人手上麻利的动作。
蒋铰明忽然问老人：“你们是本地人吧？”
老人边洗边说：“我不是，但我捡到她是在恭台的小镇子上捡到的，她亲爹亲妈是。”
蒋铰明点点头：“那她高中是在这里读？”
老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她亲妈偷偷给了我一笔钱。那个时候二胎罚得紧，她亲妈也没办法，要是不送走就要被他们埋进山里。她读初中的时候成绩就好，后来就去了一中，说给奖学金，我们就在城中村租了个房子。好在离学校没有那么远，她每天上学放学都不要我操心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蒋铰明抓着水槽边沿，出神得看着老人把碗放柜子的动作。
等她收拾完了，蒋铰明说：“那我就先走了，要是你孙女忙，有事儿打电话给我就行。”
老人沉默地把他送到门口，在蒋铰明转身的前一刻又说：“谢谢你啊，铰明。”
蒋铰明僵在门口。
靠。我敢确定，我没有告诉过她名字，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开口问过，蒋铰明心跳加速地想。
她怎么会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那么傻。”老人笑着摇摇头：“让陌生人进来吃饭，我做不出来这种事。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一山更比一山高，蒋铰明深刻体会到为什么老祖宗总是富有智慧的。道行真是够深的。
所以刚刚压根不是对着陌生人说起孙女的事，而是对着蒋铰明说起梁空湘的过往。
蒋铰明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叮——”电梯门打开。
还沉浸在惊愕之中的蒋铰明和含笑的老人同时看向电梯口。
梁空湘。
她仿佛也被这幅景象惊讶到了：“你们怎么在一块？”
王梅说：“小蒋帮我丢了垃圾，碰巧没吃饭，我让他过来一起吃。”
梁空湘点点头，站在蒋铰明身边，抬头问他：“进去坐坐吗？”
刚出来的蒋铰明：“……行。”
于是蒋铰明又穿上短一小截的拖鞋，坐在沙发上。
老人夸张地打着哈欠说自己累了，想睡觉，让梁空湘好好招待客人。
梁空湘问她：“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老人无奈地让她不用这么担心。
等王梅回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蒋铰明和梁空湘。
家里只有牛奶和水，梁空湘问蒋铰明喝什么，蒋铰明站起来问她有什么牛奶。
梁空湘：“你自己过来挑吧？都是给外婆买的，不过有几种口味很好喝，你可以试试。”
蒋铰明又坐回沙发，很难伺候地说：“那还是水吧。”
梁空湘笑了一下，说好，隔了一会儿端了杯温白开给他。
蒋铰明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梁空湘说：“明天休息，我就回来陪陪外婆。谢谢你陪她说话了。”
蒋铰明语气很差：“不客气。”
意识到自己用错语气的蒋铰明顿了一下，随后又生气地想，梁空湘记得自己，为什么每次都像不认识我一样冷淡。
好在梁空湘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并没有因为蒋铰明的语气而皱眉。
蒋铰明又感到别扭，低着头维持喝水的姿势，眼神放空。隔了很久才把一直以来萦绕着他脑海里，在几十个深夜里，几乎把他折磨到辗转难眠的的问题轻轻问出口：“你之前……颁奖典礼结束后，跟余蔺过来一起打招呼的那个时候，是不是认出我了。”
蒋铰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松了口气，蒋铰明主动打了个招呼：“你好。”
老人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有些新奇。她的面色掩在黑暗的光线里，蒋铰明一时摸不清她的神情，但清晰地听到她说：“你好你好……刚下班啊。”
视线从几乎全白的微卷头发转移到老人提着垃圾袋的手上，蒋铰明停下按密码的动作，一边走过去很随意地问：“我一会儿要下去买菜，顺便帮您丢了？”
老人连声拒绝：“谢谢你了。”
“我孙女也不让我下楼，说我腿脚不方便。”她的话题转得很快，几乎让蒋铰明感到猝不及防：“小伙子，你还没吃饭，那到我们家来吃吧？我孙女这几天都不回家，我一个人吃也吃不完，舍不得倒掉菜，孙女又不让我吃剩菜。”
压根不会去买菜，只是随口说说的蒋铰明：“……我——”蒋铰明刚想说吃过了。
“那这样，你帮我把垃圾扔掉。我煮个汤去，天气冷了，喝点汤暖暖胃。”老人又劝道。
蒋铰明心想，我只是想当活雷锋而已：“……好。谢谢。那个什么，你给我吧。”
蒋铰明上手提过来，转身下楼，扔垃圾前很随意地看了眼都有些什么垃圾，仿佛就猜到了梁空湘做了些什么。
上楼后，那老人等在门口。蒋铰明走进了才发现老妇人比记忆中的要老很多，但又比记忆里的更清晰。两颊已经开始出现很淡的斑点，黄色的皮肤很薄很松弛，笑起来堆起波浪形的皱纹。
梁空湘家的格局跟自己家一模一样，没什么好打量的，鞋柜里也没有男士拖鞋，蒋铰明穿着短了一小截的一次性拖鞋，心说要么还是回家换双拖鞋再来。
老人用薄毛巾双手托住紫菜蛋花汤从厨房走出来：“快，吃饭了。”
蒋铰明“哦”了一声，站到桌前用捧场的语气说这西红柿鸡蛋看着很有食欲：“土豆丝看着也很不错。”
老人拿了个瓷碗盛了饭递给他：“新的。我孙女性子很好，但就是交不到朋友。”
她叹了口气：“一个人在社会上就是比别人难出头。住着这么久了也没带几个朋友来玩过，以前关系好的同学都不在恭台了。”
蒋铰明不知道说什么，安静地听老人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孙女的事情。
“我孙女很懂事的。”老人让蒋铰明自己夹菜别客气：“她这么多年读书我都没操过心，我也不懂。以前读书还申请家庭困难的什么补贴。你看现在，都让我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了。”
蒋铰明越听越感到一股沉闷的气在心脏附近炸开，把一颗心东歪西倒地推着：“……一直听您提孙女，您女儿儿子呢？”
“我没孩子。”老人笑：“其实我孙女是我捡到的。我是个没什么福气的人，又没什么文化。老天爷看在我可怜的份上把我孙女送到我面前，没什么比她更好的了。”
蒋铰明愣住，嘴里的菜像是一瞬间隔夜了般发馊发酸。
“那这么多年……她亲生父母也没找过来吗？”蒋铰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但老人好像被他感染得悲伤起来，摇摇头：“女孩子，人家不要的。我不跟她说的，她知道了要难过的。”
这世界上只管生不管养的人渣能不能都去死？
蒋铰明咽了口口水，发现喉咙辣得说不出话。
老人叹了口气：“不提了，再难过的日子现在都已经好过起来了。我平时一个人待着也无聊，想出去找份活干又怕一把老骨头出了什么事要耽误我孙女工作。她说给我请个保姆，我这么多年劳碌习惯了，贱命消不起这个福。”
蒋铰明站起来收拾碗筷：“要么你留个我的电话，我平时不忙，有时给我打电话就行。”
老人笑起来：“那好。你下了班就过来吃饭好了。一个人吃外面的东西不健康，要不是我老了，我要天天给我孙女送饭过去。”
梁空湘太瘦了，上次因为竹节虫还减重的事情上了热搜，蒋铰明点开一次就想把手机扔掉。
“你放水槽里就行。”老人过来拉开正要洗碗的蒋铰明：“去沙发上坐着，我来我来。”
几乎没洗过碗的蒋铰明无奈地站在一边，说不清是松口气多一些还是心虚多一些，就这么杵在旁边认真地盯着老人手上麻利的动作。
蒋铰明忽然问老人：“你们是本地人吧？”
老人边洗边说：“我不是，但我捡到她是在恭台的小镇子上捡到的，她亲爹亲妈是。”
蒋铰明点点头：“那她高中是在这里读？”
老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她亲妈偷偷给了我一笔钱。那个时候二胎罚得紧，她亲妈也没办法，要是不送走就要被他们埋进山里。她读初中的时候成绩就好，后来就去了一中，说给奖学金，我们就在城中村租了个房子。好在离学校没有那么远，她每天上学放学都不要我操心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蒋铰明抓着水槽边沿，出神得看着老人把碗放柜子的动作。
等她收拾完了，蒋铰明说：“那我就先走了，要是你孙女忙，有事儿打电话给我就行。”
老人沉默地把他送到门口，在蒋铰明转身的前一刻又说：“谢谢你啊，铰明。”
蒋铰明僵在门口。
靠。我敢确定，我没有告诉过她名字，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开口问过，蒋铰明心跳加速地想。
她怎么会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那么傻。”老人笑着摇摇头：“让陌生人进来吃饭，我做不出来这种事。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一山更比一山高，蒋铰明深刻体会到为什么老祖宗总是富有智慧的。道行真是够深的。
所以刚刚压根不是对着陌生人说起孙女的事，而是对着蒋铰明说起梁空湘的过往。
蒋铰明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叮——”电梯门打开。
还沉浸在惊愕之中的蒋铰明和含笑的老人同时看向电梯口。
梁空湘。
她仿佛也被这幅景象惊讶到了：“你们怎么在一块？”
王梅说：“小蒋帮我丢了垃圾，碰巧没吃饭，我让他过来一起吃。”
梁空湘点点头，站在蒋铰明身边，抬头问他：“进去坐坐吗？”
刚出来的蒋铰明：“……行。”
于是蒋铰明又穿上短一小截的拖鞋，坐在沙发上。
老人夸张地打着哈欠说自己累了，想睡觉，让梁空湘好好招待客人。
梁空湘问她：“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老人无奈地让她不用这么担心。
等王梅回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蒋铰明和梁空湘。
家里只有牛奶和水，梁空湘问蒋铰明喝什么，蒋铰明站起来问她有什么牛奶。
梁空湘：“你自己过来挑吧？都是给外婆买的，不过有几种口味很好喝，你可以试试。”
蒋铰明又坐回沙发，很难伺候地说：“那还是水吧。”
梁空湘笑了一下，说好，隔了一会儿端了杯温白开给他。
蒋铰明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梁空湘说：“明天休息，我就回来陪陪外婆。谢谢你陪她说话了。”
蒋铰明语气很差：“不客气。”
意识到自己用错语气的蒋铰明顿了一下，随后又生气地想，梁空湘记得自己，为什么每次都像不认识我一样冷淡。
好在梁空湘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并没有因为蒋铰明的语气而皱眉。
蒋铰明又感到别扭，低着头维持喝水的姿势，眼神放空。隔了很久才把一直以来萦绕着他脑海里，在几十个深夜里，几乎把他折磨到辗转难眠的的问题轻轻问出口：“你之前……颁奖典礼结束后，跟余蔺过来一起打招呼的那个时候，是不是认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