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舒怀的目光移到祁和身上,眼里多了几分惊讶:“是么?”

    祁年点了一半的头被祁和卡住,过了好几秒,她收回捏住祁年下颚的手:“他骗人的。”

    动作和语言的违和,颇有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不是,是普通同学。”

    段舒怀这句话是对着祁和说的。

    祁和突然感到难堪,她抿了抿唇,叫祁年的名字:“我要去书店买书,你和我一起去。”

    分别没有说上一句客气礼貌的“再见”,祁和拉着祁年的衣袖,很快离开这里。

    步子走得急了,心里窝着的火也蔓延往上,祁和让祁年以后不要来接她放学,她不需要,这样对双方都好。

    “因为刚才我说的那句话?”祁年不太懂祁和生气的点在哪里。

    “如果是因为那句话——”

    祁年说到这突然回过头,朝还站在原地的段舒怀大声喊道:“舒怀哥,刚才那个问题是我要问的,不是我姐姐想问。”

    祁和闭了闭眼,她花了好些时间平复情绪,尽力去忽略身边人看戏的眼神,还是没忍住骂了出来。

    “祁年,你是不是有病。”

    祁年不明所以:“我有啊,你之前说的,我有多动症。”

    “……”

    对牛弹琴。

    祁和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生气:“算了,和你说不到一块儿。”

    这天之后,祁年依旧来接祁和放学,不过祁和不再主动和他说话。就这么变扭过了一周,祁和打电话给林清,说她不需要祁年接送。

    林清在忙,祁和说了两次她才听清:“什么?我没叫小年去接你啊。”

    祁和一愣,说没事,然后挂断了电话。

    林清可能连她被周远堵了都不知道,她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见不完的客户。

    祁和也不会自找没趣和她说这些,就算说了,也只会给林清添麻烦,让她花费精力去处理工作之外的事情。

    祁和打算明天晚上祁年来接自己时和他说清楚。

    不过意外比计划更先来临。

    晚自习,班门被敲响,第一排的女生喊了一句:“祁和,有人找你。”

    祁和在写英语题目,抬眼看过去竟然是祁年,他的表情很不对劲,像是哭了。

    祁和放下笔从后门走出去,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了?”

    祁年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很大一颗,从眼睑滑落至下巴,滴在地上。

    不喜欢祁年是一回事,但这并不代表不在乎,而且祁年很少在她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祁和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往前走了几步:“怎么了?”

    祁年抱住面前的人,眼泪打湿她的衣襟:“姐,爸爸出事了。”

    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恐惧感几乎要将祁和吞没,她拍了拍祁年的背:“先别哭,出什么事了?”

    祁和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隐隐在颤抖。

    “医院起了医闹,病人的家属拿刀捅了他,现在在手术室抢救。”

    “轰——”一声,漆黑的夜幕降下一道惊雷。

    祁和同班长说明情况后带着祁年去了医院,林清坐在手术室外,还在接工作电话。

    她眼里尽是疲惫,昂贵的化妆品也无法遮盖。

    后面她不再接了,将手机关机,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祁年想上前安慰,被祁和拦住了,两人站在另一侧的墙上等。

    窗外雷雨交加,这一晚注定是不眠夜。

    手术室的灯灭了,祁智平性命无忧,但他的右手伤到了神经,估计下辈子再也没办法拿手术刀了,这对一个医生来说,比死亡还要致命。

    林清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昏睡在床的祁智平,眼里的悲恸让祁和不忍直视。

    片刻后,她让祁和带祁年回去,说明天还要上学。

    回去的路上祁年问祁和不害怕吗?

    祁和瞳孔有些涣散,虚虚地看着前方某处:“怕有什么用呢?”

    祁年往祁和身边靠了靠,似乎在通过减小距离来获得安慰:“但是我好害怕啊,爸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崩溃,简直是生不如死。”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祁和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祁年,我们只能面对。”

    这一晚上祁家没有一个人睡好觉,第二天祁和与祁年都请了假没有去学校。

    一到医院就看见一地的狼藉,全是祁智平砸的。

    这是出生以来第一次,祁和在祁智平脸上看到了眼泪,绝望的眼泪。

    不知为何,她的眼泪也从眼眶滚落出来。

    明明不久前才对祁年说,人要学会面对,但看着自己敬重的父亲变成这副样子,祁和的心理防线还是被击溃了。

    林清黑眼圈很重,大概一晚上都没睡。祁和把买来的粥递给她,林清摆了摆手,说喝不下,她拜托祁和把祁年带走,没有她的允许不可以来医院。

    祁和明白,祁智平这么要强的人,如今被打断了脊梁,最不堪的一面被迫暴露出来,他不会想被人看到的。

    下午祁和回到学校上课,她没办法保持时刻的专注,总是担心祁智平,一天要给林清打好几个电话询问情况。林清后来都不接了,大约是处理医闹的事情累极了。

    三天后林清说祁智平的情绪已经稳定,姐弟俩去了医院一趟,祁智平只说了几句话,其他时间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发呆。

    第四天晚上,祁和翘掉晚自习来医院陪祁智平,让林清回家换衣洗漱。

    祁智平靠在床头,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主动对祁和说话:“小和,你觉得救人是一件好事吗?”

    祁和点头:“是。”

    祁智平自嘲半地笑了笑,他举起自己没有知觉的右手:“但是我以后都没办法救人了。”

    对方是个中年男人,因为孩子手术失败打击过大,揣着水果刀在医院游荡伺机报复,而恰巧祁智平是第一个从他眼前走过的医生。

    祁和语言匮乏,没有足够多的有效安慰,尤其是面对祁智平时,大脑像宕机一般,挑不出几句合时宜的话。

    她眼底泛酸,对祁智平说救人不只有拿手术刀这一种方式。

    祁智平没有被安慰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起祁和英语竞赛的事情。

    祁和如实告知,将自己最近的练习情况都说了一遍。

    “如果我再也拿不了手术刀了……你能不能去学医?”祁智平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抓住祁和的手,急切地想要得到回答,“啊?能不能答应?”

    祁和没说话,即便她知道祁智平当下只是想要一个安慰。

    床上的人盯着祁和看了几秒,甩开手,重重地叹气:“算了,你这种人怎么吃的了学医的苦。”

    “我有时候觉得,就你这样的性格,将来什么事都做不成。”

    祁和眼睫轻颤,安静地坐在床边。

    半小时后林清回来了,身后跟着叶书微和段舒怀。三人一进病房祁和就别过头看窗户,努力遮掩泛红的眼尾。

    叶书微买了果篮,放在床头。

    祁智平的表情不同刚才,他不会把自己的弱点袒露在外人面前,反而主动谈起复健的事情,用乐观的语气说,要是手养不好就早点退休在家养老。

    期间祁和找了个借口离开病房,她站在走廊尽头,透过窗户看外面的黑夜。

    只有一轮月亮孤独地挂在天上。

    不多时段舒怀从病房出来,远远看着走廊尽头的祁和,不说话不打扰,就只是安静望着。

    许久,祁和回过头来,发现段舒怀站在身后,有一瞬间的怔愣,问:“怎么出来了?”

    “我想祁叔叔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

    连段舒怀都看出来了祁智平在强撑,压抑极度崩溃的情绪,强迫自己面对。

    “嗯,他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段舒怀离开前对祁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太担心。”

    一周后祁智平出院,整天待在房间里,林清请了很多天的假,留在家里照顾他。

    这些日子,祁年来接祁和回家时不和她犟嘴了,每天的话题都围绕着祁智平,说祁智平今天莫名其妙砸东西,莫名其妙拿他撒气,有时候连林清也拦不住。

    祁智平手伤得严重,拿筷子都艰难,林清便把家里的筷子收了起来,一家人用勺子吃饭。

    他还开始喝酒,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一杯接一杯地喝,家里每天都充斥着酒精糜烂的味道。

    那天祁和与祁年回到家听到两人在吵架。

    “你还要这样浑浑噩噩过多久?因为手的问题,一辈子都要这样消沉下去吗?我每天和你说的那么多话,你有一句听进去了吗?你还喝酒,你除了会喝酒麻痹自己还会做什么?”

    祁智平声音很激动:“我叫你管我了吗?你去上班啊,你不是每天忙的见不到人吗?去啊!”

    “你以为我的假很好请?!为了照顾你我连晋升的机会都放弃了!祁智平,我告诉你,你再这样下去我不会管你的。我林清不会和一个遇到一点挫折就停滞不前酗酒度日的人过一辈子!”

    “好啊,那离婚!”

    祁和与祁年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她听到清脆的巴掌声以及林清强硬语气下的细微颤抖:“这种话你再说一次,我们就离。”

    屋内没了声响,两分钟后门开了,林清走了出来。她没想到两个孩子就站在门外,也不知道刚才的争吵被听进去多少。

    林清:“你们看好他,我晚上不在家住。”

    两人一进屋就看到祁智平拾起酒杯狠摔在地,碎片渣子溅的到处都是。

    祁年呼吸都不敢大声,祁和让他回自己房间。

    祁年虽然害怕,但摇头拒绝:“不去。”

    “没事的,你先进去。”在祁和的再次安抚下,祁年进了房间。

    客厅只剩下两人,祁和站在原地,她叫祁智平:“爸爸,我——。”

    祁智平气急了,一肚子的火全撒在祁和身上。

    他打断祁和,朝她怒吼:“别叫我,滚去写你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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