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过后，西北地区的白天肉眼可见地缩短，等火车晃悠着驶过延山正式踏入平延，外面天色已黑黢黢一片。
祁望背着书包挤在排队下车的人群里，汗臭侵占了周围空气，与泡面的味道夹杂在一起，酸哄哄的，穿透力极强。
她努力屏住呼吸。
在行李的左撞右碰下，终于被裹挟着下车了。
闷热的风迎面扑来，天气预报显示的雨迟迟不落。
说好来接她的姑妈和雨一样不见踪影。
手机信号不断转着圈圈，一条短信都接收不到。
祁望叹口气，打开手电筒向夜里走去。
她大概记得家的位置。
这座贫困的小城路灯也稀缺，离开火车站广场不远就彻底没光了。
等她走出几百米，路人和路灯都消失不见。
只剩一片漆黑和静谧里格外明显的心跳。
她咽下唾沫，小声嗫嚅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二十四个词语念完，身后却传来突兀的脚步声，摇摇晃晃，越来越近。
无数条社会新闻涌入脑海。
祁望能清楚地感觉到，有道目光正落在她背上，从上之下地细细观察她。
像观察一块案板上的肉。
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恐惧催促着她的步子越来越快。
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后面那人同样加快了速度。
这场藏在暗处的跟踪彻底演变成追逐战。
祁望一整个假期都没运动过，几百米过后腿越来越重。
七十米，五十米，三十米……两人之间的距离飞快减短。
“啊！”在身后那人距离祁望只有几步之遥时，一阵惨叫响破天际。
这猛地一下，祁望被吓地摔倒在地。她下意识回头，只见地上趴着个什么黑影。
她慌忙拿手电照过去。
醉汉趴在地上衣不遮体，一手捂着小腿一手拿着酒瓶，嘴里胡言乱语地骂着。他身后站着的男生脚踩着他肩膀，被灯光刺地抬手挡了挡眼睛。
祁望连忙把手电换了个方向。
视线向下，男生手里拽着根牵引绳，绳子另一端栓的是……
一只魁梧的，约莫十来斤重的……兔子。
“李哑巴你少坏老子事！”醉汉大喊。
男生没说话，只是脚上更用力了些。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老子明天就把你的死兔子杀了吃肉！”
兔子仿佛听懂了这句，蹦到醉汉背上朝着他的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啊！！”
祁望被吵地皱眉闭上眼睛，这一声快把她耳膜震破了。
等她再睁眼，面前出现一部陌生手机，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祁望面前，打开电话的报警页面递给她。
她呆愣愣地接过来。
“你好，110。”
听见这句话，祁望才从恐惧里回过神来。
醉汉呼喊着挣扎，男生不耐地轻轻踢了踢兔子屁股，兔子心领神会。一瞬间，醉汉的骂声再次变成哀嚎。
祁望看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好。”她调整着呼吸说道，“我在火车站附近被跟踪了。”
“你现在是在安全的地方吗？”
“是，有有个好人帮忙把他摁住了。”
男生听见这称呼愣了愣。
“好的，为了我们更方便出警，请问具体是哪里呢？你知道吗？”
祁望张张嘴，环顾四周，现在太晚了，具体是哪里她还真看不出来。
见她不回答，好人主动上前，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两下，冰凉的ai女声替她说道：“平延市火车站南广场往前七百米。”
“好的，我们马上派警力过去。”
电话挂掉，祁望把手机还给好人本人：“谢谢。”
对方摇头，解开兔子的牵引绳把醉汉捆住。
“李江重你他丫的。”那人现在估计清醒了一大半了，和男生讲着条件，“你都把我绑住了，赶紧让你这死兔子死开。”
被叫名字的好人充耳不闻。
“你等着，我明天就去找你爸，我让你爸打死你！”
李江重依然没什么动作。
不管他说什么，李江重都没反应。
见状那人反而来劲了，嘴里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
“你个哑巴还演上英雄救美那套了？要真的救的到你妈就不能跟着别人跑咯哈哈哈哈哈。”
祁望听着心头一颤，咬了咬唇，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掏了团东西趁他开口的瞬间塞进他嘴里。
脏话从根源上堵住，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祁望。
只可惜李江重打的结太牢固，他除了眼神凶狠点别无他法。
祁望手在衣摆上摸两下。
李江重也没料到这一出，眼睛微微睁大地看着她。
“呃……袖套，不是袜子。”祁望解释。
“你，你别在意。”她说，“我妈也走了，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李江重顿了顿，点点头。
不出五分钟，呜哇呜哇的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
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
刚刚在夜里没看清，现在借着派出所的灯，祁望才看清这位好人的长相。
他肤色很白，眉眼并不锋利，相反，他的眼尾圆润，鼻梁高挺，鼻头却有些肉感，上面落着颗小小的痣，略长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但依然能看出他的脸部线条极其流畅。
感受到她的视线，李江重微微侧身向她看来。
偷看被抓包，祁望反倒朝对方笑了笑。
对方犹豫半晌，正打算回以微笑时祁望又偏过头不看他了。
李江重略显僵硬地收回露在空中的四颗牙。
女警送两人到派出所门口。
“惯犯了他是。”她柔声安慰着祁望，“剩下的我们处理。现在这么晚了，你们去哪啊，给你俩打辆车？”
“谢谢姐姐，我不用了。”祁望摆手，“我喊我家里人来接就好。”
“袖套你还要吗？”
“不不不不必了。”祁望退避三舍。
女警轻笑两岁转过头问李江重：“你呢？帮你叫辆车？”
李江重摇头，最后看了眼祁望便抱着兔子先走了。
等到告别女警，姑妈的电话才打通。
电话那头阵阵嘈杂，几人吆喝着胡了。
“谁啊！”粗犷的女声对着电话喊。
“姑妈。”祁望乖乖叫人，“你能来接一下我吗？”
对面愣了几秒。
“望望啊，你不是记得地址吗，姑妈现在有点急事……三条！”
祁望嘴角抽搐。
好在现在信号恢复了，她扫了辆共享单车跟着导航往家走去。
倒是不远，不到十分钟熟悉的老旧居民楼便映入她眼帘。
楼不隔音，她刚到小区就听见这一片各家各户的吵嚷。
祁望跟着两年前的记忆爬上三楼，在脚垫下摸到了有些生锈的钥匙。
铁门里小孩尖叫和男人们的高谈阔论让她开门的手犹豫再犹豫。
以后一年都要待在这个地方了吗？一想到这个问题祁望就两眼发黑。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不适拧开门锁。
屋里安静了几秒，五六双眼睛齐刷刷冲她看来。
“你谁啊！”大约五六岁的男孩尖着嗓子问。
“是望望吧？！”男人堆里为首的一个率先反应过来。
“姑父。”祁望低着头喊。
她实在不敢抬眼，否则六具白花花的，满是肥肉的躯体就会全面占领她的视线。
这些男人们都没穿上衣。
祁望多看一眼都觉得反胃。
“望望都长这么大了。”男人一笑脸上肉就堆在一起，他全然不觉地向祁望走来。
祁望后腿几步：“啊，是，我我我姑妈呢？”
“楼下打麻将呢！”男人说。
“我去找她！”祁望话没说完就扭头跑了。
迟到的雨在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时倾盆而下。
祁望缩在屋檐下，不自觉地想起两年前。
两年前，母亲还没离世，她还沉浸在被心怡高中录取的喜悦中。
手机来了消息，父亲交代她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妥了，明天自己去学校报道，不要麻烦姑妈。
祁望撇撇嘴。
一滴滴豆大的雨落在她脚边。
祁望背着书包挤在排队下车的人群里，汗臭侵占了周围空气，与泡面的味道夹杂在一起，酸哄哄的，穿透力极强。
她努力屏住呼吸。
在行李的左撞右碰下，终于被裹挟着下车了。
闷热的风迎面扑来，天气预报显示的雨迟迟不落。
说好来接她的姑妈和雨一样不见踪影。
手机信号不断转着圈圈，一条短信都接收不到。
祁望叹口气，打开手电筒向夜里走去。
她大概记得家的位置。
这座贫困的小城路灯也稀缺，离开火车站广场不远就彻底没光了。
等她走出几百米，路人和路灯都消失不见。
只剩一片漆黑和静谧里格外明显的心跳。
她咽下唾沫，小声嗫嚅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二十四个词语念完，身后却传来突兀的脚步声，摇摇晃晃，越来越近。
无数条社会新闻涌入脑海。
祁望能清楚地感觉到，有道目光正落在她背上，从上之下地细细观察她。
像观察一块案板上的肉。
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恐惧催促着她的步子越来越快。
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后面那人同样加快了速度。
这场藏在暗处的跟踪彻底演变成追逐战。
祁望一整个假期都没运动过，几百米过后腿越来越重。
七十米，五十米，三十米……两人之间的距离飞快减短。
“啊！”在身后那人距离祁望只有几步之遥时，一阵惨叫响破天际。
这猛地一下，祁望被吓地摔倒在地。她下意识回头，只见地上趴着个什么黑影。
她慌忙拿手电照过去。
醉汉趴在地上衣不遮体，一手捂着小腿一手拿着酒瓶，嘴里胡言乱语地骂着。他身后站着的男生脚踩着他肩膀，被灯光刺地抬手挡了挡眼睛。
祁望连忙把手电换了个方向。
视线向下，男生手里拽着根牵引绳，绳子另一端栓的是……
一只魁梧的，约莫十来斤重的……兔子。
“李哑巴你少坏老子事！”醉汉大喊。
男生没说话，只是脚上更用力了些。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老子明天就把你的死兔子杀了吃肉！”
兔子仿佛听懂了这句，蹦到醉汉背上朝着他的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啊！！”
祁望被吵地皱眉闭上眼睛，这一声快把她耳膜震破了。
等她再睁眼，面前出现一部陌生手机，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祁望面前，打开电话的报警页面递给她。
她呆愣愣地接过来。
“你好，110。”
听见这句话，祁望才从恐惧里回过神来。
醉汉呼喊着挣扎，男生不耐地轻轻踢了踢兔子屁股，兔子心领神会。一瞬间，醉汉的骂声再次变成哀嚎。
祁望看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好。”她调整着呼吸说道，“我在火车站附近被跟踪了。”
“你现在是在安全的地方吗？”
“是，有有个好人帮忙把他摁住了。”
男生听见这称呼愣了愣。
“好的，为了我们更方便出警，请问具体是哪里呢？你知道吗？”
祁望张张嘴，环顾四周，现在太晚了，具体是哪里她还真看不出来。
见她不回答，好人主动上前，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两下，冰凉的ai女声替她说道：“平延市火车站南广场往前七百米。”
“好的，我们马上派警力过去。”
电话挂掉，祁望把手机还给好人本人：“谢谢。”
对方摇头，解开兔子的牵引绳把醉汉捆住。
“李江重你他丫的。”那人现在估计清醒了一大半了，和男生讲着条件，“你都把我绑住了，赶紧让你这死兔子死开。”
被叫名字的好人充耳不闻。
“你等着，我明天就去找你爸，我让你爸打死你！”
李江重依然没什么动作。
不管他说什么，李江重都没反应。
见状那人反而来劲了，嘴里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
“你个哑巴还演上英雄救美那套了？要真的救的到你妈就不能跟着别人跑咯哈哈哈哈哈。”
祁望听着心头一颤，咬了咬唇，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掏了团东西趁他开口的瞬间塞进他嘴里。
脏话从根源上堵住，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祁望。
只可惜李江重打的结太牢固，他除了眼神凶狠点别无他法。
祁望手在衣摆上摸两下。
李江重也没料到这一出，眼睛微微睁大地看着她。
“呃……袖套，不是袜子。”祁望解释。
“你，你别在意。”她说，“我妈也走了，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李江重顿了顿，点点头。
不出五分钟，呜哇呜哇的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
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
刚刚在夜里没看清，现在借着派出所的灯，祁望才看清这位好人的长相。
他肤色很白，眉眼并不锋利，相反，他的眼尾圆润，鼻梁高挺，鼻头却有些肉感，上面落着颗小小的痣，略长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但依然能看出他的脸部线条极其流畅。
感受到她的视线，李江重微微侧身向她看来。
偷看被抓包，祁望反倒朝对方笑了笑。
对方犹豫半晌，正打算回以微笑时祁望又偏过头不看他了。
李江重略显僵硬地收回露在空中的四颗牙。
女警送两人到派出所门口。
“惯犯了他是。”她柔声安慰着祁望，“剩下的我们处理。现在这么晚了，你们去哪啊，给你俩打辆车？”
“谢谢姐姐，我不用了。”祁望摆手，“我喊我家里人来接就好。”
“袖套你还要吗？”
“不不不不必了。”祁望退避三舍。
女警轻笑两岁转过头问李江重：“你呢？帮你叫辆车？”
李江重摇头，最后看了眼祁望便抱着兔子先走了。
等到告别女警，姑妈的电话才打通。
电话那头阵阵嘈杂，几人吆喝着胡了。
“谁啊！”粗犷的女声对着电话喊。
“姑妈。”祁望乖乖叫人，“你能来接一下我吗？”
对面愣了几秒。
“望望啊，你不是记得地址吗，姑妈现在有点急事……三条！”
祁望嘴角抽搐。
好在现在信号恢复了，她扫了辆共享单车跟着导航往家走去。
倒是不远，不到十分钟熟悉的老旧居民楼便映入她眼帘。
楼不隔音，她刚到小区就听见这一片各家各户的吵嚷。
祁望跟着两年前的记忆爬上三楼，在脚垫下摸到了有些生锈的钥匙。
铁门里小孩尖叫和男人们的高谈阔论让她开门的手犹豫再犹豫。
以后一年都要待在这个地方了吗？一想到这个问题祁望就两眼发黑。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不适拧开门锁。
屋里安静了几秒，五六双眼睛齐刷刷冲她看来。
“你谁啊！”大约五六岁的男孩尖着嗓子问。
“是望望吧？！”男人堆里为首的一个率先反应过来。
“姑父。”祁望低着头喊。
她实在不敢抬眼，否则六具白花花的，满是肥肉的躯体就会全面占领她的视线。
这些男人们都没穿上衣。
祁望多看一眼都觉得反胃。
“望望都长这么大了。”男人一笑脸上肉就堆在一起，他全然不觉地向祁望走来。
祁望后腿几步：“啊，是，我我我姑妈呢？”
“楼下打麻将呢！”男人说。
“我去找她！”祁望话没说完就扭头跑了。
迟到的雨在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时倾盆而下。
祁望缩在屋檐下，不自觉地想起两年前。
两年前，母亲还没离世，她还沉浸在被心怡高中录取的喜悦中。
手机来了消息，父亲交代她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妥了，明天自己去学校报道，不要麻烦姑妈。
祁望撇撇嘴。
一滴滴豆大的雨落在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