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李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下得马，他只是红着眼连滚带爬地爬到他的姝姝身边。
他想他应该是在说什么吧，可他却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口血，刺得他耳聋目眩。
他的姝姝，他的姝姝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她总是那样安安静静的。
李涘慌张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一遍遍地喊着。
好似不知她早已断了气。
一直到身边的侍卫劝着将他拉起来，他才留意到自己的双手，满手的血。
他的姝姝，浑身都是血。
“啊！”他不能接受地捂着眼睛，崩溃地哭嚎起来。
明明早上离开前她还好好的，还在对他笑。她拉着他的手，是那样的害怕却又期待，期待只
属于他们的生命来到这世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忽然有人冲到他面前，厉声嘶吼。
他茫然地抬起头，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是她身边的那个宫女，她最是宠她。
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拉着那个宫女，但她却仍不管不顾地冲他喊。
“你若不知，为何宠妾灭妻，纵容赵莺屡次羞辱于她？”
“你若不知，为何放权赵莺，让她可以轻易毒害她辛苦生下的麟子？”
“你若不知，为何不顾往日恩情，在她临盆当日屠我崔家满门？！”
她的话一句接一句，竟是问的李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崔府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大理寺查探是赵家的手笔。
赵家被诛了九族，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也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让人一时唏嘘不止。
长安城的百姓日子平淡，偶有一件轶事便能谈上好一段时间。不过这个月，长安城却是出了好几件怪事。
其中一件便是他们那位执政清明的皇帝消失了。
有传言说他离开了长安城，跪遍了大安三千佛寺。
只为求一道还魂符。
不过此事百姓讨论几天却是没心情也没时间再讨论了，大夏打过来了。
群龙无首，大夏在新帝的亲自带兵下长驱直入，没多久就攻破了长安城。
大安，要亡了！
13
苏幕攻进长安后最先去的地方是边郊的一座佛寺。
佛寺坐落在山顶，砌有九十九级台阶。
他赶到时李涘正跪在第八十三级台阶上，头重重磕在上面。
他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往他脸上就是一拳。
“你不配。”苏幕咬牙恨恨道。
李涘抬眸看向他，眼神空洞而无光，面上却浮现出一丝苦笑。
“她见到你回来一定很开心。”
“她当然会开心，可你把她害死了！”
“我，我把她——”李涘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好似那白皙的手上都是血，那是姝姝的血，
她浑身都是血，可他看不见！
他捂着双眼痛哭起来。
他的姝姝真的不要他了。
“你这小人。”苏幕往他脸上又是一拳，打到没力才松了手。
“你明明答应了我！”他看着地上瘫软无力的人嘶吼着。
是啊，他明明答应了，他就是个混蛋。李涘瘫在地上，心里这样想着。
然后一封信被甩到了他的脸上，苏幕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几息后一口血吐出彻底晕了过去。
鲜血溅在崔静姝那娟秀的字迹上，她在信中同苏幕说，她好像爱上了李涘。
……
苏幕下山回到长安城后并未直接去皇宫。
他有些迷茫地独自在街上走着，不知目的。
那条热闹的长安街因他攻入而变得十分萧条，街上只有三两行人紧紧抱着怀中的东西匆匆而过。
他始终绕着崔府外围走着，却不敢走近看上一眼。
他不知道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该有多绝望，阿姝又该有多无助。
他真的好后悔，他不该离开的。
……
苏幕本是夏国皇室的皇子，生母苏氏只是一个出身寒门的嫔妃。
夏国皇后无子而性格歹毒，苏氏生下他的当晚便托自己的贴身婢女冒死将他带出了宫。
他们在民间颠沛流离了几年，后来遇见了崔祁，这才过上了安生日子。
等他懂事后，崔祁便对他说了他的身世，可他那时已对阿姝有了男女之情。
崔祁亦十分喜欢他，更不用提崔母始终念着与苏氏的主仆情谊，两人便也默许了这段关系。
只可惜世事无常。
阿姝婚后，他也曾借着兄长之名去看过她。
她过得很好。
他期盼她过得好，可亲眼见到她满眼都是别的男人时，心里却又难受极了。
人一旦矛盾，就好像孤舟在汪洋失去了方向。
他开始彻夜地睡不着觉，像是时刻都在烈火上煎熬一般。
然后父亲对他说，走吧孩子，回你真正的家去。
父亲和母亲已经老去，崔氏这一辈只剩下他和阿姝，他如何能离去。
可父亲抓着他的手，满眼慈爱，“幕儿，你本就是天上的雄鹰，便该回到属于你的天地去尽情翱翔。姝儿和父亲母亲困了你几年，而如今姝儿既有了新的人生，你又何必还为她留在原地。”
“可我若离去，谁又能照顾您二老——”
“你亦是父亲母亲的孩子，做父母的，只盼着孩子能开心自在，是不求他回报的。”
苏幕终于站在了崔府大门前，他看向了那块熟悉的牌匾。
阿姝死后李涘便将崔府重新装潢了一遍，将她的尸身同崔府其他人的一同葬在了府内。
往日辉煌的府邸依旧，可府中却再无半点人气，唯有八十四具骸骨，与满堂哀怨。
那时离开，苏幕心中是有恨意的。
若非他无权无势，又怎会守不住阿姝，他恨自己的无能。
尤其是等李涘继承皇位后，这个声音便反复出现在他梦中。
所以他想那便回夏国吧，抢回皇位，如此才可与李涘有抗衡的地步。
哪怕日后李涘欺负阿姝了，他也能护得住她。
夏国的日子并不好过，每一天都犹如炼狱一般。
可他到底坚持了下来，他告诉自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始终还有三个人在挂念着他。
那是他的家人，在等着他强大后去守护他们。
后来他终于成功了。
可他依旧不敢回来。
他开始思索该如何与安国议和，该如何回来见父亲母亲和阿姝却不影响到他们在安国的处境。
这个问题很令人头疼，可他想得无比起劲，甘之如饴。
他又开始做梦，梦见回到崔家，梦见他们一家四口团聚。
可梦还没醒，噩耗却先来了。
父亲，母亲，阿姝，我回来了，可你们在哪里？
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孤身站在崔府的牌匾前，满脸泪水却又无处诉委屈。
……
苏幕进宫是在几个月后了。
夏国吞并了安国，有很多事要处理，他忙得前脚不沾后脚，日日睡在前殿。
安国皇宫里的所有妃嫔和大部分奴才都被遣散，新的他也一直未招。
偌大的宫殿静悄悄的，唯有御花园还偶有几句闲言响起。
又到三月，桃花满枝头。
他慢慢走近，一眼便认出了树下正抱着小孩的女子。
是娇娇。
她变了不少，脸上已无往日稚气，反添了几丝恬静与稳重。
一头黑丝梳成妇人发髻，此时看着身边的小宫女逗自己怀中的娃娃，也只是淡淡笑着。
她如今是宫里的管事嬷嬷，后宫遣散之事基本上都是她替他办得。他们虽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但她的能干他却也从太监口中听了不少。
她的娇娇长大了。
“娇娇。”他轻轻唤了声。
坐在树下的人听到声音顿时一愣，眼神呆呆地朝他看来。
怀中的孩子见到陌生人走近后立马跑到了逗他的宫女身后，娇娇却是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朝他走来。
只不过没走几步她的身形便忽得一晃，摔倒在地上。
苏幕急忙上前想要扶她，却见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死死咬着的唇忽然放声哭嚎起来。
“大公子，小姐死了，小姐死了啊。小姐不要娇娇了，娇娇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偌大的宫殿唯有她悲怆的哭嚎声，妇人模样的娇娇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李涘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下得马，他只是红着眼连滚带爬地爬到他的姝姝身边。
他想他应该是在说什么吧，可他却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口血，刺得他耳聋目眩。
他的姝姝，他的姝姝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她总是那样安安静静的。
李涘慌张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一遍遍地喊着。
好似不知她早已断了气。
一直到身边的侍卫劝着将他拉起来，他才留意到自己的双手，满手的血。
他的姝姝，浑身都是血。
“啊！”他不能接受地捂着眼睛，崩溃地哭嚎起来。
明明早上离开前她还好好的，还在对他笑。她拉着他的手，是那样的害怕却又期待，期待只
属于他们的生命来到这世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忽然有人冲到他面前，厉声嘶吼。
他茫然地抬起头，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是她身边的那个宫女，她最是宠她。
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拉着那个宫女，但她却仍不管不顾地冲他喊。
“你若不知，为何宠妾灭妻，纵容赵莺屡次羞辱于她？”
“你若不知，为何放权赵莺，让她可以轻易毒害她辛苦生下的麟子？”
“你若不知，为何不顾往日恩情，在她临盆当日屠我崔家满门？！”
她的话一句接一句，竟是问的李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崔府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大理寺查探是赵家的手笔。
赵家被诛了九族，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也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让人一时唏嘘不止。
长安城的百姓日子平淡，偶有一件轶事便能谈上好一段时间。不过这个月，长安城却是出了好几件怪事。
其中一件便是他们那位执政清明的皇帝消失了。
有传言说他离开了长安城，跪遍了大安三千佛寺。
只为求一道还魂符。
不过此事百姓讨论几天却是没心情也没时间再讨论了，大夏打过来了。
群龙无首，大夏在新帝的亲自带兵下长驱直入，没多久就攻破了长安城。
大安，要亡了！
13
苏幕攻进长安后最先去的地方是边郊的一座佛寺。
佛寺坐落在山顶，砌有九十九级台阶。
他赶到时李涘正跪在第八十三级台阶上，头重重磕在上面。
他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往他脸上就是一拳。
“你不配。”苏幕咬牙恨恨道。
李涘抬眸看向他，眼神空洞而无光，面上却浮现出一丝苦笑。
“她见到你回来一定很开心。”
“她当然会开心，可你把她害死了！”
“我，我把她——”李涘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好似那白皙的手上都是血，那是姝姝的血，
她浑身都是血，可他看不见！
他捂着双眼痛哭起来。
他的姝姝真的不要他了。
“你这小人。”苏幕往他脸上又是一拳，打到没力才松了手。
“你明明答应了我！”他看着地上瘫软无力的人嘶吼着。
是啊，他明明答应了，他就是个混蛋。李涘瘫在地上，心里这样想着。
然后一封信被甩到了他的脸上，苏幕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几息后一口血吐出彻底晕了过去。
鲜血溅在崔静姝那娟秀的字迹上，她在信中同苏幕说，她好像爱上了李涘。
……
苏幕下山回到长安城后并未直接去皇宫。
他有些迷茫地独自在街上走着，不知目的。
那条热闹的长安街因他攻入而变得十分萧条，街上只有三两行人紧紧抱着怀中的东西匆匆而过。
他始终绕着崔府外围走着，却不敢走近看上一眼。
他不知道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该有多绝望，阿姝又该有多无助。
他真的好后悔，他不该离开的。
……
苏幕本是夏国皇室的皇子，生母苏氏只是一个出身寒门的嫔妃。
夏国皇后无子而性格歹毒，苏氏生下他的当晚便托自己的贴身婢女冒死将他带出了宫。
他们在民间颠沛流离了几年，后来遇见了崔祁，这才过上了安生日子。
等他懂事后，崔祁便对他说了他的身世，可他那时已对阿姝有了男女之情。
崔祁亦十分喜欢他，更不用提崔母始终念着与苏氏的主仆情谊，两人便也默许了这段关系。
只可惜世事无常。
阿姝婚后，他也曾借着兄长之名去看过她。
她过得很好。
他期盼她过得好，可亲眼见到她满眼都是别的男人时，心里却又难受极了。
人一旦矛盾，就好像孤舟在汪洋失去了方向。
他开始彻夜地睡不着觉，像是时刻都在烈火上煎熬一般。
然后父亲对他说，走吧孩子，回你真正的家去。
父亲和母亲已经老去，崔氏这一辈只剩下他和阿姝，他如何能离去。
可父亲抓着他的手，满眼慈爱，“幕儿，你本就是天上的雄鹰，便该回到属于你的天地去尽情翱翔。姝儿和父亲母亲困了你几年，而如今姝儿既有了新的人生，你又何必还为她留在原地。”
“可我若离去，谁又能照顾您二老——”
“你亦是父亲母亲的孩子，做父母的，只盼着孩子能开心自在，是不求他回报的。”
苏幕终于站在了崔府大门前，他看向了那块熟悉的牌匾。
阿姝死后李涘便将崔府重新装潢了一遍，将她的尸身同崔府其他人的一同葬在了府内。
往日辉煌的府邸依旧，可府中却再无半点人气，唯有八十四具骸骨，与满堂哀怨。
那时离开，苏幕心中是有恨意的。
若非他无权无势，又怎会守不住阿姝，他恨自己的无能。
尤其是等李涘继承皇位后，这个声音便反复出现在他梦中。
所以他想那便回夏国吧，抢回皇位，如此才可与李涘有抗衡的地步。
哪怕日后李涘欺负阿姝了，他也能护得住她。
夏国的日子并不好过，每一天都犹如炼狱一般。
可他到底坚持了下来，他告诉自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始终还有三个人在挂念着他。
那是他的家人，在等着他强大后去守护他们。
后来他终于成功了。
可他依旧不敢回来。
他开始思索该如何与安国议和，该如何回来见父亲母亲和阿姝却不影响到他们在安国的处境。
这个问题很令人头疼，可他想得无比起劲，甘之如饴。
他又开始做梦，梦见回到崔家，梦见他们一家四口团聚。
可梦还没醒，噩耗却先来了。
父亲，母亲，阿姝，我回来了，可你们在哪里？
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孤身站在崔府的牌匾前，满脸泪水却又无处诉委屈。
……
苏幕进宫是在几个月后了。
夏国吞并了安国，有很多事要处理，他忙得前脚不沾后脚，日日睡在前殿。
安国皇宫里的所有妃嫔和大部分奴才都被遣散，新的他也一直未招。
偌大的宫殿静悄悄的，唯有御花园还偶有几句闲言响起。
又到三月，桃花满枝头。
他慢慢走近，一眼便认出了树下正抱着小孩的女子。
是娇娇。
她变了不少，脸上已无往日稚气，反添了几丝恬静与稳重。
一头黑丝梳成妇人发髻，此时看着身边的小宫女逗自己怀中的娃娃，也只是淡淡笑着。
她如今是宫里的管事嬷嬷，后宫遣散之事基本上都是她替他办得。他们虽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但她的能干他却也从太监口中听了不少。
她的娇娇长大了。
“娇娇。”他轻轻唤了声。
坐在树下的人听到声音顿时一愣，眼神呆呆地朝他看来。
怀中的孩子见到陌生人走近后立马跑到了逗他的宫女身后，娇娇却是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朝他走来。
只不过没走几步她的身形便忽得一晃，摔倒在地上。
苏幕急忙上前想要扶她，却见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死死咬着的唇忽然放声哭嚎起来。
“大公子，小姐死了，小姐死了啊。小姐不要娇娇了，娇娇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偌大的宫殿唯有她悲怆的哭嚎声，妇人模样的娇娇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