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随着两边人群的迅速攒动,中间空出来的通道上,一顶绯色小轿子缓缓走来。

    轿子是四人抬着的,轿身是挖空的,里面坐着的女子一身红衣,面目肃寒,被大街上的人一览无余。

    “徐家到底是相府名门,教养出这样标致的大家闺秀。”

    “嘁——什么名门。如今,徐家连麻衣巷子里的一条狗都不如了。”

    “谁说不是呢。好端端地,怎么想不开,干什么造反的事情?”

    “唉,可惜了徐家小姐,这充了军妓,可没几天好活了。”

    “听说啊,出身好又长得好看的小姐们,军里的人排着队等呢。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可没有活得过三日的。更别说,这次徐小姐去的军队,可是出了名的‘魔刹’部队,估计她连半日都活不了。”

    “可怜呐!与其进梁王的西北军,不如趁早一头撞死算了。”

    ······

    徐瑾仪坐在轿子里,听着耳边的议论声,面色苍白,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孑然不动。

    前一日,她还是扶余国宰相府的二小姐,一夜之间,她便从贵家小姐的位置上跌落下来,落得个充妓的下场。

    她从晕厥中醒来时,母亲正拿着一片白绫搅缠她的脖颈。

    “瑾仪我苦命的女儿啊!别怪母亲心狠,与其让你到了那肮脏之地生不如死,倒不如母亲替你做了了断。”

    母亲的手上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她挣脱不开,便不再挣扎,只有两行清泪绝望地顺着眼角淌下。

    如此,也好,横竖是死,不如落个清清白白。

    可是,在她闭着眼睛等死时,却被人“救”了下来。

    “徐夫人这是做什么?”

    母亲睁着猩红的泪眼,吃惊地看向来人。

    那是贵妃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

    “幸亏咱家来地早,否则,你们徐家一个也别想活。”

    刘公公尖利的嗓音穿透了徐家的嘈杂声,刺地徐瑾仪一个激灵。

    “徐家小女瑾仪,务必完完整整地送到西北军营中,若是其中出个好歹,徐家上下就地正法,一个不留。”

    刘公公喊了几个兵士进来,将徐瑾仪团团围住。

    “将人给我看好咯!出了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徐瑾仪满眼含泪,凄楚地跪坐在地上,唇色发白,颈上一圈深红的勒痕。

    “公公,求您告诉我,圣上不是下了旨要小女跟随我们去流放南地么?怎么好端端地,变成充军呢?她一个女儿家,哪里能去那种地方,这不是活活要她的命吗!”

    “咱家也奇着怪呢。这事可是梁王殿下亲自向陛下提的。你们徐家什么时候惹了梁王那个冷面的阎王,你们自己竟不知道么?”

    母亲早已崩溃地伏地大哭。

    “那样狠辣的人物,哪里是我们能招惹的人。这又是造的什么孽啊!”

    刘公公不忍,小声提醒:“徐夫人,看在往日咱家和徐大人的情面上,听老奴一句劝,赶紧地收拾东西上路吧。徐家一个小姐有什么要紧的,别惹地上面不高兴,给徐家绝了后啊!”

    徐瑾仪脑子空白一片,眼里的空洞越来越大。轿子穿过人群,离西北大营越来越近。

    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刘公公那句“徐家一个小姐有什么要紧的”。

    恨只恨,她是个女儿身。生死关头,谁在乎一个女人的安危呢?

    父母和哥哥此刻早已踏上流放的险途,更没有人能来救她。

    轿子重重地停顿在地,将徐瑾仪从悲伤中拉扯回现实。

    西北大营的门头上挂着一面旗子,上面画着狼首,眼神凶恶,獠牙尖利,打眼望去,给人很沉重的压迫感。

    莫名地,徐瑾仪心里发怵,这恶狠狠的狼,很像传说中的梁王。尽管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可是在从前那些小姐们的谈话中,她多少听说过一些梁王的事迹。十三岁领百余人击退漠北三千外敌;十六岁踏破凌肖峰,夺回扶余丧失的国土;二十三岁总领西北边营大军,挥师北进,消灭北地十五国,为扶余开拓出整整多半个江山的土地。二十八岁,扶余国四皇子钟棣宁,被封为梁王,一应待遇与太子平齐,尊贵莫及。

    这样的人,本该是京中女子争相好逑的意中人。可是听说他暴虐成性,一年之内相继死掉二十多名侍妾,京中女子对他纷纷避而远之。此前,陛下强行下旨赐婚,没想到,被赐婚的小姐在大婚当晚咬舌自尽。一时间,名门正派的女子宁死不嫁梁王的风气席卷全京,皇帝无奈,只好将梁王的婚事放任不管。

    军营门口驻扎着士兵,此时俱齐刷刷地盯着轿子中的美人。

    徐瑾仪神色未变,轻转身子,平稳地从轿子中走了下来。

    “王爷在营中等着姑娘呢。”

    梁王的贴身近卫于飞早已等候多时。

    徐瑾仪没有迟疑,跟在侍卫身后往营帐中走去。

    待到门口,屋内的笙箫乐歌风一样地飞了出来,拥挤着钻进徐瑾仪的双耳。

    侍卫示意她候在门口,自己进去请示。

    不多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瑾仪了然,颔首踏进那扇门。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从此再无转圜的余地。这一去,便纵是万丈深渊,也由不得她反抗。

    屋内陈设简单,燃着的香烟缭绕在窗边,屏风后面的睡榻上横着一抹欣长的身影。黑色的长袍懒懒地挂在那人敞开的胸膛上,他的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两道玩味的眼光扫过徐瑾仪身上的玲珑曲线,最终定格在她苍白的小脸上。

    屋内声乐依然,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暂停半分。

    “不错。”磁性的男低音,听来那么有力。

    他仰头饮下一杯清酒,眼角的余光将徐瑾仪清冷的神情纳入眼帘。

    于飞毕恭毕敬地请示:“殿下,人已经带来了,接下来怎么安排?”

    钟棣宁一笑。

    “急什么。将她身上那套红衣换掉,换成······”他指了一指堂中舞动的人,“像她们穿的那样。”

    徐瑾仪扫视一眼舞女身上的衣服,有些心慌地掩住衣领。

    “怎么?来地时候没人告诉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吗?难不成你穿那一身严严实实的衣服伺候人?”

    钟棣宁从榻上坐了起来,黑色长袍呲溜滑到地下的毛毯上,他褐色的眸子扫了一眼乐伎,屋内的声乐顿时停了下来。

    徐瑾仪自然知道来这里为了什么,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色更加发白。

    “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她才十八岁,不曾经过人事,这样的羞辱,是她做梦都不曾想过的。

    尽管早就想一死了之,可是刘公公那日来下了旨意,必须要她完完整整来到军营,否则父母与哥哥的命就不保。如今她忍着内心的恐惧,来到了军营,她的任务便算完成了,横竖死在军营中了,不算抗旨,也不会牵连到父母和哥哥。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使得那份雍容之姿更添几分娇美。

    钟棣宁凝神看她,笑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刘公公应该把话带到了吧,怎么,你不会以为你父母哥哥离开京中,本王便不会派人暗杀么?”

    “你——”

    徐瑾仪又惊又气,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将人带下去,换好衣服领到卧房。”

    不容徐瑾仪多说,屋内的乐伎将她迅速拉了出去。

    徐瑾仪再次见到钟棣宁,便是浑浑噩噩披着一身透光的纱衣躺在他的床上。

    待看清他的脸,徐瑾仪慌张地伸手推开他的胸膛,急欲跳下床。

    “军中的将士们半个月没有休假了,你大可以冲出去,试试看等着你的是什么。”

    钟棣宁富有磁性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说着一些威胁的话语。

    徐瑾仪身子一僵,趴在床沿边一动不动。

    “本王不喜欢勉强。”

    他的长臂一伸,将徐瑾仪单薄的身子从床边捞了起来。

    “啊——”

    徐瑾仪一骨碌滚进他的怀里,双手条件反射般地挡在他的胸膛前。

    钟棣宁不悦道:“怎么,你还要反抗?”

    泪水模糊了徐瑾仪的视线,手上的韧劲慢慢松了下去。随着唇上传来沉重的压迫感,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终于捱到那人离开,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往床帐外看去,天色此时已经黑尽了。

    侍女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冷声说道:“王爷的命令,姑娘下床前得先喝了这碗药。”

    “什么药?”徐瑾仪心里闪过一丝松快,这是要她的命吗?他终于要放过她了么?

    “避子药。”

    “避子?”她无奈一笑,接过药一仰而尽。

    侍女出去以后,徐瑾仪只觉头痛欲裂,连带着身体疼痛,她竟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屋内已经掌上了宫灯。

    钟棣宁站在灯下,身后的影子被灯光拉地很长很长。

    军人的警觉,令他立马得知徐瑾仪的醒转。

    “太子明日纳娶侧妃,娶的是张太师的女儿张若影。那女人好像还是你的表亲。”

    徐瑾仪的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钟棣宁带来的慌张和恐惧已被太子娶亲一事带来的心酸厚重地盖住。

    钟棣宁将她失落的眼神收入眼底,轻笑一声:“明日好好装扮一番,随本王去观礼。”

    “我能——不去么?”

    徐瑾仪并不想以此残败之躯去见任何一位故人。

    他带给她的羞辱,令她恨不得一死。

    钟棣宁冷冷看着她:“你军妓的身份已抬升到王府的侍妾,本王劝你见好就收,不要不知好歹。”

    “侍妾?”

    徐瑾仪吃惊地望向他。

    “怎么?你不愿意?”

    徐瑾仪低下头,默默问了一句:“那么,我是不是不用待在这里?”

    “那是自然。”

    徐瑾仪不知怎么,心里舒了一口气。

    王府侍妾,说到底,连同她的奴籍都去了。

    “悉听王爷安排。”

    明日她去了太子府,必然又是一番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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