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日,徐瑾仪便听到内宫总管来汇报:梁王命人送来两批珠宝,请示良妃娘娘如何处置。

    徐瑾仪微微惊讶:明明说着没带来什么珠宝,却能短短一日总来两批,看来这个男人对她没有一句实话。

    “既然是母国送来的,想必是上好的珍宝。我如今已是西陵的皇妃,这些珍宝哪能说是我一个人的,总管还是去请示皇上的意思吧。”

    徐瑾仪心里十分清楚,李纪元能因为一封信对她大肆忌惮,便说明他是个极为多疑的人。这个什么总管,说不定便是他派来试探自己的。

    那总管谄笑一声:“陛下说了,这是梁王殿下特意送来的,虽未言明给娘娘您,但是谁不知道娘娘在母国是备受宠爱的公主呢。这些宝物如此贵重,陛下必须要您亲自打理去处才行呢。”

    徐瑾仪内心冷嘲一声:果然对她防备地紧,大概李纪元又想借着这事试探她的内心吧。

    “既如此,这事非我不可了。”

    总管笑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名册递给了徐瑾仪,眼神飘过几丝闪躲。

    徐瑾仪自然将他的异色看进了眼里。

    她翻开名册,仔细过目一番那些宝物的名字。

    在看到“夜明珠”几个大字时,徐瑾仪内心微微一震。她并未对钟棣宁说过要夜明珠,可他竟然送来了两颗!

    “留下一枚夜明珠,其他的拿去宁馨殿给贵妃娘娘挑选,其余的便放进国库吧。”

    那总管愣了一瞬:“娘娘只要一颗夜明珠么?”

    总管的意思,这么多的宝物怎么不给自己多留一些?

    徐瑾仪一笑:“我如今又出不了宫,要那么多宝物做什么?就算钱财堆积如山,也不能整日地坐在家里看着,你说是么?”

    总管自然听出了徐瑾仪的话外之音,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言语。

    半晌,终于把人都打发走了。徐瑾仪起身去了蕖芳的卧房,有了大夫的照看,如今她的伤势慢慢好了,只是腿上伤了骨头,伤筋动骨地总是好地慢一些。

    蕖芳听见声音,艰难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见是徐瑾仪,忙要起身。

    “快躺着吧,别让伤口崩开了。”

    徐瑾仪快步迈到床前,一手按住了蕖芳。

    蕖芳顿时红了眼眶:“小姐近日越发疲态,是我拖累你了。”

    徐瑾仪听见这声“小姐”,身子僵了僵,已经很久没听见别人唤她“小姐”。她也恍如隔世般地记起,自己本来只是相府中的大小姐,并不是什么扶余的六公主。

    “说什么胡话呢。近日没什么事情要做,你好好休养着。”

    “听说殿下来西陵了,您见到他了么?”

    蕖芳眼中流露出几分晶亮的光,徐瑾仪察觉到她的兴奋,转眼盯住她问:“怎么一提起他,你似乎很高兴?”

    蕖芳怔愣一下,随即垂下了眸子,低声道:“您有所不知。殿下虽然在外人眼中是冷酷无情的铁血魔头。可是,只有我们这些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人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用一些雷霆手腕打赢了战争而已,战争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殿下若不能狠心杀敌,何来扶余如今的现世安稳呢?”

    徐瑾仪听出蕖芳话音里对钟棣宁的崇拜,内心有些不悦。

    “可是他滥杀无辜,从他府里抬出去的那些侍妾,哪一个冤枉了他?”

    蕖芳坚定地摇头:“不是外界说的那样,她们不是侍妾,只不过是宫里安插进梁王府的细作而已。”

    “细作?”

    徐瑾仪惊呼出声。

    “这些年,殿下在边疆作战,细作就没有断过。殿下若是不狠心惩治以儆效尤,恐怕早就被人里应外合,死在战场上了,哪还有如今的风光呢?”

    “他怎么不上奏陛下,彻底斩草除根呢?”

    蕖芳冷笑道:“那些人都是死士,身家性命和家人都压在宫里,他们一经被发现,便果断自裁,根本等不及殿下去详细审问。所谓侍妾暴毙,根本就是宫里那些人捏造是非,造谣抹黑,生生断送我们殿下的姻缘大事罢了。”

    哦,怪不得蕖芳如此看重她肚里这个孩子,原来这么重视钟棣宁的婚姻大事。这丫头,果真是忠心耿耿!

    徐瑾仪心里还是不能对钟棣宁生出半分同情。毕竟她可是实实在在的受害人,若不是钟棣宁,她怎会来这里,又怎会在这种艰难的境地里怀了身孕?

    她如今已不是原来相府里那个娇弱单纯的大小姐了,她只想离这些吃人的魔鬼远一些,让他们在皇权政治中慢慢争斗吧,她不愿做了这些人的牺牲品。

    “你好好休息吧。”

    看徐瑾仪要走,蕖芳拉住她的衣袖,着急地问:“殿下还好么?”

    徐瑾仪冷冷地回头:“你若是实在挂念他,不如我将你送到他身边去好好伺候。”

    蕖芳眼里含泪:“您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问问而已。”

    徐瑾仪看她面露悲伤之色,摇摇头道:“你倒是痴心,这样一心喜欢他,怎么会容忍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我若是你,这会就赶紧弄一碗落胎药,不让这孩子平安出生才好呢。”

    蕖芳不可置信地望向徐瑾仪,随即轻笑一声:“小姐想到哪里去了。我哪里能够对他生出男女之情。”

    徐瑾仪噘嘴,看乐子一般:“同是女人,你这些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么?”

    蕖芳轻吐一口气,有些无语地白了徐瑾仪一眼:“我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徐瑾仪震惊地瞪大了瞳孔,半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好了,小姐该去用膳了,你不吃,孩子也要吃。”

    蕖芳慢慢躺下,轻轻掖住被角,阖上了双眼。

    徐瑾仪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她问:“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将这秘密说出去?”

    蕖芳笑道:“这算什么秘密?军中将士们都知道我与殿下平时以姐弟相称。虽然不至于知道我们是亲生的姐弟,但是母亲早已殒身,就算有些传言,谅他们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姐有这些时间,还不如琢磨着咱们怎么走出这西陵皇宫吧。”

    蕖芳转了个身,背对着徐瑾仪,竟微微发出打鼾的声音来。

    徐瑾仪挑眉向她丢去一记白眼:好啊,怪不得你能得钟棣宁如此信任,还对这孩子这么看重,原来是这个原因。

    晚间用膳时,李纪元派人来借他去德明殿。

    德明殿仅一墙之隔,走起来也快,可是真正进到内宫,这却是第一次。

    李纪元命人准备的晚膳很丰盛,甚至有一些是扶余皇宫里才有的菜式。

    徐瑾仪缓缓落座在李纪元的对面。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

    徐瑾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纪元抬眸定定地看她:“听说,你将另外一颗夜明珠送给了卫慕氏?那些珠宝物什,也给了她足足两车?”

    徐瑾仪心下惊讶:这个卫慕氏,拿了夜明珠还不够,还把那些珠宝占走一半之多!实在是够贪心的?

    她清了清嗓子:“贵妃娘娘喜爱这些,便多送了一些给她。”

    李纪元面无表情,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你倒是大方。你可知,她对你争风吃醋,厌恶地很。就连蕖芳的伤,也是她命人所为。你这般大方,真不怕你那侍女对你心生怨恨么?”

    徐瑾仪微微抬眸,惊讶道:“蕖芳的事,不是陛下的旨意么?”

    半晌,李纪元并未回应。

    “陛下明明知道内情,却还是由着她这般虐待下人?”

    徐瑾仪只觉今日的米十分生涩,实在难以下咽。

    李纪元沉声道:“后宫和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孤确实知道卫慕氏所作所为。只要是有益于西陵的事情,孤做还是卫慕氏做,有什么区别?你若是不能对钟棣宁斩断情丝,日后只怕要生出更多的麻烦来。卫慕氏可不会因为你送她珠宝钱财,而对你手下留情分毫。”

    徐瑾仪冷笑:“陛下想说:是你不会对我手下留情吧!”

    李纪元夹了一道菜尝了一口,咀嚼两下,皱眉喊道:“今日的菜未免太苦,不合良妃口味。送良妃回宫,重做一份送过去吧。”

    徐瑾仪眼眶微微泛红,临走之际,转身问李纪元:“你从认出我开始,便在演戏,对么?”

    那人只对她留出一抹背影,似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

    徐瑾仪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双脚急急地往外飞奔。

    侍从在后面着急地喊:“娘娘小心脚下!”

    徐瑾仪啊徐瑾仪!只有你记着幼时的情谊,只有你!

    她跑地太快,迎面撞上一队大臣,排在最前头的男子在她快要跌倒时,伸手抓住了她。

    徐瑾仪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手臂传来的力量令她吃痛地抬首。朦胧泪眼正对上那双深邃如鹰隼的褐色眸子,她顾不上详细看清那人的面容,慌乱地抹了一把脸颊的泪珠,甩开他的手向门外飞奔而去。

    怔愣许久,那人微微挪动雄壮的身躯,朝着她奔跑的方向望去,卷曲的长发在微风中缓缓飘起,浓郁的眸子被夕阳的光芒笼罩住。身后的臣子站了两行,静静地立在原地,全都捉摸不透他此时的所思所想。

    “将军,陛下唤您。”侍从打破了沉默。

    卫慕昭闻声回头,大跨步走进德明殿。

    “如何了?”李纪元已命人将饭食收拾干净,此时已拿起奏折看起来。

    “按照陛下的意思,扶余梁王殿下出使西陵一事已被大肆宣扬出去,果然很有震慑效果。”卫慕昭拱手回答,身后的一名大臣递上了一份协议书。

    “这份协议书是南部几个大首领联名写的,南部十八部落已答应押解宣金回来。”

    李纪元面色稍有松弛,缓声道:“条件呢?”

    卫慕昭迟疑了一瞬:“他们……要求联姻……”

    李纪元眸色一暗:“联姻?和谁?我吗?”

    他不悦地抬眸扫视了一圈大臣:“孤的肱股之臣,只会让孤以联姻来稳定政局么?每日这样混日子,未免太舒适了,不是么?”

    闻言,大臣们连连告饶,跪了一地。

    卫慕昭也跪了下去,良久,他动了动唇:“臣与南部首领交涉过,对方只是咬住这一个条件不肯放松……若是陛下不肯,臣再与他们重新谈。”

    李纪元在协议书上看到了“皇后”两个字,当下明白南部十八部落的意思,不仅是嫁一个女人过来,而是要西陵国的皇后之位。他愤怒至极,狠狠挥手将那纸协议书扔在卫慕昭的脸上。

    “还谈什么?若能谈下来,还用的了这许多时日?区区一个女人,能够换来宣金的命,孤就算是陪上整个后宫也值了。”

    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只是,你妹妹日后在后宫的日子可不会好过了。你最好不要让她坏了孤的大计。”

    卫慕昭埋首叩头:“臣定会管教好卫慕氏,不使她对陛下带来麻烦。”

    过了几日,宫里开始热热闹闹地张罗起来婚礼。

    卫慕氏觊觎后位已久,没想到临了被人横插一脚,到嘴的肥肉飞了不说,日后还要在后宫中低人一头,受人掣肘。

    她发疯似的在宁馨殿闹了好几日,可是卫慕昭早就对她说过其中厉害,她根本不敢闹到李纪元面前,只是拿些下人发疯罢了。

    帝后正式婚礼那日,徐瑾仪在侍从的陪伴下前去观礼。

    卫慕氏自从得了珠宝和夜明珠,对徐瑾仪的态度变好了一些,此时又被人夺了后位,更加对徐瑾仪好了。

    看徐瑾仪一来,她忙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着实热情地很。

    徐瑾仪心知她这副模样的原因所在,不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宁多一个“盟友”也不能多一个敌人,她自然很乐意接受卫慕珠儿的好意。

    李纪元穿着大红的喜服,面色红润,显然喝过了酒。

    徐瑾仪看着他温柔地牵着新皇后的手,接受众人的拜贺,面色欢喜十分。

    真不知他的情爱泛滥,还是毫无情爱,他竟能对一个毫不认识的女子如此温柔缱绻。

    一旁的卫慕氏气地手帕都要拧烂了。

    徐瑾仪神色平和,她知道,对于面前这个男人,尽管没有男女之情,她从前无论多看重幼时情谊,那日的眼泪再也不会有了。

    今日的天气很好,一轮红日照在人身上,暖暖地,驱走了许多寒气。

    徐瑾仪被天上的一排飞鸟吸引,正出神地盯着看,却隐隐察觉到对面男人的眼光,似乎有人盯着自己看。

    她警觉地收回目光,装作不经意间往对面男客的席间扫视过去,却并未见什么异常。

    照理说,钟棣宁作为扶余的使臣,应该来这里观礼的。可是徐瑾仪只看到了同他一起来的几个侍从,却不见钟棣宁的身影。

    看了半晌,仪礼结束,徐瑾仪只觉身子困乏,起身便要回宫了。

    看她轻盈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人群中,卫慕昭深邃的目光也一丝一丝地抽离了那群喧闹的人影。

    那双泪眼,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那样楚楚可怜地映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万幸没有被她搜寻的眼睛发现。

    随即,他意识到什么似的,嘲讽一笑:堂堂西陵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竟然被一个女人吓到分神。

    想到外面的那个传言,他的瞳孔微微收紧。那日她哭着跑出德明殿的原因,他早已查清楚了。表面看来是因为那些珠宝,实则李纪元早已知道徐瑾仪与钟棣宁私下联系,他那日虽未明说,却是故意拿蕖芳的事说给徐瑾仪听。旁人只当他在敲打徐瑾仪克己守礼,实则是警告徐瑾仪:若再对钟棣宁留情,他便要取钟棣宁性命了。

    只是不知,徐瑾仪是否会意。

    卫慕昭昨日晚间收到消息,南部十八部落此番归顺,竟引得祝荧往扶余边境屯了四倍的兵力,看样子是要与扶余争夺边境城池——天垣城。

    这是李纪元早早步下的棋子,只是没想到来地这么快。

    钟棣宁得了消息,已连夜动身往天垣城去了。

    这一仗,不仅李纪元在策划,其中还有祝荧、扶余皇室的力量在里面搅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想要钟棣宁死!

    卫慕昭脑海中浮现徐瑾仪那日的卑弱无助,暗暗心想:这一仗,只怕钟棣宁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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