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身子就虚弱,加上小产,徐瑾仪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起来。

    期间,卫慕昭偶尔过来看她,顺带着递来一些外界的消息。

    她的踪迹还在西陵的追查中,全国张贴的她的画像只多不少。李纪元似乎真是疯了一般,竟对卫慕昭表明:限期三月,若再找不到徐瑾仪,便要向天垣城开战。

    李纪元已然认定:徐瑾仪必定在钟棣宁的手里。

    “他怎会如此确定我在天垣城?”徐瑾仪不解。

    卫慕昭看她:“梁王殿下出使西陵时,你们私下见过面,不是么?”

    徐瑾仪大惊:“李纪元知道了?”

    卫慕昭无奈道:“后宫多的是陛下的眼线,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他早就怀疑你和梁王余情未了……否则,西陵举全国之力寻找一个人,还未找到,便很说明问题了。”

    徐瑾仪怔忡片刻:“我之所以见他,并非为了私情,是你妹妹……”

    卫慕昭打断她:“为了那些珠宝?”

    他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女人,觉得她实在愚蠢。

    “首先,后宫的诏狱不是贵妃一个人说了算,没有陛下发话,谁也不敢将你放出来。其次,谁给你提议的向贵妃示好呢?这个人是不是每次都在你生命攸关的时刻出手救你?她当真这么值得你的信任?”

    徐瑾仪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地苍白。

    卫慕昭冷笑一声:“你不会真地以为,前朝后宫,全都是我卫慕一族垄断吧?那你未免太小看陛下了。”

    徐瑾仪苍白着脸,望着他:“乔伊……是李纪元的人?怪不得,李纪元会断定我去了天垣城,一定是乔伊告诉他的……按照乔伊给我的路线,他们应该很快会找到我,可是一直未能找到我……李纪元并不想真地找到我?他要趁机发兵攻打扶余?”

    “能够在乱政中坐上皇位的人,没有愚蠢的。你经历了这么多,不应该还这么单纯才对……”

    卫慕昭似笑非笑。

    徐瑾仪看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所以呢,卫慕大人救我,又是抱着什么心思呢?”

    “救人而已,你别想多了。”

    徐瑾仪白了一眼:“鼎鼎大名的权臣,会有好心救一个被全国通缉的女人?”

    卫慕昭摊开双手,一脸无辜:“你不信我。好啊,你如今伤也养好了,想走便走,我不会拦你。”

    徐瑾仪眼睛亮亮地,盯着卫慕昭看了一瞬,才询问:“你真的肯放我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徐瑾仪瞬间从床上跳下来,收拾包裹。

    “我可以派人将你送到城外荒芜之地,你按照之前的路线,避开人多的地方,骑一匹快马,两日便能够到天垣城了。”

    卫慕昭笑盈盈地看着徐瑾仪忙碌的背影,只是嘴角带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冰冷地可怖。

    徐瑾仪只顾着收拾东西,随口答应道:“不用麻烦了,我不会骑马。路线我知道的。”

    “随你。”卫慕昭的语气冷冰冰地,徐瑾仪并没有听出有什么异常。

    她很快被人送到了既定的路线,按照那条小路往前走,不出五日,便能到达天垣城。她好想快点到那里,告诉钟棣宁,李纪元想要出兵扶余;她更想见到康儿,那个个头小小的小男孩,不知如今怎样了……

    “谢谢你。”

    徐瑾仪没想到,卫慕昭竟然说到做到,真地放她离开。

    卫慕昭骑在高大的红鬃马上,长发在微风中缓缓飘扬。他深邃的眸子望着徐瑾仪,冷地没有一丝暖意。

    “不必客气。祝你好运!”

    徐瑾仪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可是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

    好景不长,她才走了一个时辰,便遇到了一股流民。

    那些人是南方草原上流徙过来的灾民,南方蝗灾初定,他们却不愿回去,宁愿在这里乞讨抢劫,也不愿再回草原上看天吃饭。

    理所当然地,徐瑾仪带着的包裹连同本人,都被那伙流民看上了。

    徐瑾仪身无长技,又没有武艺傍身,被人围殴打昏装进了麻袋。等到再次醒来,只听得耳边吵嚷,是许多男人竞价的声音!

    “一百二十金!”

    “看清楚了!这可是个绝世美人儿!区区二十金,未免对不起爷几个冒这么大风险去抢人!”

    “一百五十金!不能再多了!”吆喝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虎背熊腰,脸上横肉堆积,将经年的刀疤挤在一起,看着可憎极了!

    看台上的人不悦地道:“这可是西陵陛下的妃子!皇帝的女人!一百五十金?做梦去吧!”

    徐瑾仪慢慢清醒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绑架过来,在这里出价售卖!

    他们真是胆大包天,明知自己的身份,还敢在这里公开竞价,究竟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还未仔细看清楚,便被人捏住了下巴,传来的痛感令她不由地皱眉。

    “瞧瞧这水嫩的肌肤,多光滑啊!便是在西陵,可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美人了!今日若是没有好价,爷可就送到祝荧去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畜生!放开我!”

    徐瑾仪愤怒地啐了那人一口,下巴被人松开,顿时痛感消失了大半。

    “唷!醒了!脾气倒是不小!”

    “爷喜欢!”适才竞价的大汉喜笑颜开,瞬间加价到了“五百金”!

    “一千金!”台上的人得意地看着大汉,心知这一票成了。

    那大汉眉头拧在了一起,毫不犹豫道:“一千金便一千金!今晚必须交人!”

    “成交!”

    徐瑾仪只觉愤恨难当,胸口涌出一口鲜血,脑中似被人一击,当时便昏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隆冬腊月,刺骨的寒冷将她刺激地一个激灵。

    睁眼便看到那彪形大汉的衣服已经脱去了一半。

    “啊!”

    徐瑾仪吓地爬了起来,拿起手边的枕头向那人扔了出去。

    “怕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那大汉光着膀子往徐瑾仪跟前靠近。

    “外面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只要你伺候好了爷,爷保你安然无恙地离开西陵!”

    “你做梦!我宁愿死了干净!”

    “那可由不得你了!”那大汉将徐瑾仪的脖子一把掐住,令她呼吸骤紧,脸色发紫。

    徐瑾仪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顺流而出。

    这一世,实在太苦了。她内心生出了必死的决心,与其任人凌辱,不如咬舌自尽。

    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异动,紧接着,门框被人砸破,脖子上的力度松了,传来那大汉的告饶声。

    她惊地坐起,却看见一抹熟悉的人影。

    卫慕昭。

    手起刀落,那人的头颅已经落了下去,血溅了徐瑾仪一身。

    她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地一动不动,她面色苍白地可怕,如一只小白兔一般,瑟缩在角落,无助地抱着膝盖,发红的眼眶里蓄满了两包清泪。

    卫慕昭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心脏,有些窒息地喘不过气。

    他大步走到徐瑾仪面前,一伸手,将她抱起,眼神凌厉地如同豹子一般,周身射出骇人的森冷。

    “将这楼,夷为平地!”

    “大人,这些人?”

    “全杀了!”

    “是。”蒙着面具的侍卫,从容地接受杀人的指令。他们十分清楚,能让西陵最大的权臣千里迢迢亲自来救的人,一定不是普通女人。

    而虐待这个女人的人,落得个碎尸万段的下场是毫不意外的。

    徐瑾仪是被窗外的刀剑声吵醒的,脖子肿了一大片,被洁白的纱布包裹着,嗓子勉强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她艰难地爬起来,向窗外看去,心里害怕地以为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直到遥远地眺望到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她竟稍微松了口气……

    何时何地开始,她竟将卫慕昭当作了自己在这异国他乡的安全来源。

    “这些人,在练功么?”

    卫慕昭功力深厚,是一等一的高手,耳力更是惊人,老远就察觉到徐瑾仪的声响,却佯装不觉,等她来到身边。

    “嗯。”他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昨夜并不曾去搭救过她,也不打算出口询问详情,似乎他们之间并不存在救命恩人的关系。

    可是,他实在救了她两次。

    “谢谢你。”

    徐瑾仪眼眶微红,站在他高大的背影后面,觉得自己许久不曾这样鼻酸难忍。

    卫慕昭终于回头:“还要走么?”

    徐瑾仪抬首,清泪缓缓流了下去,凄楚的鹿眼透着破碎可怜。

    卫慕昭觉得那眼泪刺眼又刺心,恍惚间竟有些后悔,将她放在那条乱民流窜之路。明知那一片地方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是世上最乱最黑暗之处,可是他竟毫不怜惜地将她置于那样的危险境地……

    “回去休息吧。”卫慕昭转过身,盯着那些蒙面的兵士,强自镇定,不去理会徐瑾仪的啜泣。

    “你可以……教我……像他们那样厉害么?”

    “什么?”卫慕昭以为听错了。

    徐瑾仪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水,眼神坚定地看他:“我想学一些傍身的本事,像你的兵士那般。”

    卫慕昭的眼神从蒙面的勇士挪到了徐瑾仪身上,唇角勾起一丝浅笑:“你这般娇弱的小姐身子,可吃不了这样的苦。”

    徐瑾仪语气更加坚定:“只要你愿意教,什么苦我都可以吃。”

    徐瑾仪果然说到做到。她的小屋背后,便是卫慕昭麾下的校练场所。那些蒙面人,表面上是军队里的人,实则是卫慕昭的私人暗卫。他们所学的招式狠辣、独到,不是寻常军队里能比的。

    徐瑾仪每日最早来到校练场上,又最晚离去。

    教她的是暗卫头领,尽管卫慕昭早就说过,点到即止,可是徐瑾仪是性子好强的人,每日不练到精疲力竭,不肯离开。

    那头领教了三日,徐瑾仪已浑身是青伤了。

    “不然,你还是不要练了,或者练些寻常的防身招式便可,大可不必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第四日,那头领终于看不过眼,向徐瑾仪提出建议。

    徐瑾仪抹了一把汗:“我就要练你们这样的力度,我不是闹着玩的,寻常的招式若能防身,这世上便没有那么多奇门遁甲之术了。”

    卫慕昭每日都远远地瞧着她练功,起初也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用不了两日便会退缩。没想到,她竟能有如此坚定的心性。

    这些暗卫所学,都是杀人的招式,防身完全是够了。只是练地多了,只怕心性也要变了……

    新年的烟花绽开第一束光亮时,徐瑾仪擦意识到,自己来到西陵已经一年了。

    这是她在异乡过的第一个新年,孤独而又清冷。

    她如今虽然不会飞檐走壁,但是近身搏斗,已经毫无障碍了。

    她进步飞快,连那个暗卫头领都很惊讶,说她很有习武的天赋,若是能够从小训练,此时便是个绝顶高手了。

    从她开始练武,便再也没有见过卫慕昭了。听那些暗卫说,卫慕大人年底要忙的事情很多。

    可是,她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蕖芳的消息了。

    只听说李纪元将战事推到了年后,这算是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消息了。她不想成为引起两国战事的导火索,那时,便是她能够想办法救出父母哥哥,这世上也已经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年夜饭,她是和那些暗卫一起吃的。

    自从与他们一起练功以来,那些暗卫于她已经熟悉了许多。他们大多是孤儿,或幼时被弃,或遇上家门惨祸,总之个个身世悲惨。

    他们平日里冷漠如冰,可是自从徐瑾仪的到来,渐渐也有了些人情味。

    这个新年,也是第一次令众人感到些许温暖。

    “后半夜,大人会来。你有什么话,可在那时问他。”头领偷偷向她传话。

    每年除夕的后半夜,卫慕昭都会来与他们一起度过。今年料想也不例外。

    只是,出乎意料地,卫慕昭今年前半夜便来了。

    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长衣,卷发高高地盘起,瘦削的面庞更加立体、深邃,高大的身躯站在灯光烛影下,立时掩去了半室光辉。

    “可还过地习惯?”他一来,目光便落在徐瑾仪的身上。那些暗卫明了似的笑着涌出门外,只留下他们二人。

    卫慕昭挑眉扫视一眼他们的身影,觉察出这些素日里冰冷的勇士们,如今也有些不同了。

    徐瑾仪对他递上一杯热酒,笑盈盈地道:“一切都好。只是大人看着疲惫许多。”

    卫慕昭被她热情的笑容感染到,唇边不觉挂起一丝笑意:“年下事情繁多,贵妃近日又险些落胎……前朝后宫,没有一件省心的事情。”

    “贵妃怎么了?”徐瑾仪惊讶。

    卫慕昭目光幽深:“与你当日的事情同出一辙,无故落水了。幸好宫里的侍卫日夜盯着,早早将她救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徐瑾仪募地想起,昔日落水,疑窦重重,只是她已经离开那里,并不想过多去追查。

    这一次贵妃落水,只怕是有人故技重施。

    “卫慕大人权倾朝野,谁敢在老虎头上拔须?”

    卫慕昭冷笑:“这江山,是陛下的江山。我不过是他的一个臣子而已。”

    徐瑾仪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仰脸看他:“若果真有人谋害贵妃,那也是陛下的意思么?”

    卫慕昭眉头动了动,看她:“你想不想救蕖芳?”

    “蕖芳?她怎么了?”徐瑾仪心脏骤然紧张。

    “不太好。如今在冷宫里做着杂役,只怕挨饿受冻,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撑不了多久了。”卫慕昭神色淡然,浅浅地抿着杯中热酒。

    “连你也救不出她么?”

    “她是陛下的诱饵,没人敢在这个当下轻举妄动。”

    徐瑾仪疑惑:“她不过是一个小侍女而已,如何当得了诱饵?李纪元如何确定,我一定会为了她回去?”

    卫慕昭轻笑:“那倒不会十分确定。只是,你若不为了她回去,有朝一日战争打响,她可是你叛逃西陵的有力证人。两军阵前,她的一言半语,可抵得上西陵的发兵檄文。”

    徐瑾仪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不觉瘫软下去。

    李纪元,果真狠辣绝情至此。

    也是,为了权谋、皇位,男人是没有感情、没有私心的人,他们如同可怕的猛兽,只把别的活生生的人当成自己前进道路上的基石罢了。

    “连卫慕大人都不能设法救出的人,我这样手无寸铁的人,能做得了什么?”徐瑾仪仔细瞧着眼前这个人,他是西陵权势滔天的臣子,他会有这好心让她进宫救人么?这么好的发动战争的时机,岂会轻易白白断送了?

    徐瑾仪想起,这个人可是李纪元的得力心腹。

    卫慕昭似是看出她的敌意,笑道:“为了交换,你进宫保护贵妃,直至她安全生下孩子。若能查明落水一事的幕后黑手,便算你大功一件。”

    徐瑾仪轻笑一声:“若是真地揪出幕后之人,卫慕大人打算如何感谢我呢?”

    卫慕昭挑眉:“一个蕖芳还不够?”

    徐瑾仪歪着小脸,露出一个无比清纯的笑容:“蕖芳怎么作数?那可要我亲自去救。”

    卫慕昭在她的笑容里失了分寸,不禁上前捏住她小巧的下巴:“那么,便许你一个条件,我有求必应。”

    徐瑾仪被他这亲昵的行为吓住,怔愣地看了半晌,才扭头避开他粗糙的手指。

    那双手不知怎样地操劳过,触感实在很差。

    卫慕昭回过神来,自知失礼,耳边瞬间飞上一片红晕。只是灯光晦暗,徐瑾仪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

    “一言为定。日后,若是有求于大人的地方,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她说着,脸上绽开一抹调皮的笑,像是有了靠山的孩子一般,全然忘记这个男人对自己有过两次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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