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一过,西陵与扶余的战事仍被提上议程。朝堂上的反对声如有潮涌,但是李纪元不知怎的,似乎胜券在握,执意要进攻天垣城。

    “陛下,扶余公主出逃,臣以为或许可以不用发动战争,不如借机向扶余索要十倍赔偿,钱财、土地、人口……这些难道比不上一个出逃的女子吗?战争却是要拿西陵子民的性命去赌啊!”

    谏言的是西陵的老臣,本是耄耋之年,安享晚年生活足矣,可是却在此说出这番“大不逆”之言,显然不想要自己这条命了。

    果然,李纪元的眸色瞬间冷了下去。

    “李老年事已高,口不择言,孤暂且饶你这一回,且收拾东西告老还乡去吧。”

    众人见此,更不敢多言。西陵攻打扶余的战事因此定于七日后,七日后大军开拔。

    徐瑾仪静静守在一旁为李纪元磨墨,眼见着他亲手写下征檄战书,内容与上次大差不差,无非是和亲公主出逃,意欲讨个说法。

    徐瑾仪心下奇怪,从年前西陵发战书至今,扶余竟无派遣来使议和,难道,这场战事正中扶余下怀?

    她此时根本联系不上钟棣宁,心里着急,却无法分身去探得那边的消息。她迫不及待想带着蕖芳远离这座令人窒息的宫城了。

    这样想着,手下的速度却慢了下来,一旁的李纪元似乎察觉到身边人的懈怠,不悦地扫来一记冷眼。

    “宫里嬷嬷怎么调教的人?竟越发放肆!”

    徐瑾仪缓过神来,立马跪下请罪。

    李纪元头也没抬,沉声道:“滚下去领二十个板子!不必来御前伺候了。”

    徐瑾仪倒吸一口冷气,想着开口求饶,可是心知于事无补,倒不如挨一顿板子出去再寻机会救蕖芳。

    那板子着实厉害,只打到四下,徐瑾仪已经觉得皮肤绽裂,浑身疼地喘不上一口气来。

    恍惚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模糊的视线中进入一双精致的黑靴。

    “可以了,过两日是太后的生辰,不宜见血,抬下去吧。”

    卫慕昭神色深黯,声音里仿佛有淬了刀子般的寒风,直冷地打板子的宦官瑟瑟发抖。那些人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拖着徐瑾仪直奔宫女所。

    徐瑾仪颤抖着声音,飘出弱弱的一句:“谢谢大人……”片刻间抬头,卫慕昭的身影却消失在了御书房里。

    看来他是有事,凑巧解救下她来。

    徐瑾仪内心松懈了一口气,还好她运气好,否则今日不知还能不能留一条小命。

    御书房内,李纪元似乎有些体弱,不知说到什么,猛地咳嗽了两声,嘴角流出一道浅浅的血迹。

    卫慕昭停下布置战略规划的动作,似乎有些吃惊:“陛下身体怎的如此严重?”

    李纪元拿过内侍抵来的帕子,沾掉嘴角的血迹,招了招手不在意道:“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幸亏有皇后送来的保身丸,每日服那么一颗倒也浑身舒坦许多。今日竟是忙得忘了,还未有工夫吃那药丸。”

    说着,内侍已经将药丸拿来,黑色的药丸自卫慕昭面前经过,散发出一阵幽香,仅仅闻到那么一会,他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阴冷。

    又是皇后。

    这“保身丸”明显是皇后为了控制李纪元心神的毒药,若他不按时服药,每每在月眠心法发作时便会咳血,只有及时吃这一颗“保身丸”才能止住咳血之症,否则便会咳血不治而亡。

    看来南部铁了心要将李纪元和西陵一道推入灭亡的坟墓,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置人于死地,以取而代之。

    “陛下!”他出声委婉劝导。

    “这药丸臣幼年听说过,确实有如此功效,只是若能在其中添加一味药材,则能够极大地增长它的功效,定能从根本上为陛下祛除吐血的毛病。”

    “哦?此事当真?”

    李纪元很有兴趣地看向他:“看来你很有见地啊!不知是什么药材?孤命人去寻。”

    卫慕昭成竹在胸:“此物名为降香,是长于扶余皇宫的珍稀药草。陛下不必费神,臣定殚心竭虑为陛下寻来这药材。”

    “扶余……皇宫?”

    李纪元的眸色掩上一抹黑色。

    “只有那里才有么?”

    卫慕昭心知李纪元多疑,便解释道:“陛下去过扶余皇宫,应当知道那里风水宜人,适宜生长一批珍稀之物,降香原在那里生长了千余年,后被扶余皇宫圈养起来,成为世上珍奇。”

    李纪元晃了晃渐渐糊涂的脑子,恍然点头:“是了。孤那时在扶余的皇宫确实见过那些珍奇的生长……”

    想着想着,他的脑中不禁浮现出一抹娇俏的倩影。

    那样明媚的女子,亦是他在扶余皇宫里所见的珍奇啊。

    李纪元扶着内侍缓缓往床榻走去,口中徐徐吐出一口长叹:“若是……若是……唉……”

    每次吃了这药便困地很,整个人的精神十分倦怠,总要睡上几个钟头才好。

    在内侍放下床帐之前,李纪元总算还保持着一丝清醒。

    “卫卿——孤的身体,怕是不行了,你想办法……想办法找这药草也罢,徐……瑾仪也罢,总要我离世前,见她一面……”

    话还未说完,床帐里想起了长长的鼾声。

    卫慕昭供着身子行了一礼,便转身踏步出去了。

    他想起李纪元刚从扶余归来时,对周围的人总是抱着淡淡的冷漠。那时,几位王子常常以他曾经为质的经历笑话他不如街上的一条狗,可他并不当回事,只是淡淡一笑。那时,他得了父亲的命令,带着卫慕氏一族的荣耀尊崇的期盼,屡屡跟在李纪元的身边为他挡住那些人的嬉笑怒骂。没想到,时间久了,他们之间竟生出了些惺惺相惜。

    他知道,李纪元登上皇位之路必定充满血腥,但他愿意做他手里的一把刀,为他肃清登基之路的阻碍。他清楚,其他几位王子难当大任,只有李纪元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又极隐忍、有谋略的人才能在未来几十年将西陵带上更高的阶层。

    这样的人,承载着的不仅仅是卫慕氏一族的荣耀,更是他自己对西陵称霸天下的雄心。他卫慕昭不允许这世间有任何人抽走李纪元的精力和生命,徐瑾仪如是,皇后和南部如是。

    若有那不知好歹的,非要从中作梗,那么,杀了便是。

    杀皇后和南部的人,易如反掌。

    可是徐瑾仪……卫慕昭不知自己出于什么私心,只想,这辈子决不能再让她出现在李纪元的眼前。

    留她一命罢了。

    晚间,廊檐下飞进来一片白雪。

    徐瑾仪的床榻正对着窗户,窗户的缝隙中落下一些薄雪,连带着渗进来阵阵凉气。

    幸好实在冬季,否则这伤口便不能快些好起来了。

    徐瑾仪趴在床榻上,拿了一条帕子,沾着一点盐水轻轻地擦拭着流血的伤口。

    那几个板子力道极大,虽不至于留下大的伤口,可她细皮嫩肉,怎么禁得住这样的抽打,此时雪白的皮肤看着怪是骇人。偏生她惹出这样的祸事,宫女所的人都不敢理她,只有掌事的姑姑给她单独安排了这间屋子养伤,竟是连一盒伤药也没给。

    “嘶——好疼”

    徐瑾仪一边擦着伤口,一边被那盐水刺激地生疼,红红的眸子里涌出两行清泪出来,看着极惹人心疼。

    卫慕昭默不作声地站在窗边,看着里面楚楚可怜的美人,心下不觉揪地很紧,握起的指节泛出渐白的印记。

    门声响起,徐瑾仪慌地拉起衣服,盖住裸-露的肩膀,一双泪眼瞧向门口,一瞬的恐惧转为惊讶和……放松、欣喜。

    “大人?”

    那抹放松、欣喜,自然没逃过卫慕昭的鹰眼。他不自觉勾起唇角,松开了握起的拳头,修长的指节伸进胸前的衣襟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捏着它径直走向了床榻上的徐瑾仪。

    “怎么?不是说要做最好的探子,怎么这点伤就受不住了?”

    他的语气带些戏谑,手直接去掀徐瑾仪背上的衣服。

    徐瑾仪慌地翻身躲开了他的手:“大人,给我吧。男女……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

    卫慕昭强硬地按住她的手,语气冷了下去:“探子的身体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哪里顾得上这些啰里啰嗦的东西?”

    徐瑾仪还要拒绝,却挣不开他的桎梏,只觉背上一凉,一阵凉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却感觉不到一点儿刺痛感。

    她有些惊讶地问:“大人这是什么神药?可以给我留一瓶么?”

    话一出口,徐瑾仪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甚至厚脸皮。

    卫慕昭轻笑道:“还有这心思,看来心气倒是还在。不错!有做探子的潜质!”

    “这一瓶就够你用一段时间了,明儿差人再来给你送两瓶。以后还要,只管差人来取。”

    徐瑾仪捂着发红的小脸,趴在枕头上,悄声回应:“谢谢大人!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

    卫慕昭心情不觉好起来,却摇头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外面的人,都骂我是奸臣呢!你倒是不一般!”

    徐瑾仪连忙抬眼看他,摆手道:“那是他们不了解大人!”

    卫慕昭停手看她,深邃的眸子里不知在酝酿什么。

    “你了解我么?”

    徐瑾仪被他看地发怵,可还是睁着纯净的双眼,莞尔一笑,那张出尘绝世的美颜笑起来尤其动人。

    “自是了解那么一点点。”她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点点”的动作,看着更是娇憨。

    卫慕昭有那么一瞬失神,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明媚的花海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神思。

    怪不得能让李纪元惦记这么多年,真是个蛊惑人心的“狐媚子”!

    他的心情不知怎么跌到谷底,草草上完最后一点药,便匆忙盖上了她的后背,将药塞进她的手心。

    “后日太后生辰,那日若是伤好了,去宴会忙吧。”

    卫慕昭起身要走。

    徐瑾仪微微起身问:“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卫慕昭头也不回:“去了自然便知道了。”

    他出门之际,补充一句:“谨慎些,别再给自己弄出伤来,这个时候,宫中纷乱,我顾不上管你。”

    徐瑾仪忙点头,目送着他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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