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眯起乌黑大眼，“真不是男朋友，我给你介绍个？”
点开手机相册，又开始了长篇累牍的劝说。
从念大学起，妈妈一直希望她在江城稳定下来，而长辈想要的稳定，第一步是结婚。
偏偏苏晓最不想做的事，就是结婚。
她怕被不知感恩的男人拖累，变得和妈妈一样，失去自我，为孩子和男人圈囿。
“相亲的事我放在心上，也差不多有眉目了，别急，行不行？”
苏晓恳求妈妈，压了压妈妈的手腕和手机。
这时，电梯门开，她提上大包，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妈妈的视线。
刚坐上出租车，妈妈的微信发过来，【晓晓，你不留在我身边，一个人在外面，更要人照顾。如果这个男朋友合适，你可以考虑结婚嘛！】
自己都在水深火热里，还想拉她跳进去。
苏晓不知如何接妈妈的这番话，索性熄灭手机屏，什么也不回复。
夜深露重，她在继妹的高中、也是她的母校前下车，却又碰见了聂泊。
原本保安阻拦她，得知她与聂泊是亲密的“男女朋友”，同意她登记后进校。
聂泊大学毕业回来教高中数学，继承了他爸爸的衣钵。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天之内，他帮了她两次。
苏晓拖着沉重的大包，在校园的路上，边走边想。
“给我吧，”聂泊朝她伸手，看向的是她手上的大包。
他也太绅士，重逢后他每个举动都踩中了她的喜好，她默默在心里给他加分，五分、十分……一不留神就达成了满分。
如此优秀的他，一定是众多女生的追求对象，又怎会单身到现在，轮到她来挑选？
“谢谢男朋友！”她将大包交出去，趁机握了握他的手。
他定神看她，唇边的痣轻颤，笑起来。
两人距离近，她没松手，借路灯，细细打量这个男人。
他显然回家换过衣服，却还是穿一件夹克。侧身站的时候，瘦削的肩胛骨顶在夹克后背，像一对收束的翅膀，下一秒要振翅高飞，抛下世间的一切。
包括，她。
“不用谢，”他说。
言语间，他把指节收紧，将她的手裹在内面，似并不反感被她触碰。
十一假期，校园逗留的学生不少，在教室潜心研学，在操场飞洒汗水，在路上高声说笑。
不断有青春的身影经过，但苏晓怀疑自己失了聪，不然，她为什么听不见其他动静，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心跳。
“不敢想，我曾经也是这里的高中生哩！”
苏晓无法平复湖水的波动，就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
说话时，她在心上他提包的手。
因用力抓握，聂泊的手线条分明，脸上又不见一丝使劲的痕迹。
“你不知道，高中班里很多男生暗恋你。但你成绩好，我们都不敢耽误你的前程。”
苏晓抓了重点，“‘我们’？你意思是，你也喜欢过我？”
“不是，”男人淡然开口，目光转向另侧的阴影。
喜欢过她。
如果严格抠字眼，聂泊当然不认同这话。
因为在他这儿，喜欢这回事，一直就没过去。
夜幕四合，路尽头的宿舍楼亮了些灯，但高三住的二楼几乎没人。
苏晓看时间不到十点，鼻头耸了耸，楼下便利店飘来烘焙的香气，食欲和回忆被一同勾起。
那会儿下晚自习，她总是饿，没少光顾便利店买零食。
进门，熟悉的货架摆在老位置。
她挑了一款招牌北海道牛奶吐司，想起什么便回头问聂泊，“说说，当年你欠我的红豆面包是哪种？”
她不信聂泊的话，觉得他在信口编谎。
目的嘛，大概是想拉进两人距离，帮她消除差点死在江水里、却被他救回来的尴尬。
所以这谎是善意的，不被人讨厌的，但苏晓忽然较真，忽然为难聂泊，大抵是生了点恶作剧的念头，想故意逗逗他。
思忖的工夫，苏晓一直盯着聂泊，他并不着急出手指认，目光如静湖，默然划过货架，从货架一端走到另一端去。
看，他的确是编了谎。
苏晓瞧了会，心底油然一阵失落，再一细想，恐怕他刚才说什么‘那时不少男生暗恋你’，也不该被当真。
手中的面包袋沙沙地响，苏晓抱着它朝柜台走，不自觉垂下脑袋。
“你是说环形的红豆面包吧？”柜台处传来交谈声。
苏晓抬眉，聂泊站在那，他修长匀称的指节划了个圆，目露期待。
收银阿姨却摇头，“不巧！红豆面包卖空了，想吃的话明早来！”
聂泊说：“我一定赶早。”
苏晓走到收银台前，把牛奶吐司放上去。
阿姨眼睛一亮，“它也是爆款，这是最后一个。你俩……一起的吧？”
聂泊没有回答阿姨的疑问，只点开付款码，嘀一声响，随后，把装好的塑料袋递给苏晓。
时间不早，但宿舍二楼的灯光依然零星。
苏晓走出便利店，不甘心错过继妹，干脆在门前塑料椅上坐着等。
聂泊也没走，陪她一同等。
头顶天色幽蓝，点缀一大片眨眼的星子，热闹得很，两人间的气氛却变冷了。
苏晓捏了捏怀中的吐司袋，先开口说：“环形红豆面包是我喜欢吃的，看来你没骗我。可为什么呢？我怎么就给了你半个……我当年……应该不喜欢你。”
不止是不喜欢他。
她整个高中都在忙复习、考试，真没把其他任何人和事看入眼过。
可学生时代心无旁骛，这本是无可厚非，而在此刻，她心里却涌上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歉疚。她责怪自己，对眼前的聂泊毫无印象，连送过面包给他这种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你人善，作为同学关心我，是很正常的事，无关喜欢。”聂泊语无波澜。
苏晓便又叹起气，他越不在意她越歉疚，“这世上，只有母亲对儿女无私付出，不考虑儿女会否辜负。没人比母亲更傻，也没人相信，爱可以无条件。”
话语间，她的视线落在聂泊脚边的大包，它鼓鼓囊囊，承载了妈妈对继妹的包容和爱。
聂泊无声无息，陪在她身边，保持沉默。
苏晓等了会，兀自笑，“我说的太沉重，是我冒犯，你当我没说过。”
嘴上无所谓，她继续被疑问困扰，烦不胜烦。
傍晚坐在江边的那种窒息感，又回到她的身体，她仿佛置身水底，呼吸变得困难。
“聂老师？还真是你！”
暗影里，有人热情地打招呼，“去家里吃夜宵吗？买了烤串和啤酒。”
“不用，我打算和朋友出去吃，”聂泊站起身说。
苏晓跟着起身，点点头示意。
那人目光一顿，误解了他俩关系，“女朋友很漂亮，这下老聂可以安息了。改天，让小聂带你去我家坐坐？”
苏晓说：“……好，您慢走。”
人走了，聂泊侧目看苏晓的胳膊，她不知何时挽住他。
苏晓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松开他，“对不起，事出紧急。你爸爸他……”
“去年病故的，”聂泊眼皮轻微地跳动。
苏晓喉头一哽，“那妈妈呢？”
话讲出口，尘封的记忆盒子被打翻。
画面回溯，过去的事情都记起来了，她潸然地望向江边公园的方向，高三时听说了班里有男同学的妈妈投江自尽。
“聂泊，拍毕业照那天，你去江边公园做什么？你站在水里，是不是——”
聂泊扬唇笑，“谢谢你的红豆面包。”
他宁勿不笑。
苏晓低头，撕开牛奶吐司的包装袋。
浓郁香气溢了出来，一如她的期望，但远不如当年她最钟爱的红豆面包。
“换任何人在现场，都会拉你一把，你不要特意记着那件事。”
点开手机相册，又开始了长篇累牍的劝说。
从念大学起，妈妈一直希望她在江城稳定下来，而长辈想要的稳定，第一步是结婚。
偏偏苏晓最不想做的事，就是结婚。
她怕被不知感恩的男人拖累，变得和妈妈一样，失去自我，为孩子和男人圈囿。
“相亲的事我放在心上，也差不多有眉目了，别急，行不行？”
苏晓恳求妈妈，压了压妈妈的手腕和手机。
这时，电梯门开，她提上大包，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妈妈的视线。
刚坐上出租车，妈妈的微信发过来，【晓晓，你不留在我身边，一个人在外面，更要人照顾。如果这个男朋友合适，你可以考虑结婚嘛！】
自己都在水深火热里，还想拉她跳进去。
苏晓不知如何接妈妈的这番话，索性熄灭手机屏，什么也不回复。
夜深露重，她在继妹的高中、也是她的母校前下车，却又碰见了聂泊。
原本保安阻拦她，得知她与聂泊是亲密的“男女朋友”，同意她登记后进校。
聂泊大学毕业回来教高中数学，继承了他爸爸的衣钵。
更不可思议的是，一天之内，他帮了她两次。
苏晓拖着沉重的大包，在校园的路上，边走边想。
“给我吧，”聂泊朝她伸手，看向的是她手上的大包。
他也太绅士，重逢后他每个举动都踩中了她的喜好，她默默在心里给他加分，五分、十分……一不留神就达成了满分。
如此优秀的他，一定是众多女生的追求对象，又怎会单身到现在，轮到她来挑选？
“谢谢男朋友！”她将大包交出去，趁机握了握他的手。
他定神看她，唇边的痣轻颤，笑起来。
两人距离近，她没松手，借路灯，细细打量这个男人。
他显然回家换过衣服，却还是穿一件夹克。侧身站的时候，瘦削的肩胛骨顶在夹克后背，像一对收束的翅膀，下一秒要振翅高飞，抛下世间的一切。
包括，她。
“不用谢，”他说。
言语间，他把指节收紧，将她的手裹在内面，似并不反感被她触碰。
十一假期，校园逗留的学生不少，在教室潜心研学，在操场飞洒汗水，在路上高声说笑。
不断有青春的身影经过，但苏晓怀疑自己失了聪，不然，她为什么听不见其他动静，只听得到她自己的心跳。
“不敢想，我曾经也是这里的高中生哩！”
苏晓无法平复湖水的波动，就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
说话时，她在心上他提包的手。
因用力抓握，聂泊的手线条分明，脸上又不见一丝使劲的痕迹。
“你不知道，高中班里很多男生暗恋你。但你成绩好，我们都不敢耽误你的前程。”
苏晓抓了重点，“‘我们’？你意思是，你也喜欢过我？”
“不是，”男人淡然开口，目光转向另侧的阴影。
喜欢过她。
如果严格抠字眼，聂泊当然不认同这话。
因为在他这儿，喜欢这回事，一直就没过去。
夜幕四合，路尽头的宿舍楼亮了些灯，但高三住的二楼几乎没人。
苏晓看时间不到十点，鼻头耸了耸，楼下便利店飘来烘焙的香气，食欲和回忆被一同勾起。
那会儿下晚自习，她总是饿，没少光顾便利店买零食。
进门，熟悉的货架摆在老位置。
她挑了一款招牌北海道牛奶吐司，想起什么便回头问聂泊，“说说，当年你欠我的红豆面包是哪种？”
她不信聂泊的话，觉得他在信口编谎。
目的嘛，大概是想拉进两人距离，帮她消除差点死在江水里、却被他救回来的尴尬。
所以这谎是善意的，不被人讨厌的，但苏晓忽然较真，忽然为难聂泊，大抵是生了点恶作剧的念头，想故意逗逗他。
思忖的工夫，苏晓一直盯着聂泊，他并不着急出手指认，目光如静湖，默然划过货架，从货架一端走到另一端去。
看，他的确是编了谎。
苏晓瞧了会，心底油然一阵失落，再一细想，恐怕他刚才说什么‘那时不少男生暗恋你’，也不该被当真。
手中的面包袋沙沙地响，苏晓抱着它朝柜台走，不自觉垂下脑袋。
“你是说环形的红豆面包吧？”柜台处传来交谈声。
苏晓抬眉，聂泊站在那，他修长匀称的指节划了个圆，目露期待。
收银阿姨却摇头，“不巧！红豆面包卖空了，想吃的话明早来！”
聂泊说：“我一定赶早。”
苏晓走到收银台前，把牛奶吐司放上去。
阿姨眼睛一亮，“它也是爆款，这是最后一个。你俩……一起的吧？”
聂泊没有回答阿姨的疑问，只点开付款码，嘀一声响，随后，把装好的塑料袋递给苏晓。
时间不早，但宿舍二楼的灯光依然零星。
苏晓走出便利店，不甘心错过继妹，干脆在门前塑料椅上坐着等。
聂泊也没走，陪她一同等。
头顶天色幽蓝，点缀一大片眨眼的星子，热闹得很，两人间的气氛却变冷了。
苏晓捏了捏怀中的吐司袋，先开口说：“环形红豆面包是我喜欢吃的，看来你没骗我。可为什么呢？我怎么就给了你半个……我当年……应该不喜欢你。”
不止是不喜欢他。
她整个高中都在忙复习、考试，真没把其他任何人和事看入眼过。
可学生时代心无旁骛，这本是无可厚非，而在此刻，她心里却涌上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歉疚。她责怪自己，对眼前的聂泊毫无印象，连送过面包给他这种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你人善，作为同学关心我，是很正常的事，无关喜欢。”聂泊语无波澜。
苏晓便又叹起气，他越不在意她越歉疚，“这世上，只有母亲对儿女无私付出，不考虑儿女会否辜负。没人比母亲更傻，也没人相信，爱可以无条件。”
话语间，她的视线落在聂泊脚边的大包，它鼓鼓囊囊，承载了妈妈对继妹的包容和爱。
聂泊无声无息，陪在她身边，保持沉默。
苏晓等了会，兀自笑，“我说的太沉重，是我冒犯，你当我没说过。”
嘴上无所谓，她继续被疑问困扰，烦不胜烦。
傍晚坐在江边的那种窒息感，又回到她的身体，她仿佛置身水底，呼吸变得困难。
“聂老师？还真是你！”
暗影里，有人热情地打招呼，“去家里吃夜宵吗？买了烤串和啤酒。”
“不用，我打算和朋友出去吃，”聂泊站起身说。
苏晓跟着起身，点点头示意。
那人目光一顿，误解了他俩关系，“女朋友很漂亮，这下老聂可以安息了。改天，让小聂带你去我家坐坐？”
苏晓说：“……好，您慢走。”
人走了，聂泊侧目看苏晓的胳膊，她不知何时挽住他。
苏晓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松开他，“对不起，事出紧急。你爸爸他……”
“去年病故的，”聂泊眼皮轻微地跳动。
苏晓喉头一哽，“那妈妈呢？”
话讲出口，尘封的记忆盒子被打翻。
画面回溯，过去的事情都记起来了，她潸然地望向江边公园的方向，高三时听说了班里有男同学的妈妈投江自尽。
“聂泊，拍毕业照那天，你去江边公园做什么？你站在水里，是不是——”
聂泊扬唇笑，“谢谢你的红豆面包。”
他宁勿不笑。
苏晓低头，撕开牛奶吐司的包装袋。
浓郁香气溢了出来，一如她的期望，但远不如当年她最钟爱的红豆面包。
“换任何人在现场，都会拉你一把，你不要特意记着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