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晌午禾谨妤身子仍是沉沉的,想着随意吃些冷酒再去喊邝嵩一块出发去聚仙楼,谁知她才翻个身,眯着眼瞧见春桃已微微躬身在她床旁站着。

    随即心中一沉,想来这冷酒是不好躲在云墨阁心无旁骛地吃了。

    “姑娘,你醒了。”春桃满眼焦急,却硬是忍着话,生生等着禾谨妤自己醒来。

    “何事如此这般着急?”

    禾谨妤心中发虚,起身边洗漱边问春桃。

    “姑娘,奴婢听说今日聚仙楼对面……有些热闹。”

    “到底是何等热闹让你这丫头需要像刚刚那副模样?”

    “姑娘,聚仙楼对面不是有家医馆吗?叫……对,仁草堂,应是有好些日子没开门了,今日却大门敞开重新给百姓们配起方子来,引的好些人快将那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禾谨妤听完猛地抬头瞪着春桃,又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将眸中凌厉收敛了许多。

    她想到自己大婚当夜的飞鸽书信到今日也未得到师父回信,回门那日只听母亲提了一嘴要同师父远游,本已稍稍安心,却怎的也想不通为何今日要重新开门接诊。

    难不成是母亲和离之事有变?

    她眯起眼眸,直直盯着春桃。这丫头心里头明白的事儿大抵比她预想的还要多些,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若仅仅只是城里有家有口皆碑的医馆开门接诊,春桃万不会如此焦急,还特地到床边来等着她。估计是早已知晓禾谨妤是霍归隐世之徒才是。

    春桃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并未有半分慌乱之意,眸光清澈,望着镜子里的禾谨妤道,“姑娘为何这样盯着奴婢?奴婢跟了姑娘这些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早已心中有数。姑娘尽管将心放肚子里,奴婢跟秋桃那妮子从始至终永远都会将姑娘的一切都放在第一位。”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谁也没再就这话继续说下去。

    禾谨妤摆摆手,说道,“今日不戴这些,换一套更素的来。”

    “是,奴婢去拿。”

    昨夜邝嵩又练了整晚的剑,想来没睡上几个时辰。

    可禾谨妤也等不及他睡足,甚至都没给他吃上一口饭的机会,一碰面二话不说迅速将他拽上了马车,一路行至聚仙楼门外才停下。

    他们这回乘的马车要小些,远比不上回门之日的那驾。

    邝嵩肚子早已饿瘪了,又极度困倦,被禾谨妤拽上马车后瞬间便昏睡过去。

    到了聚仙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滴水未进,实在有些委屈。

    聚仙楼的小二似乎对邝嵩没什么印象,倒是对禾谨妤很是面熟。想来是邝嵩往日身子欠佳,甚少出门,不像禾谨妤常随母亲白氏或是其他贵人到聚仙楼小坐。

    禾谨妤让小二替他们在二楼带窗的雅间里寻一个幽静些的。也不知是巧了还是什么,这雅间的窗户正对着仁草堂。

    不少老百姓将医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不仔细瞧真是难以发现其中还有一条自发形成的队伍,禾谨妤想往仁草堂内里瞧一眼,真是困难至极。

    她不得不一直盯着医馆的大门。

    邝嵩察觉到禾谨妤的异样,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仁草堂,像极了医馆的名字。

    邝嵩以为是禾谨妤身子不舒服,或是为着她那脸颊上的伤。

    他故作随意道,“你的脸看上去比昨天要消肿许多,怎么?要不我陪你去对面医馆抓两副药来敷敷看?”

    禾谨妤眼神躲闪,连忙回道,“没没事。”

    可她的目光始终没能从医馆的方向移开。

    她明白这样下去干等也不是办法,可又没法子直接让春桃秋桃替自己去找霍归问情况。

    禾谨妤脸上的局促不安明显到邝嵩实在无法忽视,甚至于都快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是出来寻华青的。

    邝嵩跟着禾谨妤又盯了医馆好一会儿,还是瞧不出什么端倪,只得将身子前倾,试探性的问了他一句,“不知你今日要我出府到底所谓何事?难不成就是想请我在这聚仙楼里吃上一顿饱饭?”

    禾谨妤没有搭理他,不知在心中盘算些什么。

    不过邝嵩不得不承认,这聚仙楼菜品味道确实不错。不管是雕工还是食材温度,都有一种不可言说又恰到好处的协调感。让他忍不住开始怀念家中阿姨做饭的味道。

    美中不足的是这边做的甜羹甜水还欠些火候,虽然甜味很足,可口感却不大绵密,吃了两大碗,还是觉着差些什么。

    仁草堂门外的队伍终于缩短了些,就像邝嵩碗里的甜羹那样,逐渐空空如也。

    禾谨妤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可以让春桃秋桃跟着邝嵩,与她分开行动。这样既不耽误邝嵩去寻找华青,又不耽误她自己与师父说些正事。

    “官人可吃饱了。”

    “当然,正想去外头走走,消消食呢!你有什么推荐的去处吗?”邝嵩迫不及待地起身,一脸期待状。

    毕竟这外头热闹得很,虽说是古代,他也就当是去了什么影视城散散心也挺好的,总比窝在侯府那规规矩矩的地方强些。

    禾谨妤别过头去,说道,“官人初次出府,要么让这两个丫头陪着您一块儿去走走吧。若是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买的玩意儿,有她们跟着更方便些。妾身有些私事要处理,就不陪官人一起了。”

    “别啊,我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去的地方!你都说了,我第一次来这外面,哪里是哪里我都不知道的啊!嗯……我哪知道该去哪逛?要不我们还是一块走吧。”邝嵩收起笑容,见禾谨妤话音未落就要冲出门去,连忙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禾谨妤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同邝嵩解释道,“妾身这等小事怎好劳烦官人一同前往,莫不是官人忘了,您此行可是为了华青的去处才出府的,与妾身本就不同路,莫要硬捏在一起,耽误了官人的正事。”

    邝嵩听完脚步仍是半分未动,继续劝道,“我自己哪有本事找到华青在哪里啊!还是你的本事大,总不能让我跟无头苍蝇一样,自己直接去街上寻吧?还是等着你去查比较好。”

    禾谨妤不愿再同邝嵩耽搁时间,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官人若真想同妾身一块儿去,那便去吧,只是……”

    没等禾谨妤说完,邝嵩跟在她后头连忙说道,“放心放心,要是有哪里你不想让我跟着,有什么话你不想让我听,直接同我说便是,我绝不打听!”

    仁草堂外。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没看到后面排了这么多人吗?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硬往里面冲啊!这里有多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就在后头等等吧!你死不了那么快!”

    禾谨妤的一只脚还没踏进仁草堂,便被身旁一位身着粗布的老妇人猛地扯了一个趔趄。

    邝嵩本是自顾自走在她前头进去的,听见老妇人刺耳的叫嚷声,回头瞧了一眼。只见禾谨妤的衣袖被老妇人脏污的双手缠住,生生往队伍后头拽了过去。

    秋桃二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即追上自家姑娘,将老妇人的手从禾谨妤的衣袖上硬扯开。

    秋桃忍不住大喝一声,“我们又不是来瞧病的,你这样拉扯我们大娘子成何体统!知道我们大娘子是什么身份吗?怎可这般动手动脚如此放肆!”

    老妇人听罢抬眼打量禾谨妤,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身份?我老婆子管你是谁!在这仁草堂瞧病,历来都是要排队的,无论是谁都要守这霍神医一早定下规矩!”

    秋桃不满道,“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瞧瞧我们可是侯……”

    “秋桃!慎言。”春桃扯了秋桃一把,回身想替禾谨妤擦掉衣袖上的脏污,却怎么也擦不掉。

    “无妨,我们进去吧。”禾谨妤无奈地轻推了推春桃的手,眸间扫了老妇人一眼,印堂发黑,两眼乌青实有些怪异。

    老妇人见禾谨妤众人仍要往里头走,又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

    “做什么?人家已经解释过了,不是来瞧病的。你是聋了吗?若是再找不痛快,我让你们今天通通都看不上病!”邝嵩朝老妇人大声吼着。

    禾谨妤正从邝嵩身边走过,吼声传穿过她的耳朵,下意识晃了晃身子。

    邝嵩没看到她脸上不易察觉的笑意和惊讶。

    头回出府,他其实是有些心虚的。身份虽是侯府的贵公子,可除了府里那些下人对他恭恭敬敬外,一直没觉着他自己手中真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富贵权利,也没机会炫耀于人前。

    而刚刚秋桃的话像是给了邝嵩信心,让他突然想试试自己这身份在外头到底有没有威慑力。

    此行禾谨妤同她的两个丫头穿着朴素,可他自己可是特意挑了件明显贵气的软绸长袍出来的,怎么也比这老妇人的身份地位高些。

    霍归本在里头盯着自己的伙计抓药,听见门口一阵喧闹,心生烦闷,想着到底又是哪家权贵,不满于医馆规矩,想硬走后门。正要说教一番,定睛一看却是他的隐世爱徒,禾谨妤。

    脸上的严肃立刻被慈爱所替,余光瞥见春桃秋桃两个丫鬟紧随其后,不得不收敛几分过度的激动,仅留下一些礼貌和体面。

    “你这丫头怎的突然来了?可是侯府里有什么人身子不爽利,想叫老夫到贵府瞧上一瞧?”

    禾谨妤眼眶泛红,忍不住仔细将霍归从头到脚瞧了个遍,愣是憋了好一会儿才张口吐出几个字来,“您还好吗?医馆可还忙得过来?家母前些日子还同我念叨您呢,说您开的药方甚是见效来着。”

    “方子能治病救人,便是老夫这医馆不白开。”霍归见禾谨妤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她出嫁后,已回禾府见过她母亲白氏,也定是听说了白氏同他的谋划,正打算邀她到医馆内院坐坐,却见着邝嵩正威风凛凛地朝他们这头走来。

    “这医馆外头看着小小的,里头空间竟有这么大!怪不得能排队排这么多人了。”邝嵩说着话,步子却没停下,直往禾谨妤走去,停在她身旁,目光却落在霍归身上。

    “这位是?”

    “我是邝嵩,她,她男人。就那候府里的二公子,身子不太好的那个……嗯,这不巧了吗!正好你帮我瞧瞧病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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