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城回来后,岑淼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猛睡了一个礼拜,一直睡到袁凌生日的当天下午,才总算把这段时间的亏损补了回来。

    每年袁凌的生日一过,就预示着这个寒假也结束了。

    喧闹的KTV包厢里,岑淼收到留学机构发来的邮件后,默默坐到了正在唱歌的雅婷身边。

    一曲唱毕,岑淼凑近她耳边大声地问:“伯克利市和曼哈顿哪个生活得舒服一点?从你个人的感受来说。”

    雅婷把酒含在嘴里,心里反复斟酌了一下,然后咽下酒说:“你确定是伯克利,不是伯明翰?”

    “嗯。”

    “伯克利怎么能和曼哈顿比?你听说过拿南城大学城和南城比的吗?而且那可是曼哈顿诶,是不会爬上虱子的华美袍子。华尔街、百老汇、中央公园、第五大道……”雅婷掰着手指头,像报菜名一样细数曼哈顿著名的地标,“伯克利有什么?加州大学?”

    “这些我都搜得到,”岑淼摆摆手打断了她,“这纽约和旧金山湾区你都住过一段时间,你说说你切身的感受呢?这两个城市有什么不一样的‘性格’?”

    “我肯定是更喜欢曼哈顿,我喜欢热闹的大都市,越繁华到奢靡,我越喜欢。但伯克利也还不错吧,它比较自由,无论是思想交流、社会运动,还是艺术文化方面。它的社区氛围也比较友好,前年暑假我搬去那里度假,居然有‘戴夫’邻居要来帮我们家的草坪除草。不像纽约,那里的人只关心自己和更宏大的问题,”

    听了这话,岑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要去美国毕业旅行?”

    “不是。”她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

    包厢里还有一些袁凌高中时期的朋友,以及南城大学新闻系的同学,岑淼随便打了个哈哈,把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等她们四个人一起打车回宝格丽酒店的时候,岑淼终于把她要留学的规划交代了出来。

    “你要去美国留学?!”

    坐在副驾驶的雅婷猛地转过身来,睁圆了眼睛盯着她。要不是有安全带拴着,她能立刻扑到后座上。

    岑淼左右手边的两个酒鬼也清醒过来了。

    袁凌难以置信地倒抽了口冷气,姜阔却反常地沉默不言。

    “哪个学校啊?”袁凌问。

    “刚拿到了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然后上个礼拜还拿到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offer。但我还没有想好去哪一所学校。”

    “伯克利?音乐学校?”袁凌不确定地问。

    雅婷说:“不是,那是伯克利音乐学院,在波士顿。她说的是QS排名前15的那个伯克利。”

    “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因为伯克利的MDes偏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交互设计,所以我从去年开始就关注这个学校。哥伦比亚大学的话,它交互设计专业的游戏开发设计方向很有名,我也考虑要不要尝试去细分到游戏交互领域,进行后续的研究学习。”

    听岑淼对自己的未来已经规划得如此仔细,雅婷心中涌起一阵惆怅。

    她有些失落地转回自己的身子,车窗外的霓虹灯闪烁,忽明忽暗地映照在她脸上。

    和雅婷一样,袁凌也默默地看着前路没有说话。

    一直不开口的姜阔终于语气僵硬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PS(个人陈述)和CV(简历)?”

    “去年十一月的时候,那时候我正好去了临城,我是在网申结束前紧赶慢赶地准备出来的。”

    “你的Video Essay也是在临城的时候录制的?”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紧张,尽管目光没有看向岑淼,但她绷直的身体却微微侧向了她。

    “哥大的VE是当时申请过程中直接录制的,伯克利的VE是提交链接。”

    岑淼察觉到,姜阔的这些问题问得很详细,但她只当她是同样对留学产生了兴趣。

    日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岑淼、凌肖等人也迎来了在南城大学的最后四个月时光。

    比起其他人接下来的阶段需要一手抓毕设、一手抓论文、一手抓工作、一手抓考研,岑淼的大四下半学期就轻松不少。临城元宵节晚会的作品已经够得上评选优秀毕设的标准了,她只要把最后的论文写好,再在伯克利和哥伦比亚大学里做出抉择,就可以安心等暑假了。

    但就在袁凌生日刚过没几天的一天晚上,袁凌、姜阔和岑淼三人在摇滚社的活动室里写论文时,姜阔突然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地放下鼠标,捂着心脏谨慎地做起腹式呼吸。

    她座位旁的岑淼率先察觉出不对劲,赶紧关切地凑上前来询问她哪里不舒服。

    “我心跳得好快啊……”

    姜阔惊恐地挤出这半句话,就惊恐地不敢再说话,继而又努力保持腹式呼吸。

    闻讯围过来的袁凌和其他几个摇滚社的学弟学妹也都吓傻了,“猝死”两个字涌现在他们脑海中,但他们谁都不敢说出来。

    “我来打120。”

    袁凌说着就要拿出手机拨号,但是被姜阔用颤抖的声音制止了。

    “不要,别闹出这么大动静。”

    一直飞快地在包里翻找速效救心丸的岑淼终于发现了药瓶,她强装镇定地倒出几粒药丸,然后捏着姜阔的下巴。

    “速效救心丸,含着。”

    她掰开她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

    见姜阔已经把药丸含在舌根下,她立刻让围着的人都后退了几步,保持空气的流通。

    “袁凌,打车去医院。”

    袁凌立刻在打车软件上定位了离她们最近的校门为出发点,又定位了最近的三甲医院为目的地。

    这一过程中,岑淼不停地安抚着冷汗直冒的姜阔。

    等速效救心丸的药效发作后,她们俩搀着心率逐渐降下来的姜阔去校门口坐上车,直接赶去了南城人民医院的急诊部。

    但一晚上的检查做下来,医生诊断姜阔只是突发的心悸,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发作的诱因也是现在年轻人常见的不吃早饭、缺乏睡眠等坏习惯。

    在急诊住院观察了一晚上后,医生就要求她出院了。临走前,他建议姜阔可以去精神科门诊查一查心理健康状况。

    “我一会儿要和张老师开个会,你在医院陪她?”

    “嗯,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她爸妈过来。”

    因为昨晚事发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姜阔怕她父母担心,所以一直瞒到早上出院的时候,才给家里打了电话。

    岑淼把包里的伞拿出来递给袁凌,她看了眼连天灰蒙蒙的乌云说:“要下雨了,你拿着吧,我反正现在就打车回学校了。”

    伞被抽出的瞬间,一包烟被连带着掉落到地上。

    “现在开始,要让姜阔戒烟了。”岑淼弯腰去捡烟,“我们也不能再抽了,不然真就英年早逝了。”

    听了这话,袁凌倒是不以为意地接过烟盒说:“你们少抽点,我是不在乎的。赖活着不如好死。”

    于是,岑淼把伞连同烟一起留给了她,自己打车先回了南城大学。

    和张学玉开会的时候,断断续续会有细雨落在窗玻璃上,天空厚重的云层里正在酝酿沉稳而内敛的雷声。

    俗话说“一场春雨一场暖”,岑淼坐在暖气开得十足的办公室里,走神地看着窗台上那株已经爆出新芽的冬青枝。那嫩绿的颜色在嫣红果实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稀罕。

    岑淼鲜少这么明显地观察到春天来临的痕迹。

    在听工作安排的时候,她点开电脑上的日历,这才发觉明天正好还是惊蛰。

    春雷响,万物长。

    春雷乍动、雨水增多,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光。

    “你就按照现在的论文框架继续写吧。”

    张学玉的声音把岑淼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点点头答应到。

    “行,那今天先到这里,我也早点回去了。我看这天,一会儿要下大雨了,我可不想下雨天堵在高架上。”

    岑淼倒是心情愉悦地问:“下雨天堵车难道不浪漫吗?B站还有专门做加了雨声白噪音的歌单呢。”

    “雨天是浪漫的,堵车就不浪漫了。更何况我还要去接孩子放学。”

    婚姻和育儿话题总是扫兴的,岑淼遗憾地咂咂嘴说:“好吧,那保佑你下雨前到家咯。”

    回摇滚社活动室的路上,岑淼打开微信查看未读消息。

    在冷冻鱼杀手群里,袁凌告诉她和雅婷,姜阔确诊了重度焦虑症和焦虑症躯体化。

    在袁凌和她的私人聊天中,袁凌转发了几条她和苏一鸣的聊天记录。

    袁凌:【你知道姜阔也申请了哥大吗?】

    直到此刻,岑淼终于意识到,原来那天在出租车上,姜阔将她申请留学的事打听得这么仔细,不是为了留学做准备。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期间,她揣测了很多姜阔的心理活动。

    但最后,她还是把所有的想法全都抛到脑后。

    给袁凌发送了一个小狗哭泣的表情包后,岑淼退出聊天界面,点开手机通信录。

    她一边慢慢踱步往活动室走,一边和她的心理医生咨询焦虑症躯体化的产生原因以及治疗方法。

    临近傍晚的时候,凌肖拿着他从古董店翻箱倒柜找到的《考古学是什么》来到活动室。

    一打开门,他就看到角落的沙发上窝着的背影。

    他只当那人是袁凌,嘴里抱怨着“你那手机如果不用,要不就捐了呢?”,然后走上前去。

    猝不及防听到熟悉的声音,岑淼居然在转过身来瞧凌肖的同时,还不忘掏出手机来查看信息和电话。

    “……”

    岑淼把含在嘴里的薄荷糖移到口腔内的一侧,开口道:“你找我了吗?……嗯?没有啊。”

    这样的对话从前也发生过很多次,凌肖居然在此刻产生了“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怅然。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我们凌姐躺这儿看书呢。”

    凌肖颔首对边上几位摇滚社的成员打了招呼。

    看着这人一如既往的臭屁模样,岑淼白眼一翻,低头继续看她手上的书了。

    凌肖俯身瞧了眼书名,然后蹙眉回忆道:“《阿尔戈号》,好熟悉的名字。”

    岑淼合上书放到身后,义正词严地问他:“啧,你来活动室有什么事吗?”

    “呵,我们摇滚社的活动室,我来不是很正常?”

    “……”

    她这才想起来,虽然凌肖从来不参加社团活动,也基本没在活动室露过面,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甚至算得上是摇滚社的创始人之一。

    边上此时又有好心的学弟和她“科普”道:“淼姐,其实凌肖就是Isolated乐队的贝斯手,也是乐队现在唯一还没有毕业的成员。”

    凌肖扯扯嘴角说:“别说得好像我延毕了似的,谢谢您。”

    “是的,是的,你们平时没机会遇上。”

    “今天不就巧了吗?”说话的人正要给两人做引荐,岑淼就冷漠地拒绝了。

    “我们认识,”凌肖朝岑淼有些挑衅地扬了扬断眉,他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们只是在装不熟罢了。”

    “……”岑淼配合地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杀意十足的微笑。

    她后槽牙稍稍一用力,就将嘴里的薄荷糖咬了个粉碎。

    当着其他人的面假意寒暄后,凌肖问她:“袁凌人呢?这是她要的书。”

    他把书顺手放到沙发边的矮脚茶几上,岑淼因为好奇,就用余光扫了两眼。

    “她陪姜阔去医院了。”

    “姜阔怎么了?”

    岑淼刚要简单地带过这个话题,边上就有嘴快的人抢先把那天晚上的事复述了出来。

    “心脏病?”凌肖惊讶地看向岑淼,想确认这个说法的可靠性。

    “哪有这么夸张,心悸而已。大学生写论文哪有不心累的,等毕业了就好了。”

    看着她这副冷酷的模样,凌肖忍不住吐槽道:“你现在好像劝‘学术媳妇’熬到毕业的‘学术婆婆’。”

    “学术婆婆”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不屑地反问他:“你论文写到哪了?现在都三月了,五月底可就要送去盲审了。”

    凌肖自信地勾起唇角朝她笑了笑:“我有我自己的计划,反正五月底之前能写出来就行。”

    既然书已经送到,凌肖和众人道了别就要回历史学院的教学楼。

    就在他开门出去的时候,岑淼突然站起身叫住他。

    “凌肖。”

    “嗯?”

    “我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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