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芽（二）
岑淼没想到姜阔会扯到她和凌肖的感情上来。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你不行，是因为你坚定地选择‘不要爱情’。照你这么说，爱情就是特供富人和有权有势的人的玩意儿了？”
“是啊。”
姜阔的回答脱口而出。
可她静下来想了几秒后，又补充道：“也有一些脑子拎不清的人要飞蛾扑火地去相信什么爱情。”
岑淼翻着白眼扫了眼窗外。
见她这副要把她从飞机上扔下去的表情，姜阔默默地把遮光板拉了下来。
“我不否认你说得有点道理吧，姜阔。”岑淼烦躁地抬手摩挲着左额，“但你这样简单粗暴地总结我和凌肖能把恋爱谈下去的原因，实在是太荒谬了，我们需要对抗的困难也很多。同样是我要去伯克利读研这件事，就足以摧毁一对刚刚复合的恋人关系。我们在三月的时候为了这件事也争执过，我甚至一度打算去北城大学读研。”
“你疯了？”
“嗯，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可以傲慢地说，因为我是你口中的精英阶层，所以我能看到的问题、我不能忍受的问题会更多……”岑淼毫不避讳地对姜阔露出了一个很欠打的表情，“但我和凌肖决定彼此相爱，直到我们不再爱彼此，因此我们会一起去克服爱情中的问题，在爱自己的前提下。”
在爱自己的前提下彼此相爱。
这是岑淼和凌肖在毕业后去向的问题上，找到的解决方法。
岑淼有想过留在北城大学读交互设计，她对自己有信心，像她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但是在把这个想法告诉凌肖之前，她就已经做好决定了——还是要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研究生。
凌肖不会为了她去美国读考古专业，她自然也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梦想。他们俩都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并很幸运地找到了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
他们在开诚布公地聊过之后，依然决定相爱，只是倒也不必一路通行。
岑淼没有把这些事摊开来和姜阔说明白，她知道姜阔已经选择用怎样的方式去过一生。
她不想去辩论谁的选择更好。
北城大学研究生拟录取名单公示的那天，正好是清明节。
经常昼夜颠倒的凌肖一大清早就起来，带上纸钱和花束去往南城陵园给师父华鼎扫墓。
岑淼不喜欢这种“见家长”般的形式，至少目前她觉得时机未到，所以便待在酒店继续写她的毕业论文。
将近中午的时候，裴思远亲自打电话过来，提醒她不要忘记晚上来看她的话剧演出。
姜阔从桌上的邀请函里抽出场刊，看了两眼，才从第二列的卡司阵容名单里，找到【友情演出：裴思远】这几个字。
但这是一部创作班底非常有名的女性主义戏剧，岑淼知道，裴思远是用好几次的商务活动和二番电视剧，向经纪公司换来的这个机会。
演出结束后，岑淼在剧院大厅与带着鲜花赶来的凌肖碰头。她看那丝绒般的花瓣上还缀着晶莹的水珠，就知道外面雨应该还没停。
经裴思远经纪人的引领，他们在后台VIP化妆间，见到了谢幕完回来正在卸妆的裴思远。
“演出很棒，你在舞台上的表演很灵动。”岑淼说着客套的话，同时把花束送给她。
裴思远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放下手里的卸妆用品，起身接过花束，还趁机搂了搂岑淼。
凌肖忍俊不禁地看着岑淼被搂住时拘谨的表情。
“你喜欢这出戏吗？”裴思远问。
“嗯，还可以。”岑淼嘴上认可，但她的表情有些平淡。
“你是不是觉得不如预期啊？”
“没有，不是。”她没想到裴思远本人说话比微信上聊天还直接。
“双重否定表肯定。”裴思远挤出一个狡猾的表情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
“……嗯，可能是我的问题吧。”岑淼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解释，“这部剧讨论的很多问题，我很久以前就看过相关的文章，而且剧本中的女性困境也是我很久以前就关注的，其中有一部分我甚至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理解方式，并尝试实践。所以我没有觉得这部剧达到了我的期待。”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掌就轻轻覆盖上裴思远捧花的胳膊。
“但这是一部很优秀的剧，无论从表演到舞美灯光，都很棒。是我的问题。”
岑淼又强调了一遍“我的问题”。
这一次，裴思远直接伸手搂住了她。
“干嘛要说是你的问题？哎呀，真是的，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第二次被裴思远这么热情地肢体接触，岑淼还是拘谨地绷直了身体。
她红着脸转头寻找凌肖，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帮帮自己。
“啧，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故意板着个脸低声呵斥道。
裴思远没理会这个扫兴的“弟弟”，她笑眯眯地告诉岑淼：“你直接说‘我觉得这部剧一般般’就行，我们这些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早就锻炼出了抗压能力了。”
岑淼的眼神在她和凌肖之间来回扫了几眼，然后她深呼吸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坦白说：“好吧，确实不是我的问题。一半归创作者能力、一半归创作土壤。”
见她别扭地说出了内心的实话，裴思远被她可爱的表情击中了，跃跃欲试地还要上前摸摸她。
凌肖手一伸就将岑淼揽在身边。
“停，禁止！赶紧卸妆吧，你经纪人还在外面等你呢。”
从剧院出来的这一路上，岑淼的心情都不错。他们穿过剧院前宽阔的广场，向出租车上车点走，她头顶的伞只能尽职尽责地追着她的步伐。
要不是凌肖牵着她的手，她可能就要像气球一样飘到天上去了。
“看你的样子，这两天心情很好？论文和美签都很顺利？”
岑淼满不在乎地说：“论文和美签有什么难的。”
“……”
这种话在别人嘴里可能是大放厥词，但岑淼说出来倒也正常。
“是和你谈恋爱这件事本身，让我感到很快乐。”
凌肖呼吸一滞。岑淼的告白来得突如其来且理直气壮，他觉得周身仿佛有电流滑过，酥酥麻麻的。
“比起学习和工作上的事，你对我来说，像是惊喜吧，是我不用费尽力气就可以得到的满足。”
“岑淼。”
“嗯？”她还以为凌肖是想让自己走慢点，所以脚步微微顿住了。
但很快，她就被一个温暖干燥的拥抱笼罩起来。
“这……”她很意外地抬头看着凌肖，“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凌肖勾起嘴角嗤笑了一声，但他很快恢复了少有的正经表情。
“那时候在霜州雪山上，我欠你一个道歉。”
“道歉？”岑淼蹙起眉回忆着当时的经过，“为哪句话？”
“没有特定的哪句话，可能为当时没有说出‘这不是你的问题’的我道歉吧。”
听到凌肖飞快地把这么长的一句话说完，没反应过来的岑淼还在原地愣了几秒。
接着，搞明白凌肖为什么突然和自己道歉后，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像是在内心绽放开了五彩斑斓的烟花，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凌肖，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欢喜。
“好吧。”
“好吧？”凌肖挑起一侧眉毛，张扬地看着她。
终于，岑淼憋不住地笑出声：“凌肖，我们实在是白白耽搁了半年的时间。”
“是呀，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好东西。”
— 尾记 —
炎热的暑假终于在暴雨蓝色预警中结束了，赶在台风登陆前，岑淼和姜阔买好了前往纽约，以及转机去旧金山的航班。
临行前，战奕忻等北城的朋友也特地飞来南城国际机场给岑淼送行。
他们每个人嘱托岑淼的话结束后，都不忘带上一句“放心去吧，你的男朋友就留给……交给我们了，我们会照顾好的”。
对于苏一鸣，岑淼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只是祝福他早日当上体育记者。
对于雅婷，岑淼告诉她，她认识几个做家庭资产转移的专业人士，有需要的她可以帮忙引荐。
最后，面对袁凌，岑淼不放心她，却又无法给到什么有用的建议。
岑淼问过袁凌要不要申请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但她坚定地拒绝了——“我更喜欢用母语写作。”
所以最后，岑淼只是抱了抱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阅读。”
挥手道别、转身离开，又一个夏天就这样结束了。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你不行，是因为你坚定地选择‘不要爱情’。照你这么说，爱情就是特供富人和有权有势的人的玩意儿了？”
“是啊。”
姜阔的回答脱口而出。
可她静下来想了几秒后，又补充道：“也有一些脑子拎不清的人要飞蛾扑火地去相信什么爱情。”
岑淼翻着白眼扫了眼窗外。
见她这副要把她从飞机上扔下去的表情，姜阔默默地把遮光板拉了下来。
“我不否认你说得有点道理吧，姜阔。”岑淼烦躁地抬手摩挲着左额，“但你这样简单粗暴地总结我和凌肖能把恋爱谈下去的原因，实在是太荒谬了，我们需要对抗的困难也很多。同样是我要去伯克利读研这件事，就足以摧毁一对刚刚复合的恋人关系。我们在三月的时候为了这件事也争执过，我甚至一度打算去北城大学读研。”
“你疯了？”
“嗯，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可以傲慢地说，因为我是你口中的精英阶层，所以我能看到的问题、我不能忍受的问题会更多……”岑淼毫不避讳地对姜阔露出了一个很欠打的表情，“但我和凌肖决定彼此相爱，直到我们不再爱彼此，因此我们会一起去克服爱情中的问题，在爱自己的前提下。”
在爱自己的前提下彼此相爱。
这是岑淼和凌肖在毕业后去向的问题上，找到的解决方法。
岑淼有想过留在北城大学读交互设计，她对自己有信心，像她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但是在把这个想法告诉凌肖之前，她就已经做好决定了——还是要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读研究生。
凌肖不会为了她去美国读考古专业，她自然也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梦想。他们俩都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并很幸运地找到了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
他们在开诚布公地聊过之后，依然决定相爱，只是倒也不必一路通行。
岑淼没有把这些事摊开来和姜阔说明白，她知道姜阔已经选择用怎样的方式去过一生。
她不想去辩论谁的选择更好。
北城大学研究生拟录取名单公示的那天，正好是清明节。
经常昼夜颠倒的凌肖一大清早就起来，带上纸钱和花束去往南城陵园给师父华鼎扫墓。
岑淼不喜欢这种“见家长”般的形式，至少目前她觉得时机未到，所以便待在酒店继续写她的毕业论文。
将近中午的时候，裴思远亲自打电话过来，提醒她不要忘记晚上来看她的话剧演出。
姜阔从桌上的邀请函里抽出场刊，看了两眼，才从第二列的卡司阵容名单里，找到【友情演出：裴思远】这几个字。
但这是一部创作班底非常有名的女性主义戏剧，岑淼知道，裴思远是用好几次的商务活动和二番电视剧，向经纪公司换来的这个机会。
演出结束后，岑淼在剧院大厅与带着鲜花赶来的凌肖碰头。她看那丝绒般的花瓣上还缀着晶莹的水珠，就知道外面雨应该还没停。
经裴思远经纪人的引领，他们在后台VIP化妆间，见到了谢幕完回来正在卸妆的裴思远。
“演出很棒，你在舞台上的表演很灵动。”岑淼说着客套的话，同时把花束送给她。
裴思远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放下手里的卸妆用品，起身接过花束，还趁机搂了搂岑淼。
凌肖忍俊不禁地看着岑淼被搂住时拘谨的表情。
“你喜欢这出戏吗？”裴思远问。
“嗯，还可以。”岑淼嘴上认可，但她的表情有些平淡。
“你是不是觉得不如预期啊？”
“没有，不是。”她没想到裴思远本人说话比微信上聊天还直接。
“双重否定表肯定。”裴思远挤出一个狡猾的表情盯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
“……嗯，可能是我的问题吧。”岑淼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解释，“这部剧讨论的很多问题，我很久以前就看过相关的文章，而且剧本中的女性困境也是我很久以前就关注的，其中有一部分我甚至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理解方式，并尝试实践。所以我没有觉得这部剧达到了我的期待。”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掌就轻轻覆盖上裴思远捧花的胳膊。
“但这是一部很优秀的剧，无论从表演到舞美灯光，都很棒。是我的问题。”
岑淼又强调了一遍“我的问题”。
这一次，裴思远直接伸手搂住了她。
“干嘛要说是你的问题？哎呀，真是的，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第二次被裴思远这么热情地肢体接触，岑淼还是拘谨地绷直了身体。
她红着脸转头寻找凌肖，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帮帮自己。
“啧，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故意板着个脸低声呵斥道。
裴思远没理会这个扫兴的“弟弟”，她笑眯眯地告诉岑淼：“你直接说‘我觉得这部剧一般般’就行，我们这些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人，早就锻炼出了抗压能力了。”
岑淼的眼神在她和凌肖之间来回扫了几眼，然后她深呼吸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坦白说：“好吧，确实不是我的问题。一半归创作者能力、一半归创作土壤。”
见她别扭地说出了内心的实话，裴思远被她可爱的表情击中了，跃跃欲试地还要上前摸摸她。
凌肖手一伸就将岑淼揽在身边。
“停，禁止！赶紧卸妆吧，你经纪人还在外面等你呢。”
从剧院出来的这一路上，岑淼的心情都不错。他们穿过剧院前宽阔的广场，向出租车上车点走，她头顶的伞只能尽职尽责地追着她的步伐。
要不是凌肖牵着她的手，她可能就要像气球一样飘到天上去了。
“看你的样子，这两天心情很好？论文和美签都很顺利？”
岑淼满不在乎地说：“论文和美签有什么难的。”
“……”
这种话在别人嘴里可能是大放厥词，但岑淼说出来倒也正常。
“是和你谈恋爱这件事本身，让我感到很快乐。”
凌肖呼吸一滞。岑淼的告白来得突如其来且理直气壮，他觉得周身仿佛有电流滑过，酥酥麻麻的。
“比起学习和工作上的事，你对我来说，像是惊喜吧，是我不用费尽力气就可以得到的满足。”
“岑淼。”
“嗯？”她还以为凌肖是想让自己走慢点，所以脚步微微顿住了。
但很快，她就被一个温暖干燥的拥抱笼罩起来。
“这……”她很意外地抬头看着凌肖，“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凌肖勾起嘴角嗤笑了一声，但他很快恢复了少有的正经表情。
“那时候在霜州雪山上，我欠你一个道歉。”
“道歉？”岑淼蹙起眉回忆着当时的经过，“为哪句话？”
“没有特定的哪句话，可能为当时没有说出‘这不是你的问题’的我道歉吧。”
听到凌肖飞快地把这么长的一句话说完，没反应过来的岑淼还在原地愣了几秒。
接着，搞明白凌肖为什么突然和自己道歉后，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像是在内心绽放开了五彩斑斓的烟花，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凌肖，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欢喜。
“好吧。”
“好吧？”凌肖挑起一侧眉毛，张扬地看着她。
终于，岑淼憋不住地笑出声：“凌肖，我们实在是白白耽搁了半年的时间。”
“是呀，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好东西。”
— 尾记 —
炎热的暑假终于在暴雨蓝色预警中结束了，赶在台风登陆前，岑淼和姜阔买好了前往纽约，以及转机去旧金山的航班。
临行前，战奕忻等北城的朋友也特地飞来南城国际机场给岑淼送行。
他们每个人嘱托岑淼的话结束后，都不忘带上一句“放心去吧，你的男朋友就留给……交给我们了，我们会照顾好的”。
对于苏一鸣，岑淼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只是祝福他早日当上体育记者。
对于雅婷，岑淼告诉她，她认识几个做家庭资产转移的专业人士，有需要的她可以帮忙引荐。
最后，面对袁凌，岑淼不放心她，却又无法给到什么有用的建议。
岑淼问过袁凌要不要申请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但她坚定地拒绝了——“我更喜欢用母语写作。”
所以最后，岑淼只是抱了抱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阅读。”
挥手道别、转身离开，又一个夏天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