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棠妹儿来港已经5年,其实她去过的地方不多,兜兜转转的,也就认得几处市井街道,是后来,她接了靳佑之的案子,才开始见识红港荣华。

    街道被霓虹切割,一道道闪烁,是鲜红淡绿的夜色,大概是楼层偏高的缘故,看这世界不够具体,有种朦胧幻意。

    不过,今晚是挺奇幻的。

    棠妹儿先是点着出租屋,转过头,靳斯年就送了她新房子,还是连夜搬家,像不像书里的童话故事,午夜12点钟声敲响,灰姑娘回到南瓜屋,而她却变成了拥有城堡的公主。

    卧室只开一盏小灯,落地的金属杆撑起米白色的灯罩,像一只孤单的白鹤。

    棠妹儿裹着粉白的浴袍走出来时,靳斯年就坐在朦胧的暖色里,修长双腿随意搭在皮墩上。

    空气里弥散着微微湿漉的气息,混着冷淡雪松的味道,靳斯年提供的房子,连气味都属于他。

    棠妹儿走过去,问:“靳生洗澡吗,我帮你放水?”

    靳斯年闭着眼睛,“不了,明早还要开会,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棠妹儿不多话,绕到靳斯年身后,替他揉起额角,见男人舒了一口气,她又稍微加重力道,一圈一圈打着旋。

    灯光下,刚刚被热水浸透的手指尖泛着粉润的色泽,很难想象她在幼年干了多少粗重活,此刻出卖尊严换来的,可能是最为养尊处优的生活。

    “房契和我签过字的文件在床头抽屉里,你自己就是做律师的,怎么把房子转到自己名下,不用我教你了。”

    靳斯年半闭着眼,浑身上下松弛的状态,是难得的淡然与随性。

    棠妹儿抿唇,一时沉默。

    靳斯年嘴角微微上扬,“怎么不出声?你不是最爱说‘谢谢靳生’么。”

    在身心放松的时候,靳斯年愿意逗逗他的小雀鸟,看她谨慎小心的叼走他掌心的食物,抑或者,放任她在自己手指上跳来跳去扑腾她的翅膀。

    宠爱她,是靳斯年的乐趣,被宠爱的人、棠妹儿也看得明白。

    “靳生送屋给我,如果我光说谢谢,恐怕不太够吧。”

    靳斯年:“是不太够。”他抓下棠妹儿的手,睁开眼的同时,牵她绕来身前,然后一拽。

    皮质沙发发出暧昧的摩擦音,棠妹儿转瞬跌进一片温热的海洋。

    她稍稍扭正身体,以为接下来的事会水到渠成地展开,可靳斯年一只手揽她腰,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始终没有越轨举动。

    “光达集团的郑宏基是我读书时的同学,今天我们一起出海,他跟我借你,我同意了,所以,过几天郑宏基的秘书应该会联系你,你准备一下……”

    明显感觉到怀中人身体一僵,靳斯年垂眸去看。

    棠妹儿汪着眼,眼圈已经憋红,秀丽的额头泛着莹润的光,好一个冷鼻子冷脸,惹得靳斯年蓦然失笑。

    “郑宏基不是赵士程,人家是正经生意人,请你过去,是因为你对付拆迁有经验,人家需要一个法律顾问,不是你想的那种。”

    悬着的心稍微放下,劫后余生之感,让人又委屈又想哭。

    就在刚刚棠妹儿的世界轰然倒塌,虽然马上迎来解释,可重建后的内心,仍旧一片废墟。

    她木怔怔地看着靳斯年,试图说,靳生以后别吓我,可话没出口,就听靳斯年轻斥她。

    “以后不要自己吓自己,整日胡思乱想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

    棠妹儿低下头,“我知道了。”

    原来错在她,是她敏感多心!

    可靳斯年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有赵士程的事在前,她又怎么会像惊弓之鸟,时刻恐惧自己被人当宠物转来转去?!

    做鸟也好,做鸡也罢,棠妹儿还是不够娴熟,不甘心的情绪,压了又压,还是露了一点。

    房间里缱绻的气氛冷了下来。

    靳斯年视若无睹,根本不没有哄的意思,他拍拍棠妹儿,同她一道起身。

    “除了郑宏基的事,还有一桩靳家的家事。”

    “下个月是小姑姑的冥诞辰,老爷子下个月举办追思会,佑之是负责人,你替我过去帮帮忙。”

    棠妹儿点头,抬手帮靳斯年系好西服纽扣。

    至此,靳斯年的语气,已经全部公式化,“追思会是大事,老爷子很重视,你好好配合佑之,不要让之前的恩怨影响你的专业度,明白吗。”

    “我明白。”

    棠妹儿送人到门口,目送电梯合拢,她才返身关上门。

    回到卧室,空气里的冷香充斥着偌大的空间,使人心底泛空。

    棠妹儿急需做点什么,比如收拾行李,以此来填补搬入新家的陌生感。

    一只28寸行李箱,几乎装满她的衣柜,棠妹儿购物欲不强,衣食住行,大多能省则省,所以她的衣服加起来,每个季节也就五六套,挂在一间房那么大的衣帽间里,零零星星的几件,好像阿飘,在里面荡啊荡的,实在有点惨。

    她数了一下,十几个衣柜,如果想装满,大概要花上一年的薪水,吐吐舌头,忽然她的强迫症就治好了。

    拖来行李箱,她准备把它塞进最里面的衣橱,可一打开,棠妹儿愣了。

    那个柜子不是空的,而是满满当当挂了一面墙,是什么呢,棠妹儿拎出一件,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衣服。

    最贴身的那种,却几乎没有布料,差不多同款型的,还有酒红、墨黑,除了颜色上的夺目,材质上也五花八门。

    羽毛的、蕾丝的、闪片的,其中最夸张最奢华,要数宝石镶嵌的,那一套胸前正中一颗白钻闪着冷芒,六七根宝石链将它拉住,然后向外延伸,看长度,绑大腿有点短,缠腰上又有些长……

    棠妹儿对着穿衣镜在自己身上比了一下,画面感太强烈太冲击,她赶紧把衣服挂回去、关上门。

    好像潘多拉魔盒里的妖怪会跑出来似的。

    棠妹儿倚在门扇上,慢慢平复心情,但心脏仍旧诡异狂跳——和总裁室里的不一样,这些衣服才是靳斯年为她准备的职业装吧。

    ——

    崭新的一周,郑宏基的秘书亲自登门送文件过来。

    “这里是拆迁村民的名录和赔偿方案,棠大状先过过目,有什么问题随时与我联系。”

    “另外,光达也为你准备了办公室,随便你在哪里办公都行,我们郑生说了,如果你不想过去,我会把会议时间,提前一天通知你,你直接来光达开会就可以了。”

    棠妹儿最近的工作量突然多了起来,总有顾这头顾不上那头的感觉,她想招一个秘书或者师爷,刚刚面试了几个人,不是太圆滑,就是心太高,都不太满意。

    她抱着简历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见光达的人,匆忙致歉。

    “理论上,郑生的项目我应该去现场盯着的,但靳老的追思会正在筹备中,我一周还要分两天过去帮忙,实在没办法天天去光达,所以,你看,每周五我去一天光达,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对方很客气,“靳老的追思会是大事,全港高层都会莅临,准备工作肯定非常多,棠大状可以先忙那边,以靳生和郑生的关系,我们多等十天半月没关系。”

    陀螺样,转不停。

    这边送走郑宏基的人,棠妹儿又迎来另一位人物,靳佑之。

    上次李敏琪家人来闹一场,靳佑之遁走以后,已经许久没来过公司,今天他倚在棠妹儿办公室的门边,冲她吹了一个口哨,简直不要太嚣张。

    棠妹儿没理他,自顾自整理文件。

    靳佑之抱臂,“我哥没跟你说吗,追思会我负责,你来给我打下手,怎么磨磨蹭蹭的,要我八抬大轿抬你去吗?”

    “时间还没到,我一会儿自己开车过去。”

    “喂,我亲自来接你,别不识好歹。”靳佑之今日穿得劲,一件黑T箍身,下半截穿迷彩军裤配马靴。他单手抄裤袋,朝谁走过去,都要把人吓跪。

    棠妹儿识时务,先服软。

    “你应该去做绑匪。”

    靳佑之一笑,“第一个就绑你。”

    棠妹儿捞上风衣和公文袋,随口附和,“我没钱没亲友,你绑我也拿不到钱。”

    “我哥有钱啊,看他愿意拿多少钱赎你。”

    棠妹儿呵地一笑:二十八岁靳佑之,心智最多八岁,和他斗嘴好幼稚。

    她懒得理,先一步出门。

    大概是为了谈事方便,靳佑之今天没开跑车,而是坐商务车来的,棠妹儿上车时,里面还坐着两个人。

    是传说中的风水大师蔡国千和他的徒弟。

    棠妹儿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直接找了张单人位坐下。

    她想躲靳佑之远点,可靳佑之却不肯放过她,他坐前排频频回头,一边拿眼睛瞄她的腿,一边勾着嘴角坏笑。

    流氓!

    棠妹儿在心里骂人,但碍于有外人在,她只能拿外套挡一下。

    一小时后,商务车抵达柴湾的昭明园,备受骚扰的一路终于结束。

    这里远离市区,浓荫厚重,半个红港的大富豪,几乎都葬在昭明园,像靳家这种门阀,更是拥有一块专属区域。

    漫漫青石铺路,一直引到山顶,看不到尽头。

    棠妹儿站在台阶的第一层,深吸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靳佑之刚才在她看什么。

    “今日勘测墓地需要行山,你还敢穿高跟鞋,不怕累断脚?不过呢。”靳佑之斜着肩膀撞了撞棠妹儿胳膊,“你乖乖巧巧叫我一声哥哥,我也许可以考虑背你上去。”

    棠妹儿瞪着他。

    “不肯啊。”靳佑之做出让步,“不叫哥哥,叫老公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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