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笑盈盈地看向端庄大方的李昀疏,她对这个儿媳尤为喜欢,并且认为未来主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果然,李昀疏接下来的话,让谢夫人极为满意,不禁暗自点头,与何常家的相视一笑。

    “母亲说得在理,现下我和簪雪都还年轻,不着急掌管家之权。且等三年五载,我二人先虔诚学习,慢慢成为左膀右臂。想来那时,父亲的膝下就不只有一两个孙儿了。”

    在说话间,李昀疏垂眸掩住即将溢出来的势在必得,用余光扫向一脸平静的李簪雪,心里更是冷哼:假清高!

    这厢,齐国公正感慨着,子嗣不丰,确实是他的遗憾。可随着李昀疏的话说出来后,顿时放下怏快的心绪,朗声笑道。

    “也罢,管不管家的,你们商量好便是。若你们真有那造化,生下一儿半女,我必会赏你们一人一处别院。”

    四人中,唯有谢砚清面不改色,水波不兴的语气里,没有关于世俗的欲.望。

    “父亲,我乃出家人,哪怕是被迫还俗,也不打算生子。娶妻已非我本意,难不成您还要再一次裹挟我吗?”

    原在畅想日后美好的齐国公,闻此话,圆瞪怒视。

    谢砚清见状,毫不畏惧,直视着他的目光,清冷地说。

    “生子一事,我是不能做了,还望父亲莫要为难我。若您真喜欢婴孩,大可再寻几房姨娘,等到开花结果的那日。”

    说罢,他起身离去,不顾背后传来气急败坏地怒骂,以及茶杯摔碎的声音:“混账!”

    这时,两道声音重合之下,齐国公越骂越气,而谢司珩因为谢砚清顶撞了齐国公而幸灾乐祸。很快,他就接收到了某人的愠怒的眼神。

    “你这个小兔崽子!笑什么笑啊!”

    谢司珩无辜摊手,什么话也没说,扭身时朝着齐国公做了个鬼脸后,便逃之夭夭了,正厅内只剩下齐国公叉腰大骂两人不孝。

    一旁的谢夫人连忙安慰,齐国公的气性这才消了几分,可仍有愁苦萦绕在心头,真是家门不幸啊!

    这厢,留在原地的李簪雪不理会这场闹剧,若无其事地接着饮茶,偏头对上李昀疏不耐的神色,稍一挑眉。

    只见她趁着无人注意,迅疾夺过李簪雪手里的茶碗,并将那碗中的茶水倒在李簪雪的衣裙上,随即娇蛮地扬起下巴。

    “你看我作甚?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

    李簪雪目光一寒,快速握住李昀疏的手腕,令其挣脱不开。

    趁着李昀疏愣神之时,她借着巧劲儿在那一片白嫩的肌肤上,掐出了十分明显的红印子。

    “啊!李簪雪,你是疯了吗?”

    李昀疏吃痛地皱起眉。

    在齐国公走后,谢夫人回头便见到这个场面,疑惑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簪雪柔柔地率先开口。

    “方才我和姐姐在说幼年时她在我这里拿走的一块玉牌。那是我姨娘留给我的,今儿突然提起,我很是伤怀,哪知姐姐忘记了这件事,所以才会……”

    犹然记得,那块玉牌是姨娘留给原主唯一的东西,正因为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所以才没有被春纤夺去。

    只不过她越是珍惜,李昀疏就越想要得到,故而发生了争执。也因此,这件事情闹到了李御史那里,最后被他罚到祠堂跪了一.夜。

    闻言,谢夫人眉头蹙起,看向一脸怒意的李昀疏,心下思量,她没有为李昀疏说话,而是开始和稀泥。

    “既然是簪雪的东西,你就给她。切记,你是国公府大房里的大奶奶,有的是好东西,万万不能跟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般,贪恋财物。”

    李昀疏抿了抿唇,诺诺应下:“是,儿媳知道了。”

    说罢,狠狠剜了一眼李簪雪。

    谢夫人点头,又言:“你们虽是亲姐妹,但也是妯娌。日后还是称呼彼此为‘嫂子’、‘弟妹’吧,免得让人知道咱们齐国公府不守规矩。”

    二人回道:“是。”

    回到相思堂后,李簪雪遣散其余人,独留棉雾一人服侍,并命她去嫁妆屉子里取件儿东西来。

    片刻,接过棉雾手里嫁妆清单后,她端坐在一方,认真浏览一遍,秀眉轻弯,另只手伸上炕桌,表演单手剥开血橙。

    清单上的东西多是不值钱的金银纸币,与印象里的别无二致,唯一奢贵值钱的就是给宋姨娘的那对鸳鸯双栖金钗,那可是用了十足十的材料制作而成。

    不过她并未有后悔过,若是廉价的,宋姨娘必不会瞧上一眼,更不要谈怎么让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作伪证了。

    春纤一事,尽早处理为佳,免得夜长梦多,费心神去伪装,倒是苦了芸香,以至她旧伤加新病,没几日好活了。

    脑海里闪过昨夜芸香惊恐的神色,李簪雪眼皮一压,眸深似海,带去了刻意而为的和煦,心念百转,最后停留在存放于系统空间内的人皮面具。

    裸色的指甲轻轻划过薄如羽翼的清单,收回心神后,终是放在了一行字上,对棉雾说:“余下有一间铺子,我想做个买卖,打发漫长的日子,但你也知道……”

    她迟疑一瞬,虽说从记忆里能提取的有用信息不多,但有时的无意之举,倒是露.出了破绽,这里的女子过得极为乏味,且处处受着约束。

    果然,棉雾稍微愣了愣,遂接过话茬说。

    “圣人言: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奶奶的嫁妆,有用的也只剩下那些看不起眼的金银珠宝。

    至于铺子田地之类的,一律归夫家所有。再者,这百年间的云烟已过,女子的境遇比之更难,出门游街是万不能做的,更不要说是做买卖了。

    哪怕是让旁人代之,也会有人戳您的脊梁骨,教唆着两家人,尽早休妻。奶奶,这事儿极其严重,您可千万不要偏信话本子里的,那玩意儿看久了容易着魔。”

    李簪雪快速捕捉到一个信息,这百年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比之更难?

    随后想到在李家时,旁人都劝李夫人要命其女缠足,就连李御史都欣然同意,可她仍愿冒着被人指摘的风险,死死护住李簪雪和李昀疏。

    也因为这事儿,过了及笄之年,李家姐妹无人敢娶,并且有人还会偷摸编排她们为“大脚姊妹”。

    而今盛行的是三寸金莲之美,外人对李家这种的异举,多为不认同。

    幸而齐国公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奇葩。

    一个清冷佛子,一个无用纨绔,哪怕别人再念及他手中的人脉,也常常会因此二人的行为举止而退缩。

    阴差阳错之下,这才被李御史占了便宜去。

    思绪渐渐回拢,李簪雪暗忖道:论迹不论心,不管我那嫡母有何心思,总归是没残了身体,舍去一番苦恼。

    听到棉雾为自己考虑的话,她面上露.出几分无奈。

    “在李家时,姐姐学什么,我就跟着学什么。夫子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以至于我只粗略习得几个字。

    现今我嫁入国公府,与姐姐成为了妯娌,闲言碎语自然多了些。昨儿孙妈妈还说姐姐的嫁妆比我多了数倍,心里难免会有些落差。”

    明了其意的棉雾瞬间用心疼的目光注视着李簪雪,不由得地说:“奶奶……”

    她抿抿唇,强忍泪花:“若是夫妻和睦也就罢了,就怕……”

    刚想要脱口而出的安慰稍一停顿,棉雾是从小跟在孙妈妈身边的,对谢司珩自认为有几分了解,待人确实不错,但为人属实荒唐,虽从未留宿过花街,可仍有不靠谱的因素存在。

    正在她不知道该如何让李簪雪重振笑容时,从外面进来一小丫鬟,名叫杏雨,暂解了当下的窘境。

    “奶奶,宋姨娘来了。”

    语毕,两人对视一眼。

    抬头看去,宋姨娘已经袅袅走来。

    注意力有意无意地略过她的脚下,李簪雪悄然观察后,起身去迎接,并吩咐杏雨去准备些茶水糕点。

    宋姨娘坐在竹节圈椅上,略微顺了顺气息,待到平稳过,方拿着帕子压了压鼻翼间的浮粉。彼时,杏雨已然奉上了茶。

    看她轻抿一口茶水,眉眼舒展,唇畔含笑,颇为怡然自洽,倒不像是为了芸香来兴师问罪的。

    李簪雪生疑,转眸问道:“姨娘过来是何要事吗?”

    宋姨娘微怔,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旋即咳嗽几声,做足了气质,眸中噙着和善之色,说出来的话,更是裹满了语重心长。

    “今儿我听太太身边的倚翠说,老爷许了你们一个恩典。来日谁若诞下长孙,那这管家之权,自会落入她手,并且还要亲赐一庄别院。你说说,可真有此事?”

    说到末处,宋姨娘脸上就愈发地欣喜若狂,无需等李簪雪把话听完,便知她来相思堂的目的。

    衔起的笑意淡去,李簪雪复又凝视着宋姨娘:“姨娘是想让我早日怀上长孙?”

    她颔首,抚掌激动道。

    “自然。女子为夫家孕育子嗣是理所应当,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咱们还有什么用处?再者,梵音院那两位的情形你也清楚,对这事尤为忌讳,自然也生不出。

    你和二爷趁此机会,多加努力,早日生下长孙。说不定得到老爷看重后,就能得到世子之位了。”

    李簪雪挑眉,状似恍然大悟道。

    “原来姨娘打得是这个算盘啊,可惜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原本希望谢司珩能继承未来国公府的宋姨娘,在听到这番话后,流露于眼里的欣悦一扫而空,不满说道:“这是何意?”

    李簪雪对棉雾示意,让她带着其余仆从出去,唯剩她们二人时,凑近几分,似是要贴近宋姨娘的耳边,轻声细语道。

    “虽说眼下国公府内没有请圣上册立世子,但姨娘应该清楚兄长是嫡子,凡事要看两面。

    你且道这件事好,可万一我腹中真有了子嗣,届时梵音院那边尚未有动静,你说我这孩子是生得下来,还是生不下来呢?”

    宋姨娘心头陡然一颤,将信将疑道:“老爷注重子嗣,应当不能做这种损了阴德之事。”

    她反问言:“老爷是不可能会去做的,但姨娘你在后宅里浸淫多年,难道连这点弯弯绕绕都没看明白吗?”

    能在谢夫人手下生了一儿三女,还能得齐国公多年喜爱,想来是有几分手段的。就算没有,脑子也绝不会低于正常人的水平。

    闻言,宋姨娘惴惴不安地抬眸看了眼伤神自叹的李簪雪,心里已经有几分听进去了,但口中却道。

    “虽说太太最重规矩,也重嫡庶之别。但若为了孩子去害人,以她的秉性是做不来的,你这话着实有点危言耸听。”

    李簪雪没有急于辩驳,而是又抛出了个新问题。

    “姨娘说得不无道理,但过继一个孩子,旁人也不会说什么,还名正言顺。到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轮不得他人更改。”

    她讷讷道:“可若他日,梵音院那两位真生出长孙来,那岂不是要喜上加喜,更加的名正理顺?”

    李簪雪的眼里弥漫忧色,“生也好,不生也罢,大抵也轮不到我和二爷。”

    宋姨娘神色恹恹,旋即抛去杂念,咬牙坚定道。

    “争,总比不争强。过继与否,对现在而言都是没影子的事情。眼下你就生,生下七八个孩子,难不成她都要了去?你且放心地生,就算最后轮不到二爷,至少还有几处别院不是?”

    跳出设下的语言陷阱,宋姨娘的这个反应,令李簪雪美眸微沉,暗中对其性格又有了几分了解,加之她言辞决然,自己也不好再说下去,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到底是姨娘见多识广,心性豁达。不像我一直以来,困于眼前的问题挣脱不得,越想越多,乃至刚嫁进来就先悲观了。

    其实细细说来,只要老爷的态度不变,在这个国公府内,就有我和二爷的容身之处。”

    见李簪雪言语转变,宋姨娘重新扬了扬眉梢,似乎是在对她知趣的表现很是满意。

    忽而听到接下来的话时,眼眸里掠过一丝错愕,好像在不久前自己也听过类似的话,紧接着就发生了一死一伤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关于芸香这事,宋姨娘虽然觉得唏嘘,但也觉得她是个没福气的,便让王善喜家的去给芸香家里送点钱,让他们好好过日子,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之情。

    而那春纤,当真如李簪雪所说,不服管教,宋姨娘也怨不得她,毕竟若不是自己因为贪财,兴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今日过来,主要是让李簪雪和谢司珩赶紧生下长孙,谋得那一点管家之权。如果条件允许,顺便谋一谋世子之位也是好的。

    宋姨娘离去时,已过午时。

    李簪雪有些犯懒,便让棉雾找些解闷儿的话本子。不稍片刻,她怀中就多了几卷竹简。

    打开其中一卷后,发觉里面的繁体字,不难看懂,甚至能很快理解其中的意思,唯一不方便的是竹简极为厚重,拿久了手腕会出现酸痛的症状。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竹简上,随着文字而移动,之后又分出半个心神在想些别的事情。

    棉雾所说的百年间内发生了什么动荡,以至于现在的种种,都朝着极端的方向发展,更或许是已然成为极端。

    略施粉黛的俏脸上浮出一抹幽思,拿着竹简的手正摩挲着狭长平滑的竹牍,指尖仿佛还沾染了一股淡淡的竹香。

    而站在李簪雪身畔服侍的棉雾见状,以为她正看得入迷,索性不去打扰,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虽说如此,但她仍是忍不住去想昨夜孙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左不过是让自己谨慎行事,不可触及其霉头,否则会大祸临头,神仙难救。

    在今儿之前,棉雾听到这话时,还以为是李簪雪难伺.候,却不料这人哪是什么洪水猛兽,简直是再和善不过的人了。

    莫名的,李簪雪似有所感,朝另端看去,注意到她正在直勾勾地看注视着自己,复又看向手中的竹简,唇角勾起一道细微的弧度,温然道。

    “这些东西是从二爷那里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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