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山书院位于瞿东国皇宫西南方向的湖中心位置,前有溪水后有群山,左有渔民右有商贩。

    虽地方偏僻,但热闹非常。

    乘小船去,坐马车归;与民为伴,为民解忧。

    这是这间书院创建以来的初衷,可渐渐地,初心不再,民生困难,早不复当年之气。

    如今是书院之首,也不过是矮子里拔高个,择良罢了。

    下了马车后,谢司珩和谢砚清一前一后打算乘船,刚走两三步,谢司珩有些饿了,寻思时间尚早,打算去旁边的小摊儿买几个包子。

    “兄长,你饿吗?”

    谢司珩扭头看向闭眼黏着佛珠的谢砚清说。

    他身侧没有小厮侍奉,只有马夫一人,手里提着稍显沉重的箱笼。

    这般亲力亲为,乃是入学嵊山书院的一个普通规定。

    普通人能自律独立,那么出身贵家的人又为何不能?

    求学问道,讲究心诚。

    事关此类问题,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人皆可平等。

    这厢,谢砚清睁开眼睛,蹙眉道:“在家时,你不是吃得挺多吗?怎么现在又饿了?”

    谢司珩轻咳几声,掩去脸上的尴尬:

    “吃不是一种欲.望,而是一种感觉。

    每日来到这里,我就跟那些杀人放火的囚犯没什么区别,活得像行尸走肉般,被困在一个牢狱里。

    自然而然地,心里就有些郁结,所以才想吃些好东西纾解一下情绪嘛。”

    谢砚清颔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你比那些有家不能回的同窗好多了,若将这书院比作牢狱,恐怕他们用这个字更合适吧!”

    “这个字嘛,人人都能用,我只是其中的一个代表而已。”

    他了然地“哦”了一声,遂开始回答谢司珩的上一个问题。

    “五个肉包子,一碗米粥。”

    说罢,掏出银钱交到谢司珩的手里。

    谢司珩挑眉,上下打量着一本正经的谢砚清,啧啧叫奇:“你不是自诩为出家人吗?怎么还吃肉包子?”

    谢砚清只睨了他一眼,似是掠过了淡淡的嫌弃:“我只是不能吃那些熏死人的荤菜,跟这种肉类的腥菜,不能混为一谈。”

    他白了一眼谢砚清,轻哼道:“就你事情多。”

    落下这句话后,谢司珩就起身去买早膳了,临走前,顺便把手里的箱笼扔给谢砚清。

    半晌,谢司珩回来,二人将包子放在箱笼里,便乘船去书院。

    抵达书院外的甬道时,碰到了一个十分有排场的人。

    他从船上下来,先是理了理略显褶皱的学子服,而后命身旁的小厮跪在地上为自己擦拭鞋上的淤泥,身后两侧的丫鬟亦是很熟稔地为其按.摩肩膀。

    这人稍作抬手,两个丫鬟便停手,并拿出一碗清水和一盆痰盂,他将水含在口中。片刻,吐到痰盂里,再用帕子擦去嘴角的水渍后,这个流程才作罢。

    不远处的谢司珩和谢砚清本想装作看不见的,但这一众人站在他们前面,并且就因为此人的摆谱,将通道的口挡住了,他们想不注意都难。

    谢司珩从箱笼里拿出一个肉包子放在嘴里,包子皮已经凉了,但好在里面裹着汤汁的肉丸还有点热气。

    咀嚼了几下,他看到了那人对着自己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心觉无语,挥着手对那人高声喊道:“赫凡兄,要不要来一个尝尝?”

    钱赫凡皱眉,轻视的视线从谢司珩手里的包子移到他那雌雄莫辨的脸庞,不禁欲念横生,可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将这股想法压制下去,语气刻薄道。

    “本公子可吃不来这些小商贩做出来的东西,他们命贱,用的东西肯定都是脏的臭的。万一吃坏了肚子,遭罪的就是我了。

    这种东西,也就你们这种不矜细行之人才会去吃。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你二人实在是与众不同,喜欢与那群贱民待在一处。”

    说罢,钱赫凡甩袖离去。

    谢司珩见此,也不与其争辩,当务之急还是要进学堂,再慢一步,讲书先生就要大发雷霆了。

    他和谢砚清一前一后走进学堂,讲书先生刚巧进来,三人目光一对,一人面露不虞,一人唇畔含笑,一人神色淡淡。

    僵凝的氛围围绕着三人,须臾间,讲书先生错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板着一张脸说:“还不快坐下,莫不成你们是想站着听我说完吗?”

    闻言,二人快速落座,并从箱笼里拿出一卷竹牍放在桌上,包子和米粥在踏进学堂前就已经吃完了,故而竹牍上有淡淡的包子味,味道极浅,不一会儿就随风而逝。

    “学以治之,思以精之,朋友以磨之,名誉以崇之,不倦以终之,可谓好学也已矣。”「1」

    讲书先生缓缓开口,磁性宽和的嗓音骤然让底下坐着的一众学子安静下来,脑中的思绪跟着他而动,仿佛全身心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洗礼。

    当然,这里面的人不包括谢司珩。

    他将竹牍立起来,试图挡住自己的脸庞,而后趴在桌子上,听着讲书先生娓娓道来的声音,进入梦乡。

    坐在谢司珩一旁的是谢砚清,他一本正经地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牍,嘴唇时不时翕动几下,右手边捻着佛珠,边略一点头。

    如此认真学习的模样,让讲书先生颇为欣慰,可他不知道的是,谢砚清手中竹牍上面的内容赫然是佛法,与本堂课的内容毫无关系。

    讲书先生路过谢司珩身边时,注意到他酣睡的举动,目光一厉,在桌上敲了几下,响声很有规律,三轻一重,再加上讲书先生没有再继续念下去,一向睡意很浅的谢司珩瞬间醒了。

    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射在谢司珩的瞳孔里,他先是一惊,之后故作若无其事道:“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讲书先生微微一笑:“昨夜睡了几个时辰?”

    谢司珩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接话道:“昨夜我家娘子缠得紧,才堪堪睡了一个时辰。”

    他那双眼眸里闪烁着真诚,令讲书先生一噎,吹胡须瞪着眼前这个脸皮厚的家伙:“有辱斯文!这种事情怎么能放在这里讲!不对,这种事情就不应该说出来!”

    讲书先生显然是被谢司珩大胆的言论惊到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随着他的话落,学堂内顿时哄堂一笑。

    “安静!”

    谢司珩和讲书先生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让稍显嘈杂的学堂一刹那间寂静了下来。

    四目相对,只留尴尬飘在空中。

    谢司珩无辜摊手:“是您让我说的,我总不能对您说谎吧。”

    讲书先生冷哼一声,用竹牍在谢司珩的额头上重重一敲,“我且问你,曾经有人向文宗陛下提议,改竹为纸,你可知陛下为何不允?”

    谢司珩沉吟,文宗即景泰帝,关于这些年的记载,其中部分人物早已被刻意抹去,对外的说法也不过是政失的缘故,确切地记载只存于皇宫内的文渊阁,他斟酌一番后,道出来几句话,让讲书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好疑者,于事未至而疑端先萌。当时妖后欲揽朝政,权势滔天,文宗忧心皇位不稳,故在妖后同意改竹为纸之时出面阻止,以此再无人提起。”「2」

    讲书先生摸着胡须,欣慰地笑道:“不错。文宗时期,人才济济,百花齐放,有时候男子尚且不如女子,也无现在之拘束。虽在政权上暗藏锋芒,但却是难得盛世之象。”

    他的话里带着淡淡的向往,不过只感慨过一瞬,随后便开始讲起别的内容了,而谢司珩重新坐下,支手撑起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时辰过去,学堂内鸦雀无声,待到讲书先生言尽时,语锋一转,看向时而困倦时而清明的学子们。

    “这次切磋六艺的名单作废,望尔等另选。”

    语毕,讲书先生和众学子互鞠一礼后,这一场课才算罢了。

    随着人流的方向走去,谢司珩和谢砚清来到鱼戏水榭,这里的人较为稀少,大多数人都去林场或棋院了,他们并肩走着,看着已经被冰封住的湖水,轻叹一声,旋即说道。

    “除了你我和沂川兄外,还缺三人,你可有主意了?”

    谢司珩摇头,语气里似乎划过一丝无奈:“没有,之前找的是李舟望他们,但人家可没想跟着咱们,一心想去钱赫凡,谁让他的父亲是户部左曹,与户部尚书有关系呢?”

    “我虽不想理这些俗事,但也不想扫了别人的兴。你的名声在外,竟拉不到一两个人,倒是令我感到十分诧异。”

    听到谢砚清话里的打趣,谢司珩重重叹气,眼里似有烦忧。

    “不是我不想,是他们言明拒绝,为此直接装病了一个足月。要是让他们打马溜街、斗蛐蹴鞠,他们自会积极参加,可涉及到君子六艺,就不想丢自家的脸面喽。”

    他的声音微顿,转眸流转精芒,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想法。

    “君子六艺,其礼、射、御、书为重,乐、数次之。书,我倒是略通一二。你和沂川又占了乐和御。而今只剩下礼、射、数三个,就算不能择优,亦不可浑水摸鱼,否则忌讳。找他们还不如找李舟望呢。”

    谢砚清觉得谢司珩说得有理,“也对。不过距离比试还有不到半月之久,你我需要尽快找齐。若是可以,那些前来奉承咱们的人,也不失是一个好的选择。”

    以齐国公的身份,跑过来想要巴结的不在少数,但都被两人拒绝了。

    齐国公的身份不同,乃是圣上的肱股之臣,盯在他身上的人亦有很多,若谢司珩和谢砚清在书院拉帮结派的事情被有心人扭曲放大,保不齐当今圣上会心有隔阂。

    在谢司珩看来,圣上只会比文宗更甚。

    傍晚,相思堂内,烛火通明。

    迎着光线的方向,谢司珩看到了半躺在美人榻上,睡意朦胧,像是在等自己回来。

    心还没彻底软化,就瞥见她的右手被白布条裹住,外面还隐隐涔出几滴血珠,看样子是受伤了。

    谢司珩眼皮一压,晦暗不明地盯着李簪雪的右手,低声问其身边人。

    “奶奶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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