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带着楠楠回丽城了。少暮一个人出了院子向海边走去。

    风很大,路上空荡无人。少暮觉得自己不是行走在人间,而是在另一个孤寂的星球上迈步。

    终于走到了海边。哗哗的浪涛拍打着岸石,强劲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掀开了他的衣角,直将他一颗滚烫的心吹得冰冷。

    少暮立在海边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透凉发抖,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他打开手机又看了看那张图。贝贝说得没错,那应该是个支教的女大学生。

    少暮自嘲地笑了笑。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今天多喝了点酒就趁势装疯,给谁看呢?

    他又看了一眼照片中孩子们的画,这些看似涂鸦的线条,色块,这火红的天……

    少暮闭上眼,这一切太熟悉了。

    不!这就是他的箬岗沙滩,就是那片被火烧红的天啊!不会有错的,只有他能认出这片异样的天空!

    少暮猛地睁开眼,视线再次落在那画面上时,他惊呆了。天啊,墨玄移!世上除了他和念寻,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真正的墨玄移。一定是念寻正在向他传送信息!无论她是死是活,无论她在哪个时空,这个暗号一定来自念寻,破译的密码就是俩人维系的意识纽带。念寻曾经说过意识波强大到可以跨越星球冲破时空,生死障碍于它而言微不足道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对,这是她发出的信号!也许这个信号两年前就已发出,也许还要更早。他要去找她,去那个地方寻找她留下的痕迹。即便不见尸首遗骨散尽,他也要去,去与她的魂魄相遇。

    少暮被冷风吹凉的心又燃烧滚烫起来,止不住怦怦跳动着。这次不是酒精的作用。他飞一般冲回家,呼呼的寒风紧随其后。他不能让那个久留的信息再多等一秒钟,他要去呼应它。

    气喘吁吁的少暮冲进院子,推开房门噔噔噔奔上楼去。熟睡的朵朵和石头被惊醒了,腾地起身窜到楼上注视着他们的主人。

    少暮从柜子里拉出行李箱,把能想到要带的东西都塞进箱子,然后提下楼装车。

    吃的,用的,还有什么?就要过年了,有些东西路上没处买,能带就尽量多带些。不一会儿,后备箱已经装不下了。少暮关上后盖,转身来到车前。

    “喵呜!”

    朵朵呜咽了一声,石头也寸步不离紧跟左右,似乎预知有大事发生。少暮这才注意到这两个老伙计。自己这一走,他也不知道何时会再回来。

    月光下一人一猫一狗六目相对无语。突然少暮笑了,可以不必分别的!他转身去院角把他俩的粮食都装好放进车,再将朵朵抱到后座上。石头见状不由分说便自己跳上了车,大尾巴呼啦呼啦甩着看少暮的表情,等待发落。少暮拍拍石头的脑袋,笑着关上了车门。石头见自己的自作主张被主人肯定了,于是更加摇头晃脑在车座上嘚瑟起来。

    少暮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带着他的家属们出发了。新车性能很不错。这款车他已经看中好久了。

    掌心与方向盘无声地摩挲间,少暮的心涌起阵阵酸涩。

    这就是念寻送他的生日大礼。

    那时他还在北京整理念寻的东西,一天突然收到一个4S店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个快递要当面交给他,问他是否在家。少暮有些纳闷,因为他最近没有买过任何东西。拿到快递后他看了看收件人姓名,地址,联系电话,都没有错。拆开来一看,竟是一把车钥匙,而且是他最喜欢的那款越野车。

    难道有人和自己同名同姓?但是同一个地址和联系电话又怎么解释呢?少暮疑惑地给4S店打电话询问。

    对方问:“您是钟少暮先生吗?是?那就没错。但是要麻烦您来我们公司一趟,记得带上您的证件。”

    少暮更纳闷了,他放下手头的事便去了他们的门店。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在等他。他非常客气地将少暮领到接待室让座,为他倒了茶水,又转身从里间捧出一大束鲜花,笑容可掬地说:“钟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少暮一愣,这才记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可是自己还没出示身份证,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少暮僵硬地接过花,感觉倒更像愚人节。

    年轻的销售经理解释说:“这款车是秦念寻女士两个月前为您提前预定的。她委托我们公司务必在您生日这一天把车交到您手里。这是她的授权委托合同,车款已经全部付清了。您这边还有个手续需要您签个字。请麻烦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少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念寻是说过要和他一起去川藏滇三省自驾游,可后来又突然变卦了,非要等他过完生日再走。她说想等一个有意义的日子,去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还说等等怕什么,又不会跑掉什么的。他当时也想等等就等等,不怕什么,确实也不会跑掉什么。直至她被带走那一天,她还转身回来贴在他耳边提醒他等她回来过生日。原来是为了这,难怪她那么神秘兮兮的。可结果是他等来了生日,却没有等来她。

    离开北京时少暮就是开着这辆新车带念寻回家的,车里一路放着《坐上火车去拉萨》。回来后他一次也没开过这辆车,也不许别人碰它。

    现在他要开着它去找她,去当面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消失?为什么不等他?

    这时贝贝的话又回荡在少暮耳边:“爸爸,念寻已经死了,她走了已经有两年了。”

    刘政道说那样级别的炸药量任何生命都不可能幸存。

    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她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一个他目前还无法跨越的世界。从纯子到念寻,她已经陪了他三十五年,他该满足了,她也该回去了。可是,如果他能知道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他至少可以将结局修改得完美一些,可惜上帝没有给他机会,或者是他自己没有去创造机会。他以为他们相爱了便是来日方长,却不想人生有时候还不如面来得长。就像他曾经以为海在纯子就在一样,结果纯子却死在了他的怀里。一模一样的错误,他犯了两次。

    少暮将头狠狠砸向方向盘,一下,又一下……后座的朵朵和石头不知所措地张望着,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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