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纯将村民们送的物品都叠到墙洞里码好,然后再盖上罩,便离开学校去村西头的章爷爷家。老人家前一阵子小中风,她给治疗护理后恢复得还不错,今天她要再去做个复诊。

    章爷爷见到魏纯激动不已,还拄着拐来回走了一圈给她看。

    “爷爷你真棒啊,没想到恢复得这么快。”魏纯笑道。

    “纯老师啊,要没有你,我这条老命就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哪里还能过得上这个年!你真是救命活菩萨啊。我的棺材都打好了,这下,又得搁上些时日咯!”老人颤巍巍地说,旁边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你老人家有福报。您快歇着,可别累坏了。”魏纯拉章爷爷坐下。

    章爷爷的儿子马上端过茶水来递给魏纯,憨实地对她说:“纯老师,真的非常谢谢你。我们全家都……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不客气的。老人家的饮食方面还是要格外注意,还要继续用药,再巩固一下。”魏纯叮嘱道。

    “纯老师,”章爷爷指指自己的手说:“其他的都好了,就是这只手,它老是抖,使不出劲。”

    “爷爷,中风后的病人手抖是正常情况,你不要急,慢慢会恢复的。”魏纯耐心解释道。

    “这下你信了吧?”章爷爷儿子笑着对魏纯说:“我们说的他都不信,只信你的话。”

    “信了信了,纯老师不会骗我的,慢慢就会好了。”老人放心地笑道。

    这时章爷爷儿媳端上一碗汤圆来:“纯老师,辛苦你跑来,吃碗汤圆暖暖身吧。”

    “不用了,我还要去看看薛大伯,怕他等着急了。”说着魏纯起身告辞。

    章爷爷拄着拐杖站起来:“纯老师,你慢着点,别累着自己,啊?”

    “知道了,爷爷。”魏纯笑答道出了章家的门。

    薛大伯是个老病号常年卧床不起,靠老伴照料生活。魏纯瞧过后给用了平肝潜阳的药,现在脚也不肿了,饭也能吃了,还能下床走动了,好了一大半。魏纯惦记着他的病情,估摸着他的药也吃得差不多了,想在年前再跟踪观察一段时间,便往村子另一头赶去。

    虽说是出了太阳,可还是抵御不住寒气逼人,走了许久的路脚也没有热。村东地势较高,房子稀稀拉拉地建在山坡上,生活出行都很不方便。稍有点钱的人家都去山下盖起了新楼搬走了,只剩些年老贫困户还守在山腰上过活。

    薛大伯家要穿过一片林地。魏纯踩着硬邦邦的路面向上爬坡,树林间连个鸟雀松鼠也见不到,只有哗哗的风声和自己的喘气声。不留神脚下打滑时,被踩落的土石噼里啪啦滚下山去,回荡在寂静的林子里,扬起浅浅的灰尘,过一会儿又恢复了宁静,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叫人差点忘了今天是大过年。

    终于到了薛大伯家。院门上已经换上了新春联,一对大红灯笼在风中微荡。院里没人,一只老狗抬眼看了看来人,又眯眼窝在太阳下睡觉。魏纯推门进屋,只见薛大伯歪躺在床上,脸色不是太好。

    一旁的薛大妈见来人是魏纯,忙站起身迎上来:“纯老师来了?好冷的天,你又跑来一趟。从学校到这儿可远着呢,路又不好走。看你,脸冻成这么红。”

    魏纯笑道:“没事,我这两天也不忙了,就过来看看。药快吃完了吧?”

    “还剩一贴药了。老头子,纯老师看你来了。”薛大妈俯身去拍床上的人儿。

    “薛大伯,你最近怎么样了?”魏纯挨近床前问道。

    “纯老师啊……”床上的老人蠕了蠕嘴唇诉起苦来:“我呀,前两天……吃了几口年糕,还有那什么……就这样了……哎,不中用了。”

    薛大妈告诉魏纯老伴因为贪吃了几口年糕和猪蹄,又着了风寒,便上吐下泻又下不了床了,都已经好几天了也不见好。

    魏纯伸手把了把脉又看过了舌苔,舌质黄腻厚重有积食,脾虚严重伤及阴津,需要平衡用药才能缓解症状。她对两个老人说:“咱们年纪大了,脾胃运化能力就弱了,不能吃太滋腻难化的东西。我给开点药一会儿再送过来,您吃了会舒服点。”

    薛大妈忙道:“又要麻烦纯老师了,叫人怎么过意得去啊。”

    “不客气的了。”魏纯道。

    “哎,”床上的老人喃喃道:“也不是不懂这个理。以前呢,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为了能多活几天,啥也不敢多吃,哎……后来叫纯老师你给看好了,肚子也会饿了,也想吃东西了,见着什么都馋。就紧着把好吃的爱吃的都往肚里塞,想把这些年忌口落下没吃的东西多补点回去。都这把年纪了,连吃东西都不能敞怀吃个痛快,觉着活得有点亏。没想到,哎,这下可就更亏了。”

    “薛大伯,不灰心啊,慢慢养着,您呐,长命百岁,吃的日子还长着呢。”说着魏纯拿出手机来:“今天大年三十了,你们二老和瑞东说说话吧?我问问看他这会儿是不是有空。”

    “哎呀呀,那真是太好了。纯老师,有心了。”薛大妈激动得声也高了起来,忙去挨到老伴床头坐好,等着魏纯联系。

    瑞东是老两口在部队工作的儿子,常年不能回家。老人家又不会用智能手机,平时和儿子很少联系,每次都是魏纯帮着打视频才能在手机里见上一面。

    “他说这会儿有空,正想给你们打电话呢。”魏纯对床上两个孩子般的老人说。

    “是吗?那太好了。”薛大妈笑呵呵道。她已经把老伴扶坐起来靠床躺着。

    魏纯见两位老人听话地并排坐好等待着自己,便按下视频电话,对方马上就接通了。

    魏纯对着视频说:“瑞东哥你好,给你拜年了,新年快乐!”

    俩人互道了祝福后魏纯便把手机递给了身边的薛大妈,薛大妈两只手小心地接过电话去。

    “阿东,过年了!你那边冷吗?多穿点衣服……我和你爸都挺好。给你寄的腊肉收到了吗……”

    魏纯看着两位老人和儿子边说边笑边哭边叹,不禁眼眶发热。她悄悄走出了屋子。

    视频通话持续了有一个小时左右。魏纯蹲在墙角的阳光下看猫,并不觉得漫长和无聊。她倒愿意这凝固般的时光能一直如此静止不流。

    应该是视频那头的瑞东怕打扰魏纯太久,劝二老就先说到这儿,下次找时间再聊。两个老人这才心有不甘地挂了手机。

    “纯老师,”薛大妈出来将手机塞到魏纯手里,握住她的手,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最后说:“我家阿东说了,你是我们家的贵人。”她抬眼看着这位令人怜爱的姑娘,使劲摇了摇自己掌心里那只冰凉的手,脸上的皱纹也像在帮忙着用力,条条分明根根突起。

    魏纯弯起眉眼:“薛大妈,瑞东哥开玩笑呢,别信他的。那我先走了,一会儿把药送过来。”

    等魏纯送完药再回到宿舍时已是傍晚,远处陆陆续续有了鞭炮声。她想起小时候过年一听到别人家的鞭炮声自己心里就发急,因为爸爸妈妈还在厨房忙乎。她心里就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快点,快点,快要赶不上了。直到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定下来,她才心安地欢快起来。想到这里,魏纯抿嘴一笑:那时候的自己多天真啊!

    她不紧不慢踩着鞭炮声走进学校宿舍,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再往里边切了几片腊肉,撒上葱花,一会儿满满一大碗香喷喷的面就好了。四周的鞭炮越来越密集,家家户户都开始吃年夜饭了。魏纯就着这铿锵有劲喧腾撩拨的声音,将一碗热腾腾的面呼啦啦喝进了肚子里,便收了碗筷。

    接着她用小小上午送来的年糕蒸了一小碟,煮了一碗汤圆,又摆了几样糕点水果在小盘里,把它们一件件整整齐齐地在桌上排放好。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又取出一个自己缝制的蓝色坐垫。轻抚着那淡粉色的花瓣,指尖在一段时空里徘徊,思绪一下子被拽回到了过去。这莲花是她亲手画亲手绣的,绣法是阿婆手把手教她的。

    魏纯回过神把坐垫放在桌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对红烛,划着火柴点亮。烛火颤颤巍巍摇摆忽闪,渐渐地便直直窜上稳稳的火苗。魏纯去烛火上点燃手中的香,朝桌前端端正正三拜后插入香炉。淡紫的烟雾缓缓缭绕开来,幽幽的清香弥漫了整间屋子。她回身去关了灯,便在坐垫上深深跪拜下去,烛影下单薄的身影如石塑般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魏纯起身坐到坐垫上,盘腿轻声念起了经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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