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她心底激起丝丝涟漪,然面上不曾松动半分,可谓装得是有模有样。

    “哦?”凌云木蹙了蹙眉头,眸光一转,颇为不解“他不过是一说书的,缘何窃取官印?有何用处?”

    陆舒客:“这谁知道呢,他嘴巴硬得很,如何都不肯说出一句话来,一直喊冤。”

    “你怎地知道是他所窃?”凌云木轻挑眉梢,疑惑道。

    “暗探所报。”他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带了些凉凉冷意,直冷到凌云木心头,然她面上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轻笑一声:“陆大人果真担得起你在京都的名头……那据暗探所言,他是何时行窃?”

    “怎地,阿云不信我,以为本官作假?”他漫饮了一杯茶,语气不轻不重,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半开玩笑似的。

    “她是我好友,好友有难,怎地不拔刀相助?况且我又有这条件不是?”她虽是笑着说,千丝万缕的银丝已在脑海中连成似蛛网一般的形状,思绪百转千回。

    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浮光身手了得,当日若真有人潜伏在暗处,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况且,窃官印一事只有浮光与她二人知晓,浮光为人她一向信得过,断不可能是她作为。

    这厮莫非是在诈她,真真好一个无赖!

    “你既是他的友人,合该见他一面,令他交出官印才是,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话语之中,威胁之意尽显。

    凌云木却是摆了摆手,仍是那副游玩天下模样:“在你嘴里我倒成了神仙人物了,我与他认识不过区区几日,我如何能劝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若打死他能审得出来也算是你的本事,可怕就怕在平白无故打死了人,又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届时啊经过有心人这么一煽风点火,大火烧到你身上,你可知崖州民风刁悍到何种程度?”

    他既威胁她,那她便反过来威胁他,有何不可?

    凌云木:“哦对了,你倒是叫那暗探过来让我瞧瞧。”

    陆舒客自知此人不好对付,道:“此时他尚且不能露面,不妨你我二人去那牢狱之中探望一番故人如何?”

    凌云木点了点头,眸光却有些沉寂。

    她对这府衙大牢可是熟悉的紧,闭着眼睛也能寻到大门,想当年初来崖州之时,可没少在这儿住过。

    脚下似踩了风火轮,将陆舒客远远儿的甩在身后,她又是练家子,轻功与疾步结合起来,比那千里马还要快上一筹。

    那虽云既有心找他报恩,不图回报,她可不能让他就这般死了。

    到底是一番少年侠气。

    她想,总有一日,她还要回去,届时朝廷将变成新朝廷,江湖亦将变成新江湖。

    到了门口,自有官吏拦路,凌云木转过身冲着陆舒客大喊,公公爹爹的,让他快点儿。

    身后陆舒客瞧见她这一番恨不得飞起来的模样,心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二人那般亲近,都不曾听过她说过一句软话,而今却为了这个所谓的好友停下步来等他。

    凌云木喊了一句,那厮却好似故意放小了步。

    呵!天下男子到底是小肚鸡肠!

    她双臂环胸,左脚脚尖轻点,有些不耐的等着他过来。

    总有一日,她得把他连带着他的主子从那高耸庙堂中拉下去,要么做她一条狗,要么死。

    这般想着,她眸光不由得添了几抹寒冬腊月的冷气,日头高高挂,守门的那两个官吏却莫名觉得后背有些阴森。

    待陆舒客走至身旁,吩咐官吏打开狱门,二人方才得入。

    凌云木目视前方,昂首挺胸的走着,忽地来了一句:“大人想回京都吗?”

    听了这话,陆舒客脚步不由得一顿,却也是顷刻之事,仍往前走着:“你舍不得我?”

    她嗤笑一声,连连摇头:“大人缘何这般做想?”

    陆舒客不再言语,自顾自往前走着,只是握在袖里的手微微蜷缩。

    凌云木自然知道他如何作想,历来女子贞洁被视为极其重要之物,此物只能由自己夫婿弄脏破坏,以彰显女子对他的忠贞不渝。

    可这一点,在她身上,完全挨不到边儿。

    说实话,她喜欢的不过是他们那张赏心悦目的皮囊,皮囊之下如何作想,她并不在意。

    当然前提是没有利益纠葛。

    不多时,二人便停在一处单人牢房内,沉重的锁链发出哐当的一声闷哼,锁开了。

    在一处角落中,席地而坐着一个少年郎,那少年郎满脸淤青,破了洞的衣衫下血肉翻滚,他嘴唇蜡白,像一具死尸。

    凌云木忙上前探去,鼻息微弱,又抚上他额头,滚烫似沸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而气恼起来,许是出于对他的同情,毕竟官印是她窃来的。又或许是出自良心的谴责,那官印现今还不能换他,否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他快死了。”她压下心头怒火,可仍能让人察觉到她在生气。

    一向嬉皮笑脸的她,而今因着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男子,动了怒。

    “陆大人平日在朝廷亦是这般?你可知你是崖州百姓的父母官!他若出个几分好歹来,且看你日后脊梁骨够不够人戳的!”

    发泄一通后,凌云木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扛回了凌府。

    陆舒客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后槽牙,亦甩袖离开。

    他陷在了她身上,这辈子到底是完了。

    因着路上百姓众多,见虽云此情此景不由得纷纷蹙起眉头,作出一副难以明诉之状,纷纷朝衙门方向望去,做出讳莫如深的表情来。

    他们也只有在此时能拧成一股绳来,平日里皆是各扫门前雪。

    “快去请大夫来。”凌云木嘱托杏丫道。

    杏丫见自己姑娘扛着个不知是死是活浑身是血的男人进来,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是好,经她一番提醒,方才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片刻后,杏丫便寻了一个大夫过来,她接着又下令令府上丫鬟照顾好他,自个儿则不知往哪儿跑去了。

    出门时,恰见凌初云在门外徘徊,似是好奇发生了何事却又犹豫着不敢进去,凌云木瞥了她一眼,那人似有话要说,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凌云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去了她姐姐的卧房,这一次,她又瞥见了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像,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的画像。

    她觉得有些刺眼,拐脚便迈入了黑暗。

    地下暗道内,已有些腐败发霉的气味。

    可凌云木一如寻常,高傲的站在他身前,俯瞰着他那因救济不当而发红发肿溃烂的四肢,再看他而今精神面貌颓败,和老鼠又有什么差异?

    她唇角勾起一抹无声笑意,脚尖勾起他的下巴,双眼含些冷漠与讥讽:“说了我便让你好好睡一觉,美食管饱,床榻软如云。”

    “你确定?”他的嗓音很沙哑,像是生了锈的刀片,令人不免想象他原先的声音该如何凛冽,可如今令人发笑的是,刀片已不在锋利,而今沦落为连一个发丝都割不断了废刀。

    “当然,我还可以让你好好活着。”这个条件,已经足够诱人,她不信他不上钩。

    果然,他点了点头。

    “真乖……”她唇角带着笑,眸光却森冷如白骨“你且先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兔子。”

    “……兔子?”

    “嗯。”

    “谁是兔子。”

    他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是道上的规矩。”

    “你在哪个道上混?”

    “暗阁。”

    “你叫什么名字?”

    他顿了顿,方道:“007。”

    “那是什么?”

    “被选入暗阁的人都是打小没人要的孤儿,也没有名字,我代号是007。”

    凌云木:“暗阁总舵在何处?”

    他摇了摇头,虚弱道:“像我们这种随时会死的人,是不配进暗阁的。”

    “你且稍等,我派人来接你。”

    说着,她鞋尖落地,007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没由来的一阵恐慌,她应该会来的,会回来的,对吧……

    “你把那人捞上来了?”浮光归来时,夜色微深。

    二人在院中轻酌慢饮,赏花看月,好不自在。

    凌云木:“你今个儿作甚,排那么长一条队,我去你还嫌弃我。”

    浮光:“你还说我,你说说你,你今个儿去哪儿了?”

    “我去哪儿?”凌云木耸了耸肩,却见浮光不明意味一笑“身体上的事情,我最在行,哪怕三年前你被狗咬了一口,我也是能瞧得出来。”

    “哦……原来这事儿啊,倒是不打紧。”

    浮光又想起什么似的:“你洗濯了没?碰了那烂泥浊怪东西。”

    凌云木点了点头:“自是洗了的,不信你来闻闻,还有花香呢!你快别说我了,说说你今个儿到底做什么去了。”

    浮光笑道:“你猜?”

    凌云木:“我猜定是与药理有关。”

    她眼眸微转,故弄玄虚道:“你说的是,却也不是。”

    这可是吊足了凌云木胃口。

    “什么呀?”她探了探脑袋问道。

    “你卖金丹去了?”凌云木胡扯道。

    “我收徒弟去了。”

    “徒弟?”一听这话,凌云木可乐呵起来了,问东问西的好似她自个儿收徒一般。

    凌云木:“那女娃在何处,怎地不见她?拿过来让我瞧瞧呗。”

    浮光瞪了她一眼,你去找你自个儿徒弟去。

    “啧。”她烦躁的揉揉脑袋“瞧啊开始护短起来了,要不赶明儿我再收个徒弟,解解闷儿。”

    “不如直接教久瑟去。”

    凌云木撅起嘴来:“那可不行没有拜师礼一概不过的。”

    浮光失笑道:“好好好,都依你的。”

    “说来暗道那厮无名姓,唤007,你可知他与我说了什么?”

    “什么?”浮光饮了一杯酒,问道。

    凌云木:“这是一连串儿的密谋。”

    “归根结底,谁想查太子?便是四王爷和陆舒客。”她便将心中所知一一与她说着。

    浮光:“这般说来,还需顺藤摸瓜才是。”

    “我倒是想,是否引蛇出洞,瞧瞧那兔子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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