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回到家后,不敢再给朱晓鳞打电话,她虽然很想知道他是否晓得自己上门取书,但她更担心接电话的会是他母亲,这样,她会很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初初想,他母亲若再次接到自己电话,会如何想她?会不会觉得她很烦,老缠着她儿子,有些厚脸皮,不知进退。

    若是可以,初初现在就巴不得把书还回去,当没这回事。

    但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初初虽然是被请的那个,但退回去也同样困难万分,除非时光能倒流。

    纠结了一会儿后,依然没什么结果,她索性把烦恼暂且搁下。

    “既然已经借了,那就好好预习吧。”初初这么想着。

    接下来的几天,她除了去新华书店看书外,就在家预习。朱晓鳞的书很整洁,没有一点乱涂乱画、缺页褶皱,反而每一处注释、题解都端正清晰,让人看着就很舒服。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他的书,熟悉的字体让初初感到亲切,让她不由得想起之前他给自己补习时的情景——他将笔记借给她,耐心讲解,陪着她做题,教她学习方法;还有他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小别扭,都仿佛还在眼前。

    不知不觉,初初又想到了自己的中考,不知道到底考得怎样,能否真的如愿上二中。

    每天,她都盘算着出结果的日子,掰着指头,想着还剩下几天。

    在一天天的家和书店的往返中,日子很快就到了出分数的那天。

    七月六号晚上,七点不到,全家人都守着电话机,等待着整点的到来。

    七点一到,父亲就捏着初初的准考证,按下了免提,拨通了查询号码。很快,电话里传来了机器版的女声,“请输入准考证号!”全家人都屏着呼吸,看着初初父亲对着准考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很快,电话里传出了各科的分数,全家屏住呼吸、提着心——语文:115、数学:140……

    ……总分:528。

    和初初预估的差不多,还略高了些。

    大家听到这个分数,全都安静了下来,一秒之后,又开始狂喜,母亲忍不住抱住初初,父亲也不禁激动大喊,“太好了!太好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激动地手舞足蹈,上前和妻子拥抱,抱完妻子,又将初初也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初初本人也一蹦三尺高,在地上蹦蹦跳跳了好一阵——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好一会儿,他们才从兴奋的情绪中舒缓过来。

    这个分数,上二中准没问题了!

    去年二中的录取线也才五百出头,今年题目还略难些,分数线只会更低。初初志愿表上填的最高的一档就是二中,但按照这个成绩,初初猜测,就算是今年市区的重点高中,她也能进。

    待情绪平静之后,父亲有些惋惜,喃喃道:“我们初初这个分数,估计能上市一中,早知道零志愿就不填二中了。”

    母亲也有些遗憾,但脑子却比父亲清醒很多,她中肯道:“要是初初去了市区,以我们家的条件,也不允许搬去那儿,初初就得住宿,开销又要大好多;二中也很好了,每年考上重本的也很多,我们初初一定也能考好。高考考好了,也是一样的——而且二中多近呀!初初上下学多方便!”

    父亲听完,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一家人叽叽喳喳说道了一会儿,起初的兴奋渐渐淡去,大家开始挨个洗漱,客厅的铃声却乍然响了起来。母亲刚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没吹干,就听到了铃声,她顺手接起了电话。

    初初以为是王雯打来的,却听母亲冲着她道,“初初,快接!是晓鳞哥哥。”

    她脑子里“嗡——”了一下,自从前两天上他家取书之后,初初就觉得有些膈应。当然,这些不好的感觉她都没敢告诉母亲,她只知道女儿高一的书是向朱晓鳞借来的,其余事情并不知晓。此时,她正用眼神热切地催促着女儿快接电话,同时,将话筒递了过来。

    初初只好接过,将其放到耳边,淡淡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朱晓鳞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兴奋,他焦急地询问:“初初,分数出来了吗?几分?”

    初初听出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电话这头,她虽然有些感动,却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缓缓道:“528分。”

    朱晓鳞有些意外,但显然更多的是高兴,他语气激动道:“恭喜恭喜!我们以后又是同学了!”他的声音洪亮,比刚刚又拔高了好几度。

    初初也被他的情绪感染,明明刚刚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此时又开始有了波澜,嘴角不自觉地向两侧提起,露出好几颗牙齿。看来晓鳞哥并不知道,或许那声急急的关门声,只是因为风大——带着了,许是自己又多心了。

    她想起自己还没亲口谢谢他,于是诚恳道:“晓鳞哥哥,谢谢你帮我补习,还有,谢谢你借我高一的课本。本来想亲自谢的,阿姨说你在复习期末考,我就没进来。”

    “啊!?你来我家了?”

    初初听到他这么说,确定了心里的猜测,她认真道:“对啊,就上礼拜六。你不知道?”

    朱晓鳞此时,方后知后觉,才知道母亲口中说的小孩就是初初。他懊恼道:“你怎么会问我妈借啊?”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

    初初如实道:“打你家电话,结果是阿姨接的,她问我要不要送过来,我说自己过去取。”她顿了顿,继续问,“你是不是没和你爸妈说过给我补习的事啊?阿姨好像完全不知道。”

    朱晓鳞眼看事情就要穿帮,急忙解释:“我妈平时都不怎么管我学习,所以我就没细说,反正给你补习,也相当于我自己在复习,和自习也没什么两样。”他顿了两秒,又郑重补充道:“你别告诉你爸妈啊!家长都喜欢一惊一乍的。”

    听到这话,初初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母亲,她刚用吹风机吹好头发,正好奇地望向这边,而父亲此时,正在浴室洗漱,客厅里就她们母女俩人。看着母亲的眼神,初初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什么阳奉阴违的事,像极了地下党接头。

    幸好刚刚吹风机声音很大,初初知道,使用的人是听不到周围说话声的,所以她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电话里询问。此刻,吹风机的声音已经停住了,客厅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初初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朱晓鳞问她,她也不敢多说,尽量用“嗯”、“奥”这种声词代替。

    初初匆匆找了个理由,便挂了电话。

    母亲边用皮筋将头发绑好,边问:“哥哥说啥呀?”

    初初简单挑了些无关紧要能讲的说了,正准备回房间拿衣服洗漱,母亲自己却先转移了话题,“你刚刚不是说要打电话问问王雯吗?怎么不打了?”

    初初这才想起刚刚为了赶快结束通话,便对朱晓鳞找了个问同学成绩的理由。她赶忙找补:“奥,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说罢,又提起电话,开始拨号。

    “嘟——嘟——嘟——”,电话很快被接起,话筒里传来了王雯好听的声音,还没等她问,对方便迫不及待地自报了分数,“我445分,初初,你考了多少啊?”

    初初不忍打击好友,但听她的声音语气,应该是对成绩还挺满意,初初也便不瞒着了,直接道:“我528,比预想的高了些。”

    电话里很快传来了好友的惊呼声,“哇!初初!你怎么考这么高啊?”

    “我也没想到,大概也有些运气的成分。”初初说得谦逊,语气诚恳。

    王雯虽然羡慕,但心里早已习惯了好友的好成绩,她也不小家子气,大方祝贺道:“太好了!初初,你肯定能上二中,好羡慕呀!可以天天在二中食堂吃饭了。还能继续逛巷子。”

    初初听了,“噗嗤”一笑,调侃道:“巷子还是学校开的不成?你天天来逛,也没人拦着你呀!”

    王雯想到了什么,坏笑道:“你让我翘课啊?要不咱们一起?我就来。”

    初初顺水推舟,“好呀,你提前预约,我在二中后门恭候。”

    王雯起哄,学着初初的话,故意把声调拔得很尖,“我在二——中——后——门——恭候——”语调婉转,嘻嘻道:“录取通知都还没拿到,就开始拽啦?”

    初初也跟着演上了,学着对方的声调,不着边际道:“那——就——等——我——拿到——录——取——通——知——再——恭——候——大——驾——”。

    王雯被她逗乐,初初很少这样,今天电话里甚是活泼,她想,大概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俩人一同在电话里放声狂笑起来。

    初初正笑得前仰后合,母亲却拍了拍她肩膀,在耳边小声提醒道:“轻一点啊,别得意忘形了。”说完,警告似地瞟了初初一眼,转身离开了客厅。

    经提点后,初初收敛了狂放,转而问王雯,“你知道蒋静、汪蕾考了多少吗?问了没?”

    王雯摇摇头,道:“还没问呢,我刚查完,你就打过来了,我现在就去问问,待会再打给你。”没有道别,也不等初初答应,她便挂了电话。

    初初无奈笑笑,放下听筒,便去洗澡了。她猜测,按照王雯的性子,应该会和蒋静她们聊很久,她可以慢慢洗。

    洗完澡又过了一会儿,初初才接到王雯的电话,话筒中,王雯的声音有些沉沉的,她难受道:“初初——,汪蕾考砸了,才三百多,蒋静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她也没考好,也没到四百。咱们几个,除了你之外,就数我分数最高,我们都不能在一块儿了……我本来以为就算和你不在一个学校,至少还能和她们在一起……”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多,除了开头交代了重要信息外,后面都是一些感叹和唏嘘。

    初初知道她们关系好,不管谁考砸了,王雯心情肯定不好,于是,她便耐着性子听她牢骚,不时发出几声感叹,附和着,俩人啰啰嗦嗦说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王雯的情绪才总算好了些。

    她伤感道:“初初,以后你上二中了,还能出来和我一块儿玩吗?”

    “当然。”初初语气肯定。“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啊!你难道舍得和我断交?”说完,她听到电话那头的王雯忍不住笑了。

    ——看来是没事了。

    俩人又说道了一会儿,她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这天晚上,初初想了很多,一会儿想到和王雯她们在学校里学习、逛巷子,一会儿又想到以后高中的生活,一会儿又想,如果当时带着王雯在家里一起补习,她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考上二中?

    不过很快,她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这想法太理想化——就算自己同意,又说服了父母,朱晓鳞也未必愿意。

    另一方面来说,若真的补习了,以王雯的成绩,也很难上二中。初初平时在学校,陆陆续续已经将晓鳞哥哥的方法教给了她,可王雯提高得并不多,即使让晓鳞哥哥亲自教,想要提高到500分左右,也不太现实。所以她们依然还是不能在一个学校。

    这天晚上,初初就在这种不断的假设、否定、再假设、再否定中思考到了后半夜。神奇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疲惫,思维反而异常清晰,精神格外振奋。

    笃定能上二中的认知让她精神奕奕,浑身每个细胞都充满着积极的力量。

    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她难得地睡了一个懒觉,直到十点了,才悠悠转醒。初初望着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窗帘,感觉有些饥肠辘辘。

    她往门口瞄了一眼,此刻,房门关着,可她却清晰地记得,昨晚自己并没有关门。她的房间不大,为了晚上睡觉空气流通,很少在睡前关门。初初猜测着应该是父母替她关上的。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门外父母的说话声,才想起今天是周末,父母都休息在家。

    初初没再耽搁,很快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开门走到外头,母亲正在收拾客厅,父亲也在帮忙,俩人唠着家常,见初初出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唏嘘道:“今天怎么睡这么久?妈妈早上进来看,发现你睡得像猪一样。”

    父亲也附和:“就是呀,肚子饿坏了吧?小懒猪,快点洗脸刷牙去,妈妈电饭煲里煮了粥,给你盛出来凉着?待会配着你妈腌的酱瓜一起吃?”

    初初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母亲拦住想要往里走的父亲,道:“还是我去盛吧。”

    初初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向客厅方向点了点头,嘟囔道:“昨晚好久都没睡着。”说完,便跟在母亲后头,也朝里去了。

    把牙刷往嘴里一塞,初初很快便醒了神,牙膏略带刺激的清新味在口腔里瞬间蔓延开来,她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洗漱妥当,又到厨房里喝了水,整个人感觉清朗了许多。

    餐桌上,酱瓜瓶、碗筷、粥都已摆放妥当,连椅子都抽到了合适的位置,初初一屁股坐下,都不用调整座位。她用筷子刮着碗口边缘的薄粥,就着酱瓜,开吃了起来。母亲虽然提前将粥盛出,到底还是有些烫口,初初不时的,就要用嘴吹几下。

    还没等她吃完,母亲就接到了舅舅打来的电话,询问初初的考试成绩。

    初初一边喝着粥,一边竖起耳朵偷听着客厅里的动静。母亲话里透着笑意,“挺好的,528分,应该能上二中了……小姑娘挺争气的,让我们挺省心的……”

    聊了一会儿考试成绩,话题又转到了村里的某个人身上。初初不认识,母亲却显然很熟,他们聊得很是热络。初初对于陌生人的八卦不感兴趣,便不再关注,自顾自的专心吃粥。

    和舅舅打完电话,母亲一鼓作气,又接连给奶奶、大姨、姑姑打去了电话,汇报初初的中考成绩。

    此时,初初已经吃完早饭,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她听着母亲骄傲地聊着自己,感觉脸上有些热烘烘的。性格使然,初初还是不太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即使她确实优秀。

    打完电话,母亲坐在沙发上还有些意犹未尽,开始和初初唠嗑,“你舅舅她们都说你能干,大姨也很开心,虽然你表姐成绩不好,但你考得好,她也是高兴的,还问我们要不要摆酒呢!——不像你姑姑,就面上祝贺两句。她女儿成绩不好,只上了个职校,你现在考得好,她高兴不起来。”母亲嘴上抱怨着,初初却听不出她不高兴,反而隐隐带着几分得意。

    她知道母亲和自己娘家这边的亲戚关系好,和姑姑关系一般,但初初对大人间的弯弯绕绕、暗中较劲不感兴趣,毕竟这和她的学习生活离得很远,而且学校的氛围已经将她培养得三观很正,她是不屑于这些明争暗斗的。

    姑姑是爸爸的亲姐姐,听妻子在女儿面前搬弄,他有些不高兴,虽然父亲心里也知道,自己姐姐确实如妻子所说——他们一道长大,姐姐的性子他还是很了解的——总喜欢胜人一筹,即使亲弟弟也不例外。

    父亲不满道:“少说点!婆婆妈妈的。”

    母亲意识到自己触了丈夫的痛点,不想在这高兴的日子徒生是非,于是便闭了口。

    初初回到房间,父母开始炒菜烧饭,准备午餐。这天,初初家吃得还挺丰盛,午饭时,一家人又变得和乐融融。午饭后,他们还难得一起出门逛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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