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斋是个三进院,比弘壹堂占地多上两倍有余,之前没人住,一直是给陆麒程成亲预备着。

    虽然陆麒程在侯府没什么地位,但赵氏将面子功夫做得极好,墙上精美的花纹、崭新的红木门、参天的乔木都是“慈母”的证明。

    不过这面子功夫有多少是看在陆麒程,又有多少是因为他那个厉害的亲哥陆麒立,就不得而知了。

    抱玉带着个小丫头穿过前院正厅,不疾不徐地走着,早有报信的小厮一溜烟地到了内院。

    进了内院正厅,陆麒程的脸在半开的窗后若隐若现,他完美继承了顺德侯和生母邱氏的优点,俊美而不失气魄。

    侧脸线条如刀刻斧凿般分明,身材挺拔,一幅画似的出众。

    平心而论,这画面合该赏心悦目才是。

    然而,全大昭的功臣、顺德侯府嫡次子、国子监青年才俊只是木然地倚靠着窗框,眼神空洞。

    原本文不成武不就,既没有嫡亲兄长的文采,也没有继弟受宠,按理说,陆麒程救驾有功,日后的仕途肯定有保障。

    怎么跟她家少奶奶一样,醒了都没什么反应呢?

    只敢在心里想想,抱玉面上带了喜庆的笑,端着大厨房刚做好的菜和粥进了屋。

    见她来,陆麒程还是没睡醒的样子,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才犹疑地收回了目光。

    抱玉心头一跳:素日里,少爷对她们几个陪嫁丫鬟并不关注。

    再说。侯府家风也并不许娶妻纳妾,难不成过了趟鬼门关,人要放肆起来?

    不等她深想,小厮昌顺眼疾手快地接过托盘,放在桌子上,殷勤道,“抱玉姐姐辛苦,听说少奶奶也醒了!”

    “是呀。”抱玉并不奇怪,本身两个院子紧挨着,她们又成天往致远斋跑,不知道少奶奶醒了才奇怪呢。

    话音刚落,陆麒程缓缓看了过来,目光深不见底。

    “二少奶奶也醒了?今天?”

    “回少爷,二少奶奶也是今天醒的,比您早些......这是少奶奶特地吩咐我去厨房做的,就怕您醒了之后饿得慌!”

    抱玉松了口气,殷切道,使劲撮合小两口。

    授意小丫头掀开食盒,菜的锅气还没散,腾腾地往外漫,争先恐后往人鼻子里钻。

    菜不多,香菇鸡片、苦瓜酿肉、素炒芹菜和糖醋藕片,主食是碗阳春面。

    接着,一阵略带迟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昌顺又伸出手去拉椅子,扶着陆麒程坐下,才得了答复,“辛苦了,少奶奶现在情况如何?御医去看了?”

    语气已是比之前有气无力的样子好上许多,带着若有若无的上位者姿态。

    抱玉不由紧张起来,耳中听着问话,做惯的布菜竟比平时慢上几分。

    平日里,二少爷是这样的口气?

    她来不及细想,先给骨碟里挟了块苦瓜,低声应着,“奴婢来的时候御医也刚到,不过奶奶醒的时候精神还不错,也用了点粥。”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赵氏的事告诉陆麒程,对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吓得昌顺一个箭步上前,“爷,怎么了!要不要--”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陆麒程已经放下筷子,眼角染上几分倦意,似乎突然被抽空了身上的力气,抿着嘴唇,眉头皱了皱。

    屋内的下人俱是不知发生了什么,门边的昌盛急得撒腿朝外跑,被一声怒喝唬得愣在原地,“站住!”

    那声音不怒自威,与其说是侯府的公子,倒不如说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陆麒程拿过帕子擦了擦嘴,声音低下来,“没事,只是呛着了。”

    随即冲昌胜吩咐,“把这些先拿到小厨房,晚上我再吃。”

    竟是吃完了,还放下筷子,推了推碗。

    -

    “哦?没吃苦瓜?”

    成澜把桌上的一摞账本整齐码好,将面前写了字的纸对折成极小的方块放进荷包,才来了这么句回答。

    即使抱玉解释,有大半的菜都没动,蛛丝马迹不过尔尔,但已经足够支撑成澜心里的猜测。

    穆理之是童星出身,活在聚光灯下二十多年,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所有人的目光,活得八面玲珑。

    不像她半路出家,还保留着些许没被娱乐圈同化的莽撞。

    根本就是两路人。

    “抱玉,这些银子你拿去分了,按照平日的月例来,没人三个月,大家都辛苦了。”

    成澜拿出个荷包放在桌子上,“然后盯着点,看看谁最近突然添了衣裳首饰,报给我。”

    弘壹堂不是铁板一块,但并不妨碍她自己把伸进来的手砍断。

    到时搬回了致远斋也一样。

    成澜唇边忽而绽开个极淡的笑,眼眸明亮如星。

    带团队,活了小半辈子,成澜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点经验。

    刚入行的时候是在影视城打暑期工,机缘巧合被拉去跑龙套。

    假期结束的时候她已经被尊称为“燕子姐”,拥有一支三十人左右的“全包团队”,想要什么类型的群演都能找来。

    后来开始有几句台词,慢慢地有人记住了她。

    接着是给某个电影救场以后,戏约变多,便毅然决然地休学了。

    然后拿奖进圈、各种投资实现财富自由,成澜觉得她上辈子也挺圆满了。

    哪怕经常被人评价“不像个女的”或者“争强好胜”,又怎么样呢?

    只不过,想到可能要与上辈子的“疑似”对家同床共枕,她充满斗志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女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皱着眉,双手撑住头抵在桌上,叹了口气。

    应付陆麒程有些累,但真正累的是要确定这人到底是谁。

    -

    同一个侯府,同一种心情。

    两位备受关注的主子醒了,弘壹堂和致远斋的下人们变得忙碌起来,赵氏所在的荣轩堂却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一人在喋喋不休。

    “娘,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快一个月,您怎么现在想起来收拾首饰?”

    五间正屋打通的大开间内,冰鉴发出阵阵凉气,满满当当站了七八个丫鬟也不觉得热。

    她们人人都捧着新做的夏衫,拿着首饰盒恭候的嬷嬷也安静地垂首,只等主子们发话。

    赵氏的亲女儿、顺德侯府的大小姐陆宁姝已经换了第五套衣服,只为搭配那套刚从库房里翻出来的碧玉髓。

    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原本便明丽娇艳的容貌让玉髓衬得超凡脱俗起来,不由得满意地笑笑。

    转过头,见赵氏满脸凝重,心又沉下来。

    听说二哥和二嫂都醒了,她还打算去瞧瞧热闹呢。

    毕竟救驾事件闹得满城风雨,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盯着宫里,也盯着顺德侯府。

    提了几句,赵氏却不惯着,原本将人拘了半个月不让出门,今天倒折腾起衣服首饰来。

    “你安心在家吧,过不了几天就知道了,顺德侯府啊,还是得看你娘。”

    赵氏被十几岁的小姑娘闹得不耐烦,好歹是亲女儿,耐着性子解释了句。

    “在家还换什么衣服啊,怎么不叫二妹妹?”

    说的是府上的庶女陆宁兮,平日里对嫡姐奉承惯了,陆宁姝有什么好处也能给她漏个一星半点。

    “小祖宗哎,您可是侯府大小姐,有什么好东西夫人当然想着您!这镯子也戴上!”

    新来的王嬷嬷惯会见风使舵,一句话就让陆宁姝转移了注意力,哄得人眉开眼笑。

    自家还没开窍的亲闺女继续换着衣服,赵氏微微塌下身子,目光挪到了娘家送来的新摆件。

    那是个寓意多子多福的金色石榴,造型精致,分量不轻,还能从侧面打开,倒出红宝石般的石榴籽。

    赵氏已经有了八岁的儿子,显然不是给她的。

    这是赵家授意给陆麒程夫妻俩的赔礼。

    想到致远斋二人最近的种种表现,赵氏眼中的冷意不减反增,原本恬淡的眉眼瞬间狰狞。

    家中庶女尚且知道身份,懂得讨好嫡姐求点甜头,陆麒程和成澜倒是得意起来了。

    一个闭门谢客,另一个直接叫人上门拿东西,和之前相比天差地别的态度,摆明了不把荣轩堂放在眼里。

    等过几日赏花宴一开,她赵漪便要让人看看,顺德侯府到底是谁丢人现眼!

    -

    接下来的几天,处于京城风暴中心的顺德侯府格外平静。

    弘壹堂和致远斋的下人们一天相互往来已成了常事,而那对新婚夫妇依旧没有见面。

    荣轩堂像在酝酿些什么大事,经常派人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回府。几个姨娘一如既往地安分,无论是忌惮赵氏背后的家族亦或是她本人的手段,都没人出来冒头。

    以上来自顺德侯府新晋记者团队,队长揽月。

    “总觉得要有事发生。”

    成澜听完揽月像模像样的汇报,迅速得出了结论。

    经历过上辈子的信息爆炸时代,又身处娱乐圈,成澜比谁都明白信息的重要性。

    尤其是不起眼的细节,往往会扭转事态。

    她清点完原主的嫁妆账本,便开始着手训练手下的四个大丫鬟,现下成果斐然。

    成澜勾起嘴角,带冷意的笑荡漾出来,在原主这张人畜无害脸上仍是动人心弦。

    沉吟片刻,她果断地做了决定,“现在开始收拾东西,搬回致远斋。”

    再不回去,恐怕要被人怀疑了。

    能为了伺候丈夫差点把自己累死的古代女子,醒了之后居然还在屋里歇着,想来会引起不少风言风语。

    为了不崩人设,只好跟疑似对家共处一室了。

    于是,成澜一声令下之后,弘壹堂的所有人都开始行动。

    不愧是将军府出身,没到半个时辰,从厢房到正屋的所有东西都被装箱理好,堪比现代最训练有素的搬家公司。

    当初原主挪到这里,也没带多少东西,大部分还是在致远斋,甚至嫁妆还有小半没登记进库房。

    眼前的箱子精美结实,是原主的陪嫁,既能装饰又能收纳,却是那个成澜留在世上最后的痕迹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眼角的湿意蔓延,率先转过了身,朝着门外走去。

    还有的是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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