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门被打开了,粗鄙的骂声从缝隙里钻到耳朵里,让人遍体生寒。

    尹得瑞推开门,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挺直脊梁,企图让自己多点气势。

    她咬紧牙关,几乎是在瞪着男人,“你来干什么?”

    尽管已经努力扮出凶相,可发抖的嗓音还是出卖了她。没办法,这个男人,从小带给她的阴影太大了。

    站在屋里骂骂咧咧的男人住了嘴,就像看杂耍一样,看着她这个虚张声势的样子,然后神经质地笑起来,肆意嘲笑自己的女儿。

    他头发油得软趴在脑门上,胡子拉碴,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我还以为你多有种,”他停了笑,眯着眼睛,“闹半天还是个怂货,跟你妈一样!”

    说完,他把目光转向妻子,恶狠狠道:“你把钱放哪了?”

    尹妈妈最怕他这副样子,又闻见他身上有酒味,更是害怕,抖着声音说:“哪里还有钱了?!全被你拿光了,我刚买完菜,现在一分钱都……”

    话未说完,尹伟突然抄起桌上的酱油瓶,猛地砸到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尹妈妈和缩在角落里的尹康忍不住尖叫一声,这还没完,男人直接冲上来抢妻子手里紧攥着的手提包。

    他力气极大,几乎生生扳开尹妈妈的手指,不顾她痛苦的大叫。

    “你疯了!尹伟你丧心病狂!”尹得瑞哭喊着冲上去。

    “去你的!”尹伟唾了她一口,然后狠狠推开她。

    尹得瑞撞到身后的镜子上,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音,身体各处出现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无数把小刀在身上同时割着。

    她疼得说不出话,一双泪眼仍看着正在纠缠的夫妻,满是担忧。

    尹康冲上来,哭着喊,“姐姐,你怎么了?疼不疼。”

    他的哭喊让尹妈妈回过神,松开包,尖叫着扑到尹得瑞身上,然后疼惜地扶起她。

    尹伟拿到包,将它整个倒过来,零碎的东西落了一地,包括面额不等的钱,“臭娘们!敢骗我!”

    他一边骂一边把钱往兜里装,五块十块的也揣进去。

    看着他连小钱也不放过,尹妈妈咬牙切齿,又心知谁也流氓不过他,气得直落泪。

    把钱拿完了,他还不满意,高声骂着对面的妻儿,内容简直不堪入耳。

    他骂得声音太大又太难听,惹得邻居不满,在门外警告几句。

    让尹得瑞无比恶心的是,尹伟马上收了声,赔着笑脸高声道歉,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虚伪至极,哪怕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他也总是在外人面前扮成老实样子,一脸和气。

    临走前,他压低声音警告,“下次主动把钱拿出来!少给我丢脸!”

    给这个家带来厄运的男人走了,留下一地狼籍。

    妈妈和弟弟都在哭,尹得瑞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哭,一个家里至少要有一个坚强的人。可是随便动一下,身上的伤口就疼得她掉眼泪。

    那个晚上,在邻居的帮助下,尹得瑞进了医院,把身上的伤口做了处理。

    第二天的学是上不了了,她坚持不住院,回到家里趴在床上静养。

    高三的学习很紧张,为了赶进度,留出时间复习,往往会把剩下的课快速学完,哪怕是耽误几天,也会落下不少功课。

    尹得瑞有点担心,她虽然成绩不算太好,可是马上要考大学了,不能一开始就落后太多。

    市一中的校园里,刚一下课,不少学生吵吵闹闹地从教室里跑出来。

    也有的班级刚下体育课,几个男生还在操场上打球。

    白怀瑜运了几下球,巧妙躲过陈子中的拦截,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落入框中。

    “不打了。”陈子中边擦汗边走到长椅上坐下。

    “来。”白怀瑜扔给他一瓶饮料。

    陈子中接过,仰头喝了几口,看了看手里的瓶子。

    “靠,又是哪个女的送的?”他吐槽。

    轻上椰子水,白怀瑜从来不喝。

    身为校园男神的基友,陈子中几乎成了各种早餐饮料的回收站。

    每次上体育课,总有一群女生拎着各种饮料,边尖叫边观看他们打球,一节课打下来,又纷纷涌上来,伸长胳膊递水。

    太多女生来送了,哪怕对自己不太有信心,也鼓起勇气送水。因为她们知道,白怀瑜至少不会当面拒绝她们。

    但只有陈子中知道,白怀瑜从不拒绝,也从来不碰。

    “我说你这逼,下次能不能推掉,老子每次都喝到吐。”陈子中继续吐槽,“那群女的喊一节课,嗓子都喊哑了。送你不如留给自己啊。”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白怀瑜,对方表情漠然,连辩解都懒得说。

    陈子中摇摇头,笑骂白怀瑜身在福中不知福。马上要打铃了,两人一起回教室。

    路上,神情憔悴的中年女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臂弯里的包空空荡荡。

    昨天的记忆一闪而过,今天女人的状态明显很低落。

    马上要上课了,班里还是乱哄哄的。混乱中,有几个男生在议论。

    “哎,刚才那个是尹得瑞她妈吧?还白跑一趟。”

    白怀瑜翻书页的动作顿了一下。

    “也没白跑,至少替她请了个假。”男生压低声音,“不过,尹得瑞是不是得罪谁了,连书都给她扔了。”

    “她平时跟个透明人似的,能得罪谁啊。”

    下午,正闷热的时候,天上落了一场大雨,持续时间还挺长。

    尹得瑞趴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密集的雨帘,眼神放空。

    妈妈今上午回来,说今天突然有急事,没能去学校帮她拿书,可发红的眼眶出卖了她。尹得瑞想到王晶,她和刘沫走的近,一定把那件事告诉她了。

    所以自己的书,肯定也是她们丢的。

    家里被洗劫一空,说不定连买书的钱都拿不出来,尹得瑞心里发酸,不想继续想下去。

    门铃恰好响起,尹得瑞行动不便,以为是妈妈回来了,喊尹康去开门。

    “你是谁啊?”弟弟稚嫩的声音响起。

    尹得瑞以为来了陌生人,心里正警惕着,突然弟弟退后几步,让那人进来。

    清冽的气息将死气沉沉的房间注入生机,少年身上似乎带着水汽,驱散屋里的闷热。

    “姐,你同学来了。”尹康把门关上,提醒道。

    尹得瑞穿了件洗的发白的裙子,刚好到达膝弯处,趴在床上,完全没想到白怀瑜会来这里。她想随手扯件遮身的薄毯,又觉得太刻意太做作。一番思考下来,脸便有点红,赶紧让白怀瑜随便坐。

    白怀瑜把装着书的透明文件袋放在桌子上,微笑解释:“昨天值日生打扫教室,把你的课本放在书架上,忘了拿回来。我怕你着急,所以问班主任要了地址。”

    尹得瑞神色凝住,在他面前呼吸都不敢用力。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是他帮自己买的书,还冒雨送过来。

    她突然不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很郑重地说:“谢谢。”

    白怀瑜一笑,“没关系。”

    家里的空间很小,两人共处一室,比在教室里同桌吃饭都气氛不对劲。

    夏末秋初的时候最是闷热,以前这时节的小房子就像蒸笼一样,无处不在的热意直往身体里钻。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因为下雨,还是他的到来,尹得瑞觉得没那么热了。

    白怀瑜目光落在尹得瑞背上,那里隐约可见微凸起的纱布,“伤口还疼么?严不严重?”

    怕他担心,尹得瑞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笑着说:“不疼,不严重的。”

    刚说完,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别乱动,好好养着。”白怀瑜眉心微动。

    于是尹得瑞乖乖趴着,下巴放在手肘上,看着窗外的雨,企图转移注意力。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这个时候,她完全做不到轻松自在,表面上一双眼睛盯着雨幕,其实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离自己不远的那人身上。

    窗户开了半扇,微风裹挟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刮进房间里,室内突然凉的有些过分,尹得瑞打了个喷嚏。

    开始降温了,她穿的裙子确实有些单薄,瘦弱的身体缩了缩。

    白怀瑜起身,随手把窗户关上,完全合上的那一瞬间,风把他的气息又带过来,清冽的草木香。

    尹得瑞有些贪心地想,如果气味可以永远不消散该多好,这样哪怕他走了,也会有仍然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越是这样想,雨停得越快,像是催着白怀瑜离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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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得瑞趴在床头,还在发呆,眼神放空。

    直到尹康跑过来,趴在她旁边问:“姐,刚才那个大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尹得瑞吓了一跳,看着弟弟天真无邪的小脸蛋,马上反驳,“不是啊,小孩子家家的,这么八卦。”

    尹康撇撇嘴,“那他为什么来给你送书啊?为什么不是别人来啊?”

    是啊,为什么不是别人来呢?如果他开口,应该有的是人愿意效劳。

    尹得瑞懵了,又突然想到,白怀瑜肯定猜到是刘沫把她的书弄丢了,出于补偿心理,才帮她买书然后送过来。

    别想太多。她暗暗警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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