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午夜,房内仍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与窗外偶尔透进的微风交织在一起。

    宁以薇强撑着困倦的双眼,局促地坐在茶几旁,盯着自己这一身粗布的小厮衣服,心中实在忐忑。

    内帷里,男人似乎早已入睡,呼吸忽深忽浅,如同夜色中的潮汐轻吟。

    她也想睡。

    然而,这偌大的府邸对她而言,却如同迷宫一般,他也没给她指个去处,自是让她有些茫然。

    而现在,她又是断不可能再把他叫醒,又惹他不快了。

    思及此,她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略显沉重的眼帘,又给屋内的烛火换了一盏。

    甘松香气逐渐浓郁,如同轻纱般缓缓铺展,但空气中,仍隐约留存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过来,”

    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内帷传来。

    ?

    反应过来之后,她才拧着眉,气呼呼地朝着那边走近。

    借着黯淡摇曳的烛火,那张宽大而略显凌乱的床边,只有层层叠叠的床帏轻轻摇曳,但除了模糊的影子和偶尔传来的微弱呼吸声,视线很暗。

    床上的男人依旧俯卧着,裸露的背脊线条被黑发凌乱地挡住了些,隐约才能看到背后包扎的伤口微微渗出了血迹。

    实在是伤得不轻。

    难道是在梦呓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过须臾,却又听得一声冷哼,

    “好看吗,”

    “……”

    她闻言,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红晕,又赌气地转了过去。

    床上的男人仍是双眸半阖,原本锋利的下颌线被柔软的枕头轻轻遮掩,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转过脸来,薄唇轻启,

    “今晚,就你留下来伺候吧。”

    ?

    宁以薇头脑一片“嗡”地陷入空白。

    他方才是说……伺候?

    是那个伺候吗?

    她顿时脸色微变。先是绯红一片,紧接着又转为苍白,最后竟是怒意涌上心头,双颊再次被气得通红。

    这个登徒浪子!

    原本那天晚上,他是用了下作的手段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

    如今,他身受重伤,却仍不忘旧念!

    “你又在腹诽些什么。”

    男人见她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良久不曾有动静,十分不耐。

    “我让你过来。”

    我不。

    宁以薇发不出声音,片刻之后,才哆嗦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根银质的发簪。

    那发簪雕工细腻,坠叶上镶嵌着几颗细小的红宝石,原本是那个人送给她的定情之物。

    可现在,她紧紧地攥着它,红着眼睛,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

    进退维谷。

    今日擅闯布防确是她有错在先,这个混蛋,若真是坐以待毙,她……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任他羞辱。

    在内帷的幽暗深处,男人轻轻掀动了眼皮,似笑非笑地瞥着这一切。

    此刻的宁以薇,在黯淡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脆弱而无助。纤细的肩膀轻轻颤抖着,刘海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半遮半掩间,露出了一双微红的眼眶,那里面闪烁着泪光,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实在楚楚可怜。

    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那么软弱无力,举棋不定。

    确实蠢钝。

    顷刻间,那双漆黑的眼冷冷地盯过来,薄唇微张,嗓音低沉,

    “不就是让你倒个茶水,你哭什么?”

    ?

    倒水?

    不是……

    啊……

    宁以薇唇瓣微张,终于回过神来。

    羞愤与不甘如同潮水般,让她鼓了鼓腮帮子,把脸蛋埋进双手里。

    床上的男人依旧保持着那副懒散而轻薄的姿态,他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不过是丫鬟生病了,今晚让你服侍我起居。”

    “怎么,又要我教吗?”

    ……

    混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绯红的唇瓣在几次轻微的颤抖后,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线条。

    然后僵硬地走到茶几边上,拿起那只晶莹剔透的白玉茶盏。

    茶壶内,热水依旧咕嘟作响,蒸腾出袅袅上升的雾气。

    或许是因为夜色已深,烛火摇曳,让原本就不太熟练的她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原本试图将热水注入茶盏时,一不留神,滚烫的热水便倒在了她的手上。

    啊……

    手指仿佛被细小的火焰轻轻舔舐,指尖娇嫩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

    尽管极力克制表情,那突如其来的剧痛却极尽扎人,还是让她眉头紧皱。

    太疼了啊。

    最终,她轻轻蜷缩起被烫伤的手指,强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端着杯盏走了过去。

    “啧……”

    “你想烫死谁。”

    烫死你。

    她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可男人并没看到她这副炸毛的表情,叹了口气,视线扫过那略有些泛红的指尖,低低喃喃地道,“算了。”

    ……

    夜入得很快,男人小憩一会从床上坐起来,估摸着已经快到丑时。

    那小姑娘披着齐笙递过来的被子,静悄悄地伏在茶几上,蜷缩成一团。手中仍紧紧攥着那根的簪子,像是很害怕。

    其实在那之后,他也没再要求她做些什么。

    原本就只是试试她到底有没有那个胆量,已经调笑着让她端茶送水了,她也只是气得跺脚,咬着牙伺候。

    若真有如梦境所示,将来有一天她要取他的性命,那么此刻的她,绝不会是这般言听计从的模样。

    罢了,看着她伏在桌边睡得实在安稳,骆见洵心中莫名地有些烦躁,在屋内踱了几步,还是缓缓走了过去。

    然后俯身弯腰,单手把人扛起来,毫不怜香惜玉地扔在了他床上。

    似乎是被这粗暴的动作惊住了,闭着眼的女人身子一蜷,眉头也瞬间皱成了毛毛虫般模样,又往里翻了半圈,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薄被。

    “……”

    她身上还是那件粗布的小厮衣裳,灰扑扑的,还沾着点他的血迹,实在是……让他很嫌弃。

    骆见洵闭了闭眼,过了很久,才僵硬地抬起手。

    他从未替人脱过衣服。

    即便是之前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子,也都是自己轻车熟路地处理着一切,从来用不着他动手。而此刻,这女人背对着他,像个虾米躬成一团,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半晌之后,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干脆一把将她翻转过来,扯开她外衣领口的扣子,又像剥玉米叶子一样,不分轻重,从上到下扯转了一圈,才终于把那件脏兮兮的外衣从她身上扒下来,重重地丢在了地上。

    骆见洵撇了她一眼,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夜行衣,咬着牙从窗边潜出。

    “齐笙,”

    “府里你盯着,我要出去。”

    站在门口的青年男子面色凛然,瞪大了眼,“可是您的伤,”

    “无碍。”

    说完,男人眼眸一沉,往东边走去。

    ……

    一缕淡蓝的天光悄然落在她的发丝间,宁以薇才缓缓苏醒。

    痛……

    全身跟被人打了一顿那样痛。

    奇怪,自己好像躺在床上……

    她强忍着不适,勉强睁开眼,才感觉身下的床铺似乎带着不属于她的温热气息,可自己的衣衫……?!

    低头一看,自己现在所着,此刻仅着一袭单薄的里衣,衣带松散,衣衫不整……

    这个混蛋!

    啊,还好……里衣里面还好。

    心有余悸之际,她却又迷迷糊糊地记得——昨夜入睡之后,似有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匆匆掠过她的视线,穿门而出。

    出?

    那个混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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